地底三尺之处,一道银白色的模糊身影正在快速穿梭,他双指紧捏咒诀,口中念念有词:“穿山越岭,动而不动。如龙藏鳝穴,似蛟伏黄泉。唯有意如亘古,方可行走后土……”
步凡此时就像是一条灵活的蚯蚓,身躯在泥土中灵活地翻转着,所过之处他周身的土壤始终会自动退开约一寸长的距离,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将泥土推开。
有圣贤曾言:“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意思是蚯蚓虽然没有锐利的爪牙,强.健的筋骨,却可以向上吃尘土,向下喝泉水,这是它用心专一的缘故。由此可见,从一个小小的土遁之术可初窥到整条浩瀚而漫长的修行之路,最可贵的便是在于神志专一、心无旁骛。如此方可不生杂念,进而与鬼神相通!
这土行之术是赫连平涛之前在马车上传授于步凡的。根据他传达给步凡脑海中的意念,这套神行法共有地、火、水、风四种,即遁地术、避火咒、分水诀以及御风步。地、火、水、风乃是构成世界的四大元素,一个世界的生成演化都需要这四物。赫连平涛所传给步凡的仅有前三种,除去最后一种御风步这门神通。御风之术,也就是腾云驾雾之法,非持法境高人不得施展,即便是赫连平涛自己也无法做到。当然,这几种神行法也并非稀真,奇门遁甲之术,终为旁门左道,不能和真正的道法相提并论,只是在这偏壤之地,颇为少见罢了。
然而,修行的世界浩瀚无边,许许多多的事物都神秘莫测,传说中有什么万火不侵的避火罩,驱风定尘的定风珠,还有四蹄踏云而奔的龙马、一瞬急驰千里的飞舟……
真正的仙人,更是“朝游北海暮苍梧”,有霞举飞升,踏天而行之能。在茫茫人海中如同闲庭信步,实则咫尺万里,在一日之间游经五湖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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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凡以先天之境施展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遁地术,此时已是筋疲力竭,于是停止运功,如蛰龙破土般钻出地面,只可惜功力尚且浅薄,又被飞溅起的泥土给弄的灰头土脸。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又摸了摸.胸前沉甸甸的器物,不禁松了口气。
“所幸有那位大人所传的神行秘术,我才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只是那场战斗险恶无比,义父和众师兄弟他们恐怕凶多吉少。想到众人的安危,步凡不禁有些悲凉起来。
他抬头望了望,察觉天色已晚,相比城门早就关闭。一番计较之下,决定还是先在城外找地方留宿一夜,那个赫连大人托付的这面宝镜,只好明日入城再交还,于是便踏步向前方走去……
此处是城郊的一片小树林,处处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月华静谧地如一泓清泉宣泄而下,重重叠叠的树影却给周围凭空添上了一丝阴影。
在斑驳的树影下正有一双双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眼睛紧盯着步凡,就在他迈出了几步之后,七八道黑色的兽影腾空跃起,如一阵疾风般掠过,朝步凡扑去!
步凡仍然毫无知觉,眼见这些黑影触及到他后背的那一刻,突然有道道金光以他胸口的铜镜为中心激荡开来,如金色转轮般将他围得个密不透风,一时间好似佛陀降世,金光护体,无比神圣和耀眼。金光所至之处,一切诡计污秽无处可藏!
正是那面“八角云纹螭龙镜”在此刻发挥了护心镜的功效。
而那些黑夜下潜藏的身影则一瞬间都被狠狠击飞。定睛一看,竟是一群野狼。这群狼的数目并不多,但都双瞳幽冷,阴沉中散发出对猎物凶残的目光。每头狼从额头到背脊以及尾巴的毛发都是青绿色的,远远望去都如披着一条青色带子,分外显眼。这分明是一群青木奎狼!
青木奎狼,狼族中罕见的种类,虽然与传说中的九天贪狼、杀生魔狼等逆天神兽还相差甚远,但天生拥有藏匿于丛林中的能力足以令普通的狼望其项背。由于天生对土木元素的敏锐掌控力,其中.出类拔萃者,可以开化修行。
如傲立在这群狼中央的那头狼王,有大半个人高,正仰头张口,一团圆珠形的精魄悬浮在半空中,它一面吞吐月华,一面疯狂吸食周围的草木精气,四周灵气氤氲,有青白二气缭绕,显然这头青木奎狼已经懂得吐纳之法,虽然尚未结出内丹,但已初步登堂入室,乃是一头开灵妖兽。
“开灵”二字,即开化灵智之意。
尽管人妖殊途,但修行之路乃大道同归。
大千世界,万般诸类,无论卵生、胎生、湿生、化生,无论蠃、鳞、毛羽、昆,不分巨细,均有品阶,划为开灵妖兽、结丹妖兽、法象妖兽、化狱妖兽、千机妖兽,以及传说中的圣兽和仙兽。每一阶都有下位、中位、上.位、峰位四个小境界,由于先天优势,同境界的妖兽还要强于人族修士。
三界无尽兽族,有叱咤一方的盖世妖王,也有在大能宫中与人为坐骑,看家护院,或厮杀于战场之上,或隐迹在古洞仙山之中。而西方大路上还存在着传承古帝道统,屹立亿万年不倒的万妖殿,开辟庞大妖域,统领无尽妖修、三界兽族,与魔门、佛教等巨头分庭抗礼,实力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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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而强悍的金光大约持续了一分钟,眼见手下全都被击飞,这头狼王瞳孔也不禁一缩,显然对此也十分忌惮。于是低下头低沉地嗷叫一声,示意它们纷纷退开,迈着步子慢慢上前,看来是打算亲自出马了。
好战,本就是狼族的天性!
