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秉恩摸摸腰间褡裢，里面全是一百一张的银票，这个纨绔公子哥早就准备来到这个江南最大的城市好好逍遥快乐一番。
几人进了城，穿过大石坝，便看到远远的有一家客栈的招牌，挂着四个幌子，高高的门楣上挂着红底黑字的招牌，上书“高升客栈”四个大字，离得老远都能看到。
“好名字。”王森不得不佩服店主人心思活络，“高升客栈”，前来考试的举子，哪一个不是做梦都想着高升一步，封侯拜相，最不济也考中一个举人，便可以享受多种特权，实现从平民到老爷的跨越式发展。
高升客栈也是多年老店了，人来人往，大多是前来赶考的秀才。店小二见王森几人的打扮，心中了然，殷勤的跑过来帮忙搬运行李，王森拒绝了苏秉恩开三间上房的好意，弄了三间中等客房住下，又叫了鸭血粉丝，狮子头，鸡汁汤包等几样南京特色小吃。
小王森抓起一颗状元豆左看右看，不得不佩服这商家的精明。“哧溜！”陆谦尝了尝鸭血粉丝，顿感美味，连连尝了几筷子，却发现苏秉恩和小六好像屁股长了钉子似的坐立不安，斜眼看着王森，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你们两个想出去？”王森停下筷子，问道。
“嗯嗯呃！”两人忙不迭的点头，王森一笑，冲陆谦打了声招呼，“岳父大人，小婿领他两个去外面走上一圈。”
“去吧，早些回来。”陆谦端起酒杯干了一口，看了他们三个，又低下头去品尝美味。
南京的大街上人头攒动，自三国时吴国开石头城以来，这座存在了一千多年的六朝古都仍旧生机盎然，王森左顾右盼，双眼都不够用了。
“你们看，这南京城中现在就有上百万户的人家。人烟如此繁茂。”王森指着密密麻麻的民居说道，“六朝金粉已成南柯一梦，可这千年古都却流传下来了。”
“哪里是秦淮河？”苏秉恩急不可耐的说道。
“忍住。”王森在他的肩头拍了一下，“去前面看看。”
离得远远的，便看到一座关帝庙前蹲着一排身穿道袍，手里拿着一个占卜用的签筒，嘴上唾沫星子乱飞的算命先生，很多或穿直裰，或着深衣的年轻书生们蹲在算命先生的面前，一脸紧张的听着算命先生信口开河。
“我也去算算前程。”苏秉恩几步跑到算命摊前，劈手就扔下一锭五两的银子，“老道，帮我们看看能不能考中！”
老道欠身捡起银子，颠了颠分量，脸上笑成一朵花，“好说，好说，来来来请坐请坐。”说着递过三个小板凳，手捻须髯，在三人面上审视一番，说些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之类的行业术语，连连点头，抓起三人的手看了手相，又在后脑眉前捏了几下，最后竖起一根手指，在三个人眼前晃了晃，颇有深意的喘了声粗气，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便不再言语了。
“老道，你快说啊！谁能考上？”苏秉恩急道。
老道微微扬起头，悠悠道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那你伸出一个手指头干什么？”苏秉恩不满的问道。老道却是一笑，“到乡试结束，天机自然揭晓。”
“老道，你那点伎俩，我懂。”一直冷眼旁观的王森突然发话，苏秉恩急于知道结果，凑到王森身边，“大哥快说，这一个手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多了。”王森一笑，也伸出一根手指头，在老道面前晃了晃，“一根手指头，指着咱们三个人，就是说咱们三个一起都能考得上，是不是？”
“对对对，贫道正是这个意思。”算命先生点头如鸡啄米，“三位书生面带红光，印堂发亮，鸿运当头，莫说这小小的举子，就是明年的春闱也定然金榜题名。到时候别忘了贫道的铁口直断啊！”
“我还没说完。”王森打断算命先生的吹嘘，“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咱们三个人一个都考不上。”
算命先生脸色一变，正要起身，被王森按住，“先生先别走，我还没说完呢，这第三层意思就是我们三个人里有一个考上两个落榜，还有一层意思是考中两个，一个落榜。我分析的没错吧？但是你千算万算，有一个却没算出来。”王森一指小六，“他只是我的仆人，而不是来赶考的。道长，你连摸带掐，怎么没看出来呢？”
“这，这，贫道没这个意思！”算命先生的脸顿时变作苦瓜色，“都是你这小子胡乱非议，与贫道无关！”
“好老道，竟然敢诳小爷的银子！”苏秉恩登时急了，抬手就要打，被王森一把拉住，“此地不是淮安府，少惹事为妙”
“算你走运，把银子还我！”苏秉恩大呼小叫的吼道，那算命先生见旁边的人越聚越多，急忙用袖子遮了脸，拿出刚才那五两银子扔给苏秉恩，将摊子一划拉，扯起白底红圈的“算破天”招牌，转身就跑。
“给我回来！”苏秉恩不依不饶的骂道，王森拉了他的衣袖一下，“别惹事，走，回去吧！”
“奶奶的便宜了这孙子。”苏秉恩骂骂咧咧，“看什么看，没看过热闹！去去去……”
人群轰的散开，三人平白闹起这点风波，想想也忍不住笑起来，正在笑的时候，旁边走过一人，冲王森一抱拳，“兄台高见，在下佩服，敢问兄台名讳？”
王森循声望去，发现身后站着一名身着青布直裰，头戴四方巾，细眼长眉，面白有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冲他笑，冲王森行了个礼。
“在下海州王森。”王森一抱拳，“敢问阁下是？”
“在下嘉善钱士升。”中年人笑道，王森的脑子“嗡”的一声，“钱士升？难道会是这个猛人？”
钱士升，字抑之，号御冷，晚号塞庵，明嘉善魏塘镇人，万历四十四年状元，最高官至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
王森感觉老天对自己太好了，难道又是王八之气爆发？正愁乡试考不上的时候，冷不丁将未来的状元空投到自己身边，王森觉得自己几乎被这天大的喜讯砸得晕头转向，状元啊！中国上下五千年，才出了几个状元郎？而现在自己跟前正站着一个！
“钱世兄。”王森一躬扫地，“久闻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王老弟客气了。”钱士升哈哈笑道，“在下与王老弟一见如故，不如去找家小店，边吃边聊，如何？”
王森喜上眉梢，练练说好，四个人一起前往南京城中最有名的“望江阁”，点了几个具有江南特的菜肴，又叫上两瓶二十年的状元红边吃边聊，说着说着，就从着江南的风景人物谈到即将开始的乡试上。
“所谓的八股文，自本朝开国以来便有循例。”钱士升笑道，“当年的商辂，张居正，刘大夏，王阳明等人虽是当时大儒，但也都是八股文的高手。”
“这么说来，你对八股文一定有研究了？”苏秉恩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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