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冤家红颜
(1)
石二郎正在沉思要怎么逃出去,忽然间心头灵光一现,向脚下的吴海为问道:“你们给人闻的那是甚么迷药?”吴海为呜呜作响却开不了口,石二郎弯刀一指,对一名离得较近的强盗喝道:“你来答话!”
那盗贼神情紧张,忙道:“是,是,是三日醉!”石二郎道:“你去将那个三日醉全部拿到这里来!”那盗贼微微犹豫,目光朝寨主望去,见寨主被踩得脸朝下,自己若不去拿来,兴许他真会杀了他,心中暗道:我若只拿一半你如何知道。石二郎见他目光游离,心知他肚子里有鬼,当下道:“你敢骗我试试,莫以为只拿一半来便可以骗过我!”那盗贼吓得一哆嗦,怎么自己心里想什么他也知道。
石二郎一刀背拍在吴海为顶门上,道:“还不快去,想害死你们寨主么!”那盗贼连滚带爬的去了,过了片刻,他抱了一个木箱子出来放在石二郎面前。石二郎探头一看,里面有不少小瓷瓶,他兜了一把放在怀里,问道:“解药呢?”那盗贼哭丧着脸道:“谁都知道这三日醉没有解药,过三日自然便好。”石二郎见他模样不似撒谎,道:“没有解药么,这也好!对了,这三日醉要怎么用啊?”那盗贼回答道:“只消倒在布巾上叫人闻了即可,亦可惨在酒里做蒙汗药。”石二郎见那木箱中有不少布巾,哈哈一笑,道:“好,你拿这些布巾把三日醉全倒出来,每个人都闻一下!”那盗贼这才明白先前石二郎说的这也好是什么意思,面色大变,所有在场群盗均是惶惶然。
石二郎压抑太久,只想发泄一下,这些强盗自己送上门来,他怎会客气。忽然觉得脚下盗首动了几下,似乎想说话,当下脚上用力,将吴海为整张脸踩到土里去,大声道:“去不去,不去我就杀了他!”
群盗无奈,只得排了队一个个照做。他们用这三日醉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哪知道终于遭了报应,清龙寨自立寨以来,这算被人弄得最悲惨的一次,连打败仗都没这么窝火过,况且对方还只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后生小子。
有个家伙将三日醉假装放在鼻子上嗅一下,石二郎瞧得分明,喝道:“你站住!”那人心中有鬼,面色一变,站在那里不敢动弹,石二郎从木箱中拿了一小瓷瓶抛了过去,那人下意识地伸手接了,石二郎道:“拔开塞子,将它喝了。”那人面色骤然变得象猪肝一般难看,他知这三日醉的功效,一瓶喝下去不死也要昏睡个把月。石二郎一步跨过去,弯刀倏地架在他脖子上,厉声道:“喝!”那人没办法,只得闭上眼睛一咬牙往口里倒去,才灌数滴,一下便裁倒地上,余人哪敢再耍花样,皆乖乖就范。
石二郎心中畅快无比,眼见群盗个个没精打采,疲软无力,石二郎想起另一半强盗去追新娘,片刻之后只怕就回,自己还是快点跑路算了。当下把脚一松,提起那装三日醉的木箱甩到石壁上,只听砰地一声,里面剩下的三日醉全部撞碎,那吴海为仰起头来连吐数口泥沙,还觉吐不干净,他喘息了片刻这才缓过劲来,心想:自己几曾受过这般大辱,在一众喽罗面前丢此颜面,以后还怎么做人?只是他穴道被点,身子不能动弹,眼见石二郎拉了马要出去,口中骂道:“小杂种,有本事你杀了爷爷!”
闻得此言,石二郎大怒,心道:你先前要剜我的心来下酒,我都没伤你一根汗毛,居然还恶言伤人,这种人活在世上只是祸患,不知要害死多少善良百姓,不如断他手脚,叫他以后做不成坏事。想到这里他转回身来,拿起一把宝剑便要往吴海为身上刺去,群盗一见,跪下一片,齐声道:“使不得。”
石二郎道:“你们坏事做尽,我废他手脚以施惩戒,有何使不得!”吴海为兀自强硬,道:“你们这干没骨气的东西,求这小杂种做甚!”有人道:“我们寨主乃是吴黑苗的后人!”