可是劫后余生的步凡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就趁着刚才群狼们一时怔住的空隙,步凡脚底生风,使出“白马踏雪步”的身法,轻移鬼步,飘飘离尘,消失在丛林的夜幕中……
步凡一路走出密林,晃悠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处安身之所。这是城外的一座玉皇庙,如今香火近乎于断绝。也不知为何好好的一座寺庙偏偏要建在这荒芜的城外,据传这还是有原因的,当年城内的富商大贾本欲在城里捐座小庙,谁料天上突然降下个神仙似的得道高人,非说城外一角的罪孽之气汇聚,有恶灵作祟,这才力排众议,把玉皇庙建在离城门不远处的郊外,以镇魔头,才造成这座庙现在的光景。
步凡一踏进这座老庙,一股破败之气便迎面扑来,屋内蛛网密布,地面上已积起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步凡也不在意这些,只是稍稍收拾了一下,找了几个蒲团垫着,便在大殿里倒头大睡。这漫长的一天里险象环生,他早就筋疲力竭,一停下来歇息,就立刻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了……
他是一个流浪儿,只是依稀中记得出生在一个显赫的王侯宫廷,但没多久就发生变故,受战火纷乱的影响,国破家亡,整个家都被付之一炬,之后又同亲人失散。后来,还是在外走镖的樊老镖头将他收养。这十多年来,在樊玉虎的悉心调.教下,步凡饱读诗书,精通武艺,年纪轻轻便踏足先天,是白马镇上最有望修仙的青年俊杰。总而言之,樊玉虎待他恩重如山,他也视白马镖局如同第二个家。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感应,在睡梦中,步凡见到了一片尸山火海的乌云峡,看着自己的同门师兄们一个个死去,尸横遍野,惨不忍睹。还有在永无天日的牢狱中做苦力的义父和两位师叔,嚎叫声撕心裂肺……
步凡立刻被惊醒,心中波澜万丈,他恨,他恨自己无能,恨那伙魔头,恨黑石堡的走狗,甚至恨那个给他带来灭门之灾的云龙卫大人。当然他也清楚的记得赫连平涛在七天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踏进镖局所说的第一句话:“此生甘为众生牛马,纵九死亦无悔。”他把自己个人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他所做的,只是为了能让更多的无辜生命幸免于难,才执意一搏。
此刻已经过了夜半子时,也就是腊月二十五了。可惜步凡已无心入眠,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于是将随身葫芦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呆呆伫立。
望着中央高高在上、雍容尊贵的玉皇大帝,四周气势威武的四大天王,他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无名之火,指着这些神像喝到:“尔等算什么狗屁神灵,你们受人香火,食人供品,却不能解救人间疾苦。如此伪神,不要也罢!我若修仙,必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誓救苍生于水火!”
话音刚落下,坐在高台之上的玉皇神像就在这时突然发生异动,背后乳白色的元气浩荡涌动,原本闭阖的双眼也在刹那间睁开,冲射.出两道金光。步凡只觉得周围光芒暴涨,眼前刺目地一闪,便迷迷糊糊地进入了一片神异的虚幻世界……
只见一艘艘万丈长的玲珑宝船凌空漂浮,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云际之中,一眼望不到边。宝船之上,有持戈执刃、衣甲鲜明的天兵天将,有擎幡摇旗的天丁力士,其中还有不少羽衣星冠的仙家道人。
而无边战舰的中央,有一尊巨大的华盖,尊贵非凡,威仪四方。当空有金龙玉凤盘绕,七彩祥云密布。华盖之下,端坐着一个头戴平天九旒冕,有珠帘在前,身着九龙赭黄袍的帝王人物。两侧各有身穿朝服,手持表章的文武仙卿恭敬林立。
正是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
时值农历十二月二十五日,按照惯例,玉皇大帝会在每年的今日下界行巡周天,体察苍生,祭祀天地。
玉帝缓缓从銮驾上走下,踱步过长达万里的鎏云白玉阶,面对步凡凝视良久,才开口道:“凡间竖子,纵有天大冤屈,有何德何能,岂敢辱骂天地尊神,亵渎神灵!”
步凡起初被眼前的一切吓蒙了,只是听得玉帝的喝斥,不知怎么便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面对强大的威压,淡淡地吐出一句:“彼可取而代之。”
好一个取而代之!一时间众人也被他搞得摸不着头脑。如今我虽是微末凡尘,却也心向天空,怎知他日未尝不能与仙中帝王比肩。
帝威骤然加剧,步凡却丝毫不惧,虽然仅仅是个连正式炼气士都算不上的一介布衣武者,但他仍昂首独立,运尽全身上下所有的精气神,与原本在九天之上高不可攀的玉帝双目对视,整个灵魂都在同他的神念对抗。
此刻,天人交战!
步凡决不退缩,不仅是因为心中对鬼神之说的置疑,更大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之势,这是一个凡人不屈的脊梁,无论神仙帝王,在五步之内都是一条和凡人一样的性命。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猛虎逼与后而心不惊。步凡依旧岿然不动。
在双方死死僵持了一炷香之后,整片霞光阵阵、金碧辉煌的天地瞬间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庙中的玉皇神像在片刻间轰然倒塌!
突如其来的一连串事犹如波云诡谲,看得步凡是目瞪口呆,好像做了个梦一般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而这时,一口硕大的古老金钟从玉皇神像底下飞出,大放异彩,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最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停在步凡的左手手腕上化作一个小小的金色铃铛。
这将是一把至关重要的钥匙,浩瀚修行世界的大门由此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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