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却没多看这几个长辈的嘴脸，她站在灵堂前，指着大厅上七州帮的牌匾，说：“关于今天的事儿，我还有几句话想和大家都说清楚。”顿了顿，她以一种很沉重的姿态缓缓问道：“我们七州帮为什么是帮，你们这里还有没有人记得？”
下面最先零零落落响起几声“记得”，然后引出了更多回应。可近看场面，能回答“记得”这两字的人，终归没能超出一半。这让白飞飞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和伤怀。
“二十年前，非人类的存在曝光，大规模的非人类事件出现，在当时‘非人类处置方案’的指引下，有了对非人类民间组织的雏形。当时正经历全球经济萧条，很多地方经济崩溃，失业率居高不下。我们的国家状况还算不错，也就引来不少地方的偷渡者。‘非人类处置方案’希望能够解决应对非人类事件时警力不足的问题，并减小大规模善后的资金负担，对其倡导的民间组织给予了很多特殊政策上的扶持，但最初尝试建立的民间组织遭遇毁灭性的灾难后，再没多少人乐意去尝试这种业务。于是，官方放开了移民政策，在对非人类民间组织中工作满十年的移民，能够换得这里合法公民的身份。”
“那时候，整个世界因为非人类的曝光陷入混乱，有的地方把非人类当怪物进行清洗，因此，有不少非人类跨过国界，来到这里，希望能在这儿争取一个合法公民的身份。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因为你们大多数是那时移民而来，有的人则是那一批移民的后代。可我今天并不是单纯地向你们重复这些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我是要告诉你们的，是关于七州帮的你们所不知道的来历……”
李宇心不在焉地听着白飞飞的发言，脑子里想的净是王卡卡这半天传递给他的信息。这些信息让李宇严重怀疑，自己今天会被请到这里，完全是早就被计划好的事情。这让李宇觉得很不高兴。
“……早在非人类被曝光之前，那些躲躲闪闪藏起来的非人类就彼此暗中联系，其中有很多都致力于如何让非人类在社会中安静地生活。非人类的存在曝光后，形式急转直下，随着对非人类的恐惧和仇视增长，他们不再独善其身，而是想尝试找出一个弥合非人类和普通人之间矛盾的办法，让两者和平共处。在这一理念的支撑下，诞生了一个名为七洲的团体。这个洲，比我们七州帮的州要多了三点水。他们的人遍布世界各地，七个大洲，哪怕是人迹罕至的南极，都有这个团体的身影，所以就干脆称呼自己为七洲。”
这种事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说。灵堂上，有的人默然，有的惊诧，有的伤怀，有的稀奇。
白飞飞神色莫名复杂，带着一丝缅怀。“这个团体凋零得很快，主要成员或是死亡，或是失踪，或是摒弃了最初的理念，让七洲分崩离析。父亲和三位老友对此无能为力，借着对非人类民间组织的兴起，组建了七州民团。州字之所以少了三水，是因为当初的那份理想已经被撕碎，七州民团只是一个残影。我们今天的很多规矩，就是从七洲沿袭下来的，也就保留了许多让非人类谦让他人，慎用异能，克己自律的精神在里面。但时至今日，这份理念越来越淡漠。这事也怨不得你们，谁叫人们整天看你们像黑社会，一个个不是怕得要死，就是硬梗着脖子来闹事儿，再不就是一帮混混来拜山拉关系。被人这么看得时间一长，你们也就真把自己染成黑色了。”
说到这里，沉甸甸的无奈压在白飞飞眉间，也怀着惋惜和伤感。
“可我们本不该是，七州帮本不应该、也不会是那种东西。官方彻底废除‘非人类处置方案’那天，你们还记得吗？那年，我只有7岁，但我记得很清楚，所有通过民间组织团体获得公民资格的人，在被告知将会取消公民资格进行遣返时，疯狂地冲出去说要打烂主管当局。父亲拦下了你们，让你们在这里等着，他带着两个老朋友，和其他一些较大的民团负责人去和官方交涉，拿出了一些解决办法。”