石二郎心中一愣,吴黑苗这名字好象哪里听过,陡然间想起这吴黑苗好象是数十年前一个苗人的英雄,怎么他后人竟如此不济。忽觉间丹田中一股热气窜起,石二郎暗叫一声槽糕,知道那奇异果的异痛即将发作,再不走就只怕走不成了,当下啐了那吴海为一口,道:“呸!你也配是吴黑苗的后人!看在你先人份上饶你一次,下次再让我见到你做坏事,定然不放过你!”也不管那吴海为口中骂些什么,转身上马而去。
出得寨门,石二郎哪辨得东南西北,只捡密林处奔去,他浑身难受,热胀欲裂,再也抵受不住煎熬,蓦地跳下马来,两下便将上衣除了甩在地上,抱住一棵树干低低嘶吼起来。还好那帮强盗并未追来,石二郎异痛过后,调息了一阵,觉得三日醉的药效已去了七成,心想月黑风高的,自己又找不到路,不如先歇息一晚,等天亮再作打算,想罢,跃上一棵老树,在枝桠间睡了。
第二日早上醒来,石二郎牵马出林,辨明了方向,仍往长沙府赶去。想起昨日之事,惟一觉遗憾的是没有灌那姓吴的寨主一瓶三日醉。
正往前行,听得前面有马铃响,他往前一看,远处依稀有个女子正在赶路,石二郎心中奇怪,这么早怎么会有单身女子在赶路?他打马赶上去,前面那女子骑的是一头毛驴,她听得背后马碲响,也回过头来,两人目光甫一接触,均是啊了一声。这骑驴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昨夜先跑出来的新娘楚思羽!
石二郎不知楚思羽哪里弄的毛驴来,想起她昨晚当着强盗的面骂自己孬种,还凶巴巴的要杀自己,后又自顾逃生,心中有气,枉自己还想去救她,当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管催马过去。
正要擦身而过,楚思羽瞧见石二郎这副神情,眉头微皱,她自小受人宠爱,几曾受过冷落,这次落到强盗手里,正窝了一肚子火,冷哼一声,道:“这么快就被送出来了,敢情有的人和山贼是一伙。”石二郎闻言极为不悦,心想:在山贼那里不管我也还罢了,居然说这种话来诬陷自己,当下反讥道:“和山贼一伙也没什么,总比有的人和山贼做过夫妻强!”
闻听此言,楚思羽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举起赶驴的鞭子道:“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石二郎装作害怕的道:“好,我不敢说有人和山贼做过夫妻,我要是再说一遍和山贼做过夫妻,叫天上掉下一头驴来把人砸死!”
楚思羽忍无可忍,刷地一鞭子抽来,石二郎哪料她说抽就抽,招呼都不打,“啪”地一声鞭子从他脸上扫过,落在他肩上,疼得妈呀一声喊出口来,楚思羽道:“只会喊妈,没种!”
