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旁边的人撑开地图。
他又遥遥指着,说:“陛下可于秋季沿衡山、马重山西进,作迂回之势,依次占领几个大地草甸,尔后让高显自潢水西出,佯截巴伊乌孙的退路,这样一来,各部震惊,不敢依附,巴伊乌孙若走大漠,则各部争先进剿,若不亡走,则一定从中部断王师后路,朝廷要是先作了提防,就能和他决战,一战而胜。”
秦纲良久没有吭声,却说:“若是只有一个巴伊乌孙,这么着,的确能保万无一失……”
他们没有说下去。
狄阿鸟也知道,必不是一个巴伊乌孙,或许征战频繁之际,被叔父重创过的巴伊乌孙部为求恢复生机,一再浑水摸鱼,专门南下掳掠朝廷,显得突出。
秦纲不说,他也不好问,只以一个纯将军的僵死眼光瞄来瞄去。
秦纲最后笑道:“我也只是问一问,北面的疆臣叫嚣,说是从潢水北上,一战可胜……屯军民于湟水,你觉得可行否。”
这种想法很正常,一是为了支持自己的盟军,二十肃清潢水外廓,足以把整个版图全局地侧翼开辟出来,意义非常。
狄阿鸟知道秦纲要自己来,最根本的目的是想就出兵支持高显为借口,以打破纳兰猛人对峙龙氏的僵局。
就他对高显的了解,如果现在有有才能的人当政,就是纳兰部联合也速录,那也是打不赢高显的。
在这场战争中,真正获利的只有高显,扩了一地军民,不仅如此,以前的高显就像是个松散的联盟,下野地草原的人和纳兰部也毕恭毕敬,时而称呼龙青云为国主,但实际上,那都不是高显国土。现在看起来高显退出一些地盘,但潢水以东,北黑水以南,就已经都是高显的国土,隔着两道天堑,得到大批军民,先前和只是弱个名分的福氏,铁氏等等家族拉开的差距还不大,但现在看,力量对比已如大象和老鼠。唯一的问题是什么?高显没有龙青云坐镇,龙青潭的能力不够,又身有残疾,怕镇压不住国势。
不过,龙青云给他留下了吴隆起,龙摆尾等一大批文武,用得好,效果也一样,反正龙青潭没有雄心,而现在,正是高显消化军民百姓,同化夏侯氏部众,屯垦,积攒国力的时候。
离开一年了。
黑水下游打仗的龙血都能跑来京城长月,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变化性太大,狄阿鸟也不清楚。
最终,狄阿鸟建议说:“既然皇帝是为了帮助自己的附庸国,那么附庸国向朝廷请求了没有?如果没有,这北疆的大臣就该杀头。那就不是高显打不赢,而是他想开疆拓土,建功立业,违背皇帝东北和平的意愿。”狄阿鸟犹豫了片刻又说:“如果不是出于帮助高显的目的出兵,朝廷在开辟侧翼之前,后方依托太长,处处暴露,草原上任何一个部落经过厚利收买,都能胆大妄为,去截朝廷的补给道路,而要巩固好后方,需苦心经营数年。如果高显也担心防备朝廷,又有敌人截住归路,就把朝廷后方到前方的通道截断,上万大军因而无家可归,只能投向高显。”
秦纲点了点头,说:“你的心的确在朝廷这儿,不然,一定怂恿朕。是呀。出不出兵在于高显。高显若是请求我们出兵,有高显作为侧翼,我们是安全的……如果孤军深入,官兵是没有意义的。开疆拓土?湟西除了些部族,民众被搬空了,根本无法作依托。”
狄阿鸟大吃一惊,反问:“被搬空了?”
秦纲说:“是呀。高显人把他们全迁去湟东了?”
好一步以退为进呀。
此举告诉朝廷,高显没有野心,但也以退为进,朝廷的力量也进不去……这手笔,这会是龙青潭舅舅干得出来的吗?