“有的民团，利用自己已有的优势，转型为公司制，进入正常的法律程序，旗下人员编入公司编制。外籍人员能拿到国籍，却不准留驻国内，而是在其原属国家建立分公司，以外派形势把他们驱逐出去。唯一的好处，就是我们的国家以本国公民的待遇，确保他们在外国的权益，保证他们不会受当地仇视者的迫害，而且公司本身也会资助他们开展一些自己的产业。”
“有的民团，转型为公众性的公益组织，被解除武装，分散居住，严密监控，他们接受公众募捐，对非人类事件中的死者家属进行救助和心理辅导。但在这之前，这些人接受了严格心理测试，不符合标准的，外籍人员一律遣返，本国国籍的，都被纳入严格管制。”
“还有像新教那种让人恶心的存在，我就不多说了，我只说我们七州帮。没有哪一个民团组织，能像七州帮一样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并且延续了最初民团组织成立时的遵旨。你们当时都很奇怪，也很高兴。但有些事，你们不知道，我爸他也不会对你们讲。现在，我告诉你们。”
白飞飞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你们知道那是一个交易。七州保证不会有任何激化社会矛盾的行为，官方则有条件允许七州以最早的民团形势留存下来。可你们不知道，这个交易，是有代价的。”
“用我爸的话说，寻求和平共存的非人类光说，是没法给自己说出一个安稳位置的，只能用血来换。七州还是民团的时候，就是民间对非人类组织里纪律性最好的，这是七州民团和官方谈判的资本。可那远远不够，要让七州以既有的形势存在下去，得有更高的价值。那就是为什么，自那之后，七州所能得到的悬赏任务无一不是情报匮乏的恶战。那也是父亲的几位老朋友再没有在七州帮内露过面的原因，至于他们去做什么了，没人清楚，但毋庸置疑的是，那是当年的条件之一。”
“可即便如此，我们七州帮换来的待遇，和民团时代也有着实质的不同。七州帮不再被视为正规力量，从此只能成为官方行动的探路人，那相当于是用身体滚雷区的存在。七州帮在行动中的死伤不计入官方统计，可以粉饰出统计数据上的低伤亡率，又可以通过七州帮的行动，进一步进行情报收集，从而降低官方力量在战斗的损失。如果说早期的民团，还寄托了一种寻求民间力量解决非人类问题的希望，那如今的七州，只不过是一种用赏金召集来的炮灰。”
“我爸当初就预料到了这点，但没对你们说。你们只觉得当局越来越严苛，害你们日子越过越苦，却不知道原因。可就算再苦，你们也无处可去，就赖在这里，用不光彩的手段谋生。我和我爸不一样，我不想把你们稀里糊涂拴在这儿。这种事儿本该你情我愿，选择权，你们也有。我爸主事儿的时候，七州帮手里捏着你们每一个人的公民档案，一直严格限制人员的流失。可现在，我告诉你们，七州帮名下的公民档案，你们可以自行取走了。随愿意跟四位叔伯去恒瑞的，都随你们，但恒瑞要不要你们那是另一回事儿。”
“愿意退出七州帮，去特侦处报道的，也随你们。在那儿卖命，虽然受到严格管制，但有更好的薪金保障，比待在七州帮要强。如果想不去卖命，只想老老实实过日子，虽然“超自然法令”对非人类从业有很多行业限制，所剩的选择不多，基本只能是下层职业，而且还要受到监控，却也能安稳舒心，不用提心吊胆。当然，如果有其他让你们觉得更好的去处，也随你们。而选择留在七州帮的人，我要先告诉你们，从现在起，七州不会再和以前一样。”
“我不会因为七州的人员损失太多，急于补充战力而随随便便招人进来，让你们肆意去找蛇头偷渡人过来，自己赚那些人头钱。也不会允许你们带着一帮来拜山门的小混混四处去街上敲诈钱财，更不会让你们在非法的情报买卖中敛财，或是假造装备报损清单，暗中走私帮内的军火装备。我知道赏金赚的不多花的却多，时常入不敷出，知道你们现在手里的钱看着风光，背后却是各种勾当。我爸是带着你们走过来的人，在你们面前得讲几分情面，又有几个老熟人掣肘，所以放任了你们，但我不会。我说了，七州帮，原本不是黑色东西，也不会是。”
“七天之内，是去是留，你们拿好主意，在来找我说清楚。”
白飞飞说完，也不顾满堂的惊愕，按部就班让葬礼主持开始迎灵车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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