石二郎火往上涌,怒道:“你这疯丫头有病啊,若不是看在你是个女流之辈的份上,今天非打回来不可!”楚思羽寒着脸道:“你敢,姑奶奶我杀了你!”石二郎想起她昨晚出手杀人的手段,心中对她所言并不怀疑,只是她要杀自己并不容易,当下道:“好男不和女斗,好人不和宝搞!”他说的宝乃是长沙哩语中骂人的方言,还以为楚思羽听不懂,哪知她反口骂道:“你才是宝咧,现世宝,宝里宝气,宝得一屋子哈是宝!”她开口竟是一口地道的长沙方言。
没想到两人竟是同乡,这下没有言语隔阂,一通乡音问候,只是这番问候中以对方娘老子居多。
两人对骂了片刻,石二郎觉得自己实是无聊,和一个小姑娘争个什么,当下不再理她,催马走了,楚思羽赶着驴子追骂了一阵,渐渐落到后面。
石二郎一阵急驰,见前面不远处有个路边小店,心想正好吃点东西休息片刻再走。
那小店摆在路边树下,其实也就是个摊子,石二郎朝怀中一摸,还好昨天那些强盗未曾搜身,银两什么还在,当下坐在那里要了一碗热汤和八个馒头吃了起来,正吃着,听得道上铃声响起,只见楚思羽骑着毛驴从后面行来,石二郎侧过身去只当没瞧见。楚思羽也瞧见了石二郎,哼了一声,她身上没带钱,惟一值钱的两个镯子早上和一个老农换了这担柴的驴子,见得石二郎一副冰冷的神情,心中怒道:有得吃不得了么,你不理我,我却偏生要理你。
楚思羽肚子也委实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在石二郎对面,拿起他面前一个馒头便吃,石二郎惊怒道:“你怎么回事,我又不认识你,想吃自己买去!”楚思羽道:“我昨天没骂错你一点,你不但是孬种,而且还小气,长沙府里怎么会有你这种男人!不吃就不吃,这个不好吃!”她将先前咬了几口的馒头扔到碗中,换了一个又咬几口,道:“这个也一样不好吃!”顷刻间,剩下几个馒头每个都被她咬了几口。
石二郎本打算将这些馒头留一半在路上吃,哪知道她全部给自己啃了,叫自己还怎么吃,一时气结,道:“你!你!你!”你了半天,竟说不出别的话来,石二郎长这么大,从没碰到过这样刁蛮任性的女子,气得满脸通红。楚思羽不理他,对老板道:“有什么热汤没有,来一碗。”石二郎不再说话,站起身来要走,楚思羽道:“有的人不但孬种、小气,而且还胆小,没道理了就想跑!”石二郎闻言怒极反笑,回转过来稳稳坐下道:“我石二郎什么都小,就是胆大,还怕你一个黄毛丫头,笑话!”
“原来你叫石二郎!”楚思羽忽地又省起什么,凝目问道:“你就是去年八月十五在岳麓山上和诸于两位少侠文武比斗的豆腐石二郎?”石二郎一愣,见她神情有异,暗道: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看来岳麓山一场比试叫自己成了长沙府的名声哥了。当下不无得意地道:“不错,正是在下。”楚思羽打了个哈哈,道:“我当遇见谁了,原来是那个用卑鄙下流手段赢了比试的豆腐郎,怪不得见了山贼就软了!”
石二郎怒道:“我用什么卑鄙下流手段了,你亲眼瞧见了么?”楚思羽道:“还用亲眼见么,就凭你这样子,不用卑鄙下流的手段,能赢诸于两位少侠,我呸!”石二郎气得发抖,道:“姓楚的丫头,你一会说我是山贼同伙,一会儿又说我用卑鄙下流的手段,若再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当心我不客气!”
楚思羽仰起脸道:“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杀了我?谅你没有那个胆,再说了,我根本不姓楚,那个名字不过是用来骗骗那些笨强盗的。”石二郎道:“我管你是谁。”心想:我也不用杀了你,只要把你送回给清龙寨的吴海为即可。楚思羽道:“我告诉你名字,谅你也不敢来找我!”石二郎道:“你敢说我就敢去!”楚思羽双手叉腰,道:“好,我说出来你别吓趴下,本姑娘姓诸名诗羽,玉箫诸诗梦便是我哥哥!”
