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回忆?”
“我……我记得我曾被锁在地狱之中,被焚烧,被撕裂,总一个声音在召唤着我,想使我放弃自己的信志,成为他的奴仆,但他轻视了我的意志,每次我无法忍受想屈从于那邪灵的膝下,可是,却总有一个名字在我心中无法挥去……记住了他,就是记住我自己……我就这样度过了不知多少日子,漫长的时间里除了求死不能的痛苦我没有任何的记忆……直到有一天,亡灵的狱被打破,一群魔军闯了进来,在混乱中,我逃脱了,在茫茫的地下寻找着出路,我几乎不知道我该回去哪里,我也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但老天不曾忘却我,终于有一天我看到了那光线,重新回到了地面……”
“云迪……”康德沉吟着,似乎有什么千钧的话在口中难以说出……
云迪看着他,忽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云迪,你在黑暗中想到的那个名字……不是我吧。”
“你在说什么!”
“你的回忆中,你的期待里,康德都是一个英雄的名字吧。”
云迪说想很多话,却忽然一句也说不出口,只有怔怔的看着他,眼泪毫无理由的就涌在眼眶中。
“如果,我不想再做什么圣骑士,痛苦的、不痛苦的都不想做,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女法师沉默了很久。是的,她会,她当然会,只要他愿意。但是,不再是圣骑士的康德,还是她所爱的那个康德么?她愿意一生守护在他身旁,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她对那个影子的承诺?
康德拿起那若星汉的古卷,注视着:“我有种感觉,能掌握这力量的人必然不会是我,现在历史已改变了,拯救世界的人不再会是康德,我将成为某个默默无闻的名字了,也许是倒在战场上的士兵之一,也许老死在有阳光的山坡之上……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会离去,在最后……云迪,你还会跟着我么?”
女法师怔怔不能发一言,她发现她无法回答,在诺言与欺骗之间。她愿意陪着他,用她的一生,但是那爱?还是因为她的生命已无所寄托?而他,需要一个不爱着他的人陪伴着他终老么?那是他的幸福还是痛苦?
“那……康德,你爱我么……”女法师颤抖着问。
是的,康德想,我当然爱你,因为在我漫长的孤寂之中,你的名字是我痛苦中念着的唯一。可这一切是否因为你改变了我的生活,你使我变得不平凡,也使我经尽痛苦,今天你想用你的一切来偿还我,我是否应该接受?
于是康德说:“对于爱,我从来不知道这个字的含义,你知道,一个从亡灵的黑暗世界走来的人,爱字对他已没有意义。”
“这不可能!”云迪喊着,泪水流了满面,“你会懂得,即使你现在不了解,你不必担心我会责怪你欺骗,但请你不要把你的心对我封闭,说这些冷冷的话语来折磨我……”
康德想了很久,他认为女法师的痛苦是因为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他身上,但那是使命,不是爱,即使是爱,那却是对于另一个康德,死去的康德,坚毅的康德,强大的康德,冰冷如铁的康德,圣骑士康德,他永远无法打败的情敌,这念头使他内心痛苦,烦燥在他心中升起,他忽然觉得那内心深处,本平静的土地上又裂开了缝隙,黑暗在那里冷冷注视着它,等待着他内心的一失平衡,就疯狂的破土而出。这恐惧抓住了他的心灵,使他狂暴不安起来,看着眼前的女法师,他忽然再感觉不到一丝柔情,一个声音对他呼喊着:离开吧,离开他们,离开所有的人群,因为他们只会毁灭你!
他猛的把卷轴抛给云迪,声音重又变得冰冷生硬:“在我还是骑士之时,你就还是我的部属对吧,我给你一个任务,去把这卷轴交给歌手罗恩,他可以破解这古精灵语的秘密,相信他能成为保卫这大地的圣者,走吧,立刻动身。”
云迪惊愕的注视康德,她能感到什么可怕的变化在发生,他果然想抛开她,他果然不需要她!
