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英花门都进了,却才记得客气,问:“我合适吗?”
张铁头连忙巴结说:“怎么会不合适呢?合适,合适。”
狄阿鸟在无奈之际,慢吞吞地请了樊英花坐身边,而张铁头则笑吟吟地退到牛六斤和图里图利一条线上。他站定侧目,发觉几道目光里都喷着火,连忙为自己开脱说:“上头的樊大人是……”
他说不下去了,便赖笑几声,希望用赖笑换取旁人的原谅和意会。
樊英花说:“铁头呀。给我介绍介绍阿鸟的家臣吧。”
张铁头慌里慌张上前一步,略带娘娘腔地指着牙扬古,说:“牙扬古。”
随即,他来到图里图利跟前,用弯曲的手指头往人面前一放,说:“图里图利。阿鸟的……”他一时口结。倒是图里图利为他补充:“我是阿鸟的巴牙。”张铁头重复说:“阿鸟的巴牙。”转而来到牛六斤身边,还来不及张口,牛六斤已皮笑肉不跳地等着,漫不经心地问他:“要不要我扶你跟人家磕个头?”
张铁头见自个使眼色他也不搭理,只好简短而含糊地介绍一句:“牛六斤。”便闭嘴不语了。
狄阿鸟挥了挥手,让几个劳累一夜的人回去歇息,一转脸,问牛六斤:“逼战?你可知道战与不战的利害?”
牛六斤慢有斯文地说:“不是逼战,是请战!战,你一定会战,却还没有死战的决心。我这是帮你下决心!”他打量了樊英花几眼,直到狄阿鸟说:“她不是外人!”方挥斥指臂,吐气声沉:“阿鸟,你远离了故土,就要放弃先辈的基业吗?咱终有一天是要回去的。到时是威名远播呢,还是默默无闻?是聚集一只毁灭仇敌得力量呢,还是空手破车?
“倘若要威震大漠。有谁认得您手下的败将‘小霸王’?!与这样默默无闻的人物相比,拓跋巍巍不一样。倘若一战而挫其兵锋,则足以天下扬名矣!何况,我们还能借助这个势——中原人保家卫国的愿望和斗志,聚拢为您赴汤蹈火的英杰……”
狄阿鸟诧异极了,忍不住挥手,让他等等,问:“你说势?”
牛六斤被难为了,挠头笑道:“不叫势?”
樊英花的脑海里只有“百里而趣利者蹶*,五十里而趣利者车半至”的概念,一时和“保家卫国”拉扯不上,觉得狄阿鸟非要用具体的兵家常识更正他不可,不料,期待地等了片刻,却听不到狄阿鸟鸡蛋里挑刺。
她侧目望去,狄阿鸟正低头不语,眉头紧锁。
倒是牛六斤被狄阿鸟随口的几句话难为了,一连咳嗽地缓和。
事实上,狄阿鸟并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一开口反而鼓励说:“兵法云‘势者,因利而职权也’。这的确是一种势。可朝廷会抢先利用。有朝廷在,谁能靠它一呼百应?你继续讲吧,把肚子里的瓶瓶水水都倒出来。”
牛六斤倒也没什么要说的。
图里图利觉得他已技穷,怕不足以说服狄阿鸟,上前一步,怒而扬袖道:“拓跋巍巍不仅仅是掠夺,他要做中原的主人……”樊英花便不抱什么期望,觉得这是粗人的老调——上高腔,认死理。而狄阿鸟像是喜欢和小孩玩闹一样,正儿巴经地说:“是的。他南下之后,心就变了……”图里图利脸憋得涨红,竟用嗓门抢话:“他想让中原变成他一个人的羊圈,由他任意宰杀。凡一个巴特尔都不能容忍!我们难道不应该保护一个能供咱们取食挤奶的羊圈么!?”
这爆炸声一闭,樊英花就忍受不住地插嘴:“你说什么?”
狄阿鸟奋力看向房顶,铮铮有力地替图里图利回答:“这便是巴特尔的意志!你当然不会明白。”他站起来说:“那你好好想一想。咱是迎头冲上去呢,还是等他深入羊圈露出脊背呢?要是觉得后者好,你们就和白老先生想一块去啦。”
他走到图里图利跟前,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大步走向门外,又说:“想法好,不能用也不成。”
屋里的人无不奇怪这番话,追了他的背影看,他已站到门外伸懒腰,大声喊问前头殿顶上的人:“怎么还没有上利落?”
遥遥有人回答说:“怎么上都感觉着屋顶斜。”
狄阿鸟吆喝说:“斜点就斜点吧。要看正也不是没办法,你们用中规的长圆筒装上水比两端……哎,我都懒得教了。”
被他晾下的几个人极怀疑他懒得和大伙说话,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樊英花若有所思地和张铁头说句话,走出去。
徘徊在外的春棠见她神色冷峻,不快地冲正门瞪两眼,糊里糊涂地替她出气,说:“真是的。哎。真是的。”
这会儿,屋子里也私下议论她主仆一阵。
张铁头一味地用小小的声音告诉他几个:“你们不知道,她是个女的……”他前因后果地讲了一大通,自以能平息最不忿的牛六斤,刚一停,听牛六斤责问:“她给你多少好处?”只好附上嘴巴到对方耳边说一阵。
牛六斤半信半疑。
他出门呼了好几声,等狄阿鸟招手叫他,便立刻上前说:“她让你不能下决心?”
狄阿鸟扭头看了他许多眼,发觉他那张带了几分志气的脸上充满渴望,鼻孔一张一吸地激动,浇了冷水问:“你觉得你可以挫败拓跋巍巍的兵锋?”
看着牛六斤,狄阿鸟又苦笑说:“我没当众问你,那是怕泄大伙的气。我问你,你说的那个‘势’能让我在短时日里得多少本钱?我只求名义上能跟着朝廷,实际却被他忘了,看不到,让咱在山里躲两年,站个踏实。”
牛六斤倒不容易被他说服,忘情地嚷道:“我不信替朝廷打仗,不能要粮要人?我还正想说呢,咱把小霸王的人收编不行吗?你一定是被那个长胡子的女人迷住了眼。我就知道你好色……”
狄阿鸟立即一摆手,极好笑地问:“她是女人?”
他挠头透露自己的小九九:“她要真是个普通的女人,我今天就娶进门,也好放放心心地去县城走走。张家哥俩都不知道被她用什么收买了,死心塌地胜过对我。阿过祖辈都是她家臣,那是跟避难一样去花山。那祁连见了她折了劲,现在都得磕头。你说她住咱这儿,我一挪窝,家还是我的么?”
牛六斤拍拍胸口说:“不还有我和图里俩在么?”
狄阿鸟欣然地拍拍他,幸庆地说:“不然的话,怕我早就收拾包袱走人了!”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