石二郎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丫头对诸于两位败在自己手里忿忿不平,原是诸诗梦的妹妹,当下道:“南门诸家的小姐,又有什么了不起。”诸诗羽恨恨道:“南门诸家没什么了不起,这话可是你说的!”言毕起身而去,石二郎心想:我还怕你什么南门诸家不成?只听一声马嘶,那诸诗羽竟跨上了石二郎的马匹,他忙追过去,却哪里来得及,只听诸诗羽的声音远远传来:“毛驴送你了,慢慢骑罢!”石二郎连呼晦气,心想:这丫头若不好好惩治一下,还真以为自己好欺负了!一时没法,只得骑了她的毛驴慢慢往前赶去。心中正想着要用什么手段才好,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铃声响,抬头一看,只见有三匹骏马迎面急驰而来,忙闪到路边。
那三骑来到眼前,马上骑客蓦地一拉缰绳,骏马长嘶一声,急停下来,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几许的样子,他高大威猛,气度极为不凡,只是面色有些阴冷,他冲着石二郎问道:“这位小兄弟,此处离岳州府还有多远的行程?”
石二郎听他口音生硬,看衣着更是有些怪异,似乎不象中土人氏,而且他们每人腰间挂着一柄大刀,那刀鞘的花纹甚是奇怪,似乎从未见过,石二郎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忽然想起这花纹好象与佘天珏脖子上的金花有些相似,他并未仔细见过那纹身,所以无法拿来对比,心中奇怪这三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口中却道:“你们这般速度跑的话,估计黄昏就能到岳州府了。”
那人点点头道:“多谢了。”三人催马又急驰而去。石二郎觉得那问话那人看不出深浅,但是他背后的二人却居傲之极,那眼神完全是目中无人。
石二郎边走边想:这几人看上去都是武林中人,他们往岳州而去,会不会是冲水月姬来?要知道洞庭山后山的秘密迟早会天下皆知,那些武林中人不可能无动于衷,不由心中暗自替水月姬担心。
一直走到黄昏,石二郎来到一个小镇,找了家最大的店子投宿,一进店门,就见自己的马匹拴在边上的马厩中,心中甚喜,暗道:诸家的臭丫头,老天安排教我撞见你,非叫你知道二郎我的厉害不可!
石二郎安顿好住处,心里想着要如何报复诸诗羽,却一时没想到什么好招,忽觉肚子有些饿,便跑到旁边的酒楼要了饭菜吃将起来,他坐在那里扒了几口饭,这才注意到这酒楼今晚的生意特别好,居然差不多全部坐满,石二郎心中奇怪,这里的饭菜味道实在一般,怎么这么好生意?他扫视了一下在座的食客,忽然吓了一跳,这些人个个带了家伙,一副江湖豪客的打扮。心中暗忖: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怎么一下都来到了这无名小镇?
只听边上一桌有人道:“听说那洞庭山后山之上并没有什么猿神,你说水月姬到底死了没?”石二郎心陡地一跳,暗道:这些人果然是冲着水月姬而去,看来后山被炸开的事情已经传开。
另一人道:“不知道,反正是看热闹去,只是听说当年被江河帮帮主甘大伟打死的那个小子也没死。他还在山洞上刻了什么临仙居三个字。”前面那人道:“那小子是谁?真是笨得可以,竟自不量力去挡甘大伟的车子。”另一人道:“那小子好象叫什么石二郎,据说还救过江河帮的刘五爷。”
石二郎心中奇怪,这他也知道?瞟了那人一眼,那人酒喝了不少,见众人都望着自己,不无得意地接着又道:“现在岳州府那边,江河帮正暗地里紧锣密鼓地追查那小子和水月姬下落,我有个兄弟在江河帮管事,我都知道。”石二郎心中一紧,暗中牵挂水月姬,心道:但愿她们没出事就好,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别人认为水月姬不在岳州呢?他听了片刻,发现今天在这里吃饭喝酒的江湖豪客说的都是水月姬和自己的事,暗暗留心,只是这些人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新的东西来。
有人开始往邪处想,道:“这水月姬乃是潇湘第一美女,你说那个石二郎和她孤男寡女呆在一起,嘿嘿,岂不是享尽人间艳福?!”另有人道:“唉,笨人有笨福,水月姬被这小子上了,真是不值!”石二郎心中怒火中烧,这些人内心如此不堪,自己和水月姬清清白白,绝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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