他不需要我,他不需要我!这念头粉碎着云迪的心灵,她以为她的一生都为他而生存,这些年月里除了康德她心中再没有别的名字,可现在一切都破碎,她从未如此绝望,即使是在黑暗的地狱,在烈火与毒咒中,现在她的使命已经完成,她果然不再被需要,她其实应该在他被解救的那一刻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好的……”云迪冷笑说,“我会去,我会誓死执行任何的命令,只要是你对我说的,但是……”她腔调已变,泣不成声,“我只想知道,你还需不需要我回来……”
康德心中正重经历巨变,黑暗如魔藤正遍布其心,这泪水象天空的雨珠,烧灼着黑暗大地,却使他更加痛苦,他大声吼着:“这由你决定,不过我希望,你留在你所喜欢的英雄身边!”
不必再有任何的话语,这些已足够毁灭一个女子的心灵,云迪哭泣着夺门而出,不顾自己还赤裸着,跪倒在树下,抱紧那古卷,放声大哭。
正在比剑的百亚和里德闻声赶来,百亚惊跃上去,用身子挡住云迪,云迪却一把推开她,向密林中飞奔而去。
里德望着云迪跑去,不知发生何事,这时他听见帐中传来痛苦的喊声,跑去想看看圣骑士的安危。可刚到帐门,只听见一声怒吼,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帐中击出,仿佛是发生了巨大的爆炸,里德的身子直飞出数十米去,落在树林里,鲜血四溅。
“天啊?”百亚惊喊着。
只见帐蓬中传来巨兽一般的咆吼,忽然间整座营帐燃烧起来。
“骑士!”百亚惊慌的冲去,想把康德救出来。
可忽然一个黑影从火光中冲出,百亚几乎撞到他身上,那黑影一挥手,百亚觉得自己胸口被什么击碎了,也倒飞出去,落在地上,痛苦抖动着。
琼娜等武士冲了出来,惊讶的看着那个狂暴的身影,看不清面目,全身笼在一团深色光焰中,仿佛是一团黑火在空地上疾奔。
“这……这难道是魔王么?”琼娜抽出了魔法箭,光芒在箭尖汇聚,她却迟疑不射。
西坦和亚漠斯拔刀冲了上去,那黑影一撞便把西坦撞飞出去,手臂再一挥,亚漠斯象被大锤击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摔在地上。
再不怀疑这就是复活的魔王,琼娜一箭射去,可箭一射入那黑焰中,箭尖的魔光就立刻熄灭了,而那箭就象是幻影一般扭曲消散了,那黑影对琼娜一伸头发出了大吼,她仿佛看见一只巨大魔怪的脸,黑暗大口直冲到了自己面前,竟惊呆了,手中弓也掉落下来。
阿里斯汀放出一道闪电击向那幻影魔兽,抱住琼娜往后奔去:“琼娜,快走,快走!”
凤齐上前想掩护他们离开,那黑影只是一步步慢慢走开,可大地却在他的步下颤抖着。
武士们惊慌逃远,只剩下黑暗中,一个声音独自吟咏:
“我听见众生的恐惧之音……
我看见大地甫伏在我脚下
白骨围绕着上帝的花园
儿童们手拿骷髅好戏耍玩。
天上飘下雪花,落满田间谷地,白色殓衣裹住了百合花那僵直的躯体。
沉寂时代面前,坟墓成行,那里既无人轻歌曼舞,也无人祈祷下跪。
骷髅堆成的山丘,那里只能听到风声,听不见人的欢笑。
我所看到的全是痛苦和忧伤,世人为何沉醉不醒?”