狄阿鸟怀疑秦纲也有试探自己地成分,顿时冒汗。
秦纲让人把地图卷走,又说了几句,道:“你是不是在服用五石散?!有人说它延年益寿,却也未必,要是排解不当,怕是把人给毁了。驿馆里是备的有,但那是给服食成瘾的人准备的。再说了,有一些心不在朝廷的枭雄,服用成瘾,起码也能减少对朝廷的危害,但是朕不希望你服用。这也是秦禾她母亲的意思。哦。秦禾为你说了不少好话,朕知道,你无论如何,胸中还是有着正义的。”
做皇帝的都有长篇大论的本事。
皇帝说起来没个完:“朕也欣赏你几点,你知道同情民众疾苦,生活质朴而不奢华,起兵占据一地的人很少不杀得人头滚滚,你却还知道处理案情,保护百姓,甚至跑去搜集恶霸的证据……这是可贵的。你不以私利妄为,可以席卷百姓对抗官兵,却宁愿死也不这么干,这说明什么?你心里有良知。朕平生过错甚多,但惟独抱守良知,这良知是支撑朕的信念,正因为朕有这种信念,便也欣赏你。”他像是什么都知道,又说:“秦禾都有点崇拜你,和她母后争辩说:博格阿巴特一身臭病,但他对百姓很好,而且心里还是蛮善良的,他说父皇若是不想失鹿,让天下人追逐,就要对百姓好。朕都把此言当成忠告了,难得你有心。”
狄阿鸟连连点头。
秦纲又说:“你是不是很想见长乐王?!朕给你特许,你可以随时去见他,照料、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只是?!也不能负朕。朕相信你的品行。”
狄阿鸟像是见着生身父母,一连谢恩。
秦纲摆一摆手,提到被狄阿孝霸占了的郡主秦悦鸣。
狄阿鸟自然想让他钦点完婚,却不便明说,只是请罪:“这是臣的错。臣当日以为她是公主的底下人,随手打发出去,她也不说自己身份,现在生米煮成熟饭,臣也惶恐,别的办法没有,唯独恳请陛下绑上我,送那位王爷发落。”
秦纲不由苦笑,说:“就是把你送给人家发落,能抵得过一个姑娘地清白吗?!”
狄阿鸟连忙说:“我倒忘了问手下,她是不是处子?要是处子,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赔,要不是处子,还给他们家,神不知鬼不觉,以后她丈夫也不少一些什么。”
秦纲大怒,一按龙案,道:“你个混蛋王八羔子,把我们皇室当成什么了?!”
一干人面无血色。
狄阿鸟也隍恐往下滚,连忙问:“那让臣怎么办?!臣生一个孩子还给她父亲,做她父亲的如夫人?!”
秦纲气得咳嗽,反笑了,说:“住口。”
狄阿鸟立刻闭住嘴,心说:“你杀,罪不是阿孝的,我逼迫的,你杀不着,杀我,没用。看你们怎么办?!”秦纲徐徐道:“丑是遮不住了。悦鸣回来,觉得那人一表人材,弓马娴熟。禾儿也跟我说,说他是你的干弟弟,是你胡为,硬给的。你看是不是带着他上门去提亲?人家父母再怎么吆喝,再咬牙切齿,只要你给足面子,也就过去了。”
狄阿鸟唯唯诺诺:“那是。那是。”
秦纲这就让他退下,等他要走,又说:“杨乾金的罪,朕心里有数,朕也恨不得杀他,但你要知道,他犯的那些罪行中最严重的,用意是为了保护老四逃走,这你让朕怎么办?他的女儿被老四纳了,据说是有了骨血,眼看着此人要做朕的亲家,你由着他点吧。算给朕一个面子。日后他再作恶,自有朕灭他满门。”
狄阿鸟想不到他要为杨乾金脱罪,犹豫片刻,但话说到这份上,又是掩护老四逃走,又是将来皇孙的外祖父,能怎么办?他只好说:“臣明白。”
他乘着小轿出来,心头轻松,晃晃悠悠要出合生宫。
半路上,两个女的大老远站着,一个拦到前面说:“公主让你们把他抬过去,问他几句话儿。”狄阿鸟一扭脸看到秦禾,连忙把头低下去,督促说:“快走。快走。”
年轻男女,总要避嫌,几个人也怕,然而想走却已经走不了。
秦禾晃到跟前,拦在路中央,说:“博格阿巴特,你怎么不把两只眼睛也包起来,见了我,假装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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