……
这个清晨,歌手罗恩醒来,抬头看向天空,蓝天远处,有风暴的残痕。长空异常明朗,太阳却绕着三色环晕,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新生命开始了。
这时,他吓了一跳,她穿着精灵的衣服,脸上泪痕犹在。就那样静静的坐在他门前的树下,仿佛自己是隐身的。
他奔了过去:“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一会被别人看见你,就糟糕了。”
云迪站了起来,冷漠的看着他,给他一个卷轴:“圣骑士康德吩咐,把这个交给你。好了,我要走了……”
“云迪,你怎么了?”罗恩追问着。
这时一群精灵战士冲了过来:“那个人在那里!昨夜她击倒了我们的守卫。”
罗恩一愣,不知该如何是好。云迪已经转回身去,又是一个火球。
精灵战士被击中数个,全身燃着,痛苦哀号着。其他人举起了弓箭投枪,可云迪连一点闪避的意思也没有。
罗恩大惊,一把拉起云迪,向林中奔去,他的速度本异于常人,可云迪却踉跄着毫无跟从之意,罗恩急切中一把抱起云迪,纵身而去,把箭支甩在身后。
他在林中飞奔,云迪在他的怀中却也不挣扎,表情漠然,使罗恩疑心她中了诱魂的法术。
好不容易跑到密林深处,罗恩放下云迪,心中叹着今后要回精灵族可就难了。可云迪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就要离开。
“云迪,出了什么事?”罗恩一把抓住她。
云迪身子一抖,这才看向罗恩,眼睛中渐渐有了神。
“罗恩……你会是未来的英雄么?”
“你在说什么啊?”
云迪露出凄苦冷笑,“他要我跟随着未来的英雄,能拯救大地的那个人呢,你会是吗?”
罗恩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可我现在要回到他身边去了,哪怕他再赶我走,罗恩,不管是未来成为什么样的人物,你要记住,这是他交给你的力量,也是他交给你的使命。”
“你在说什么?倒底怎么了?”罗恩看着云迪自顾走去,满心疑惑,忽然想到女神之泪,心中一震,大声喊:“难道是康德出了什么事么?”
这一喊让云迪全身一抖,怔怔站在那里。罗恩才有时间去看手中那卷轴,这一展开,不由得欣喜若狂,仿佛握在手中的不是卷轴,而是自己的整个未来命运。
狂喜之中,他也顾不得云迪,只看着那若星汉的古卷发抖。他何曾想过,康德会就这样把费尽力量从魔王那夺来的古卷交给自己,快速检查着古卷的内容,发现比自己所记忆的,还不知要多出去多少,只想向天放声大笑。
他在得到若星汉古卷的部分后,细心研究其中的记载,发现的可能涉及古代失传魔法,,宝物,配方,力量秘密的部分何止上千处,这其中只要有百分之一是记载真实的,自己就将是若星汉最强大的人,他虽然没有什么魔法的基础,但作为明康恩事实上专为追寻若星汉失落力量而挑选培养的弟子,他的基础和天资早已完备,和卡奇云德,英卡儿共同修订古卷的五年来,他偷偷琢磨那些古咒文,虽然没有发现封的密诀,却已有心得,甚至是魔王也没发现的字里行间,他也看出奥妙。由于卡奇云德高傲,不肯相信魔法有决定的力量,心思全在寻找历史的真相,以找到魔族战败的原因,所以一直不信罗恩会真的得到什么终极的魔法,只在被康德追杀,决定离开精灵之森的时刻,才想来将其杀死。可那时罗恩也发现了自己体内的力量,竟也可以和卡奇云德抗衡一时,在被那神秘老者救活后,听到他的话语,他更相信自己就该是承接上天的力量,改变大陆命运的人。今天看到几乎是大半部的古卷,想到今后哪里还用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什么精灵魔族,统统可以傲然俯视,不由兴奋的浑身颤抖,但他一向内敛,所以有云迪在身边,狂喜之下,竟然也没有笑出声来。
可云迪却被他那一喊,提起了心事,她猛得回头,抓住罗恩的手:“走!我们去见他。”
罗恩一惊,这时候他只想躲去森林深处,好好研读这古卷,可不想节外生枝,再见那个捉摸不透的圣骑士,可云迪紧紧抓着他的手奔跑起来,他一时也不好甩脱。
跑了一程,罗恩终于下定决心,怎么也要骗个理由,不去见康德,哪怕和云迪交战,正要甩开她手时,却听到云迪惊呼了一声,放开他自已奔去。
罗恩抬头一看,那林中远处竟有黑烟升起,他看云迪没入树从,也偷偷跟了上去。
云迪跑到营地所在,却只看见一片焦土。
大地上处处飘过白烟,象是什么被烧化后的灵魂,处处不能散去。这景象让云迪回想起了当年,那个斯马拉古的城堡之夜,黑骑士到来后的情景。
“康德……”她失声尖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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