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食客都觉出他们箭拔弩张的态势,俱都停下箸来朝这边张望。
诸诗梦心中暗骂石二郎狡滑,一杯干了,将酒注满,道:“这第二杯酒么,该祝石老板以后生意兴隆、财源茂盛。”他将翘起食指将内力凝成一股细线朝石二郎酒杯射去,石二郎拱手道:“多谢吉言。”他双袖一笼,诸诗梦的阴力全落到他衣袖上,衣袖绵软不着力,这一指又是落空,诸诗梦吃了一惊,没想到石二郎轻而易举化解了自己二次暗算。他酌满第三杯酒,酸溜溜地瞥了一眼夏婵儿,道:“这第三杯酒要祝石老板红鸾星动,早日栖上凤枝才是。”
石二郎谦逊道:“哪敢与诸公子比。”
这一次,诸诗梦内力全凝聚在酒杯之上,只要石二郎敢和他碰杯,必定震翻酒水,当场出丑。哪知石二郎先仰头一饮而尽,再拿空杯和诸诗梦一撞道:“栖上凤枝的该是公子,石某有羞愧,先干为敬!”
两人杯子一触,石二郎空杯一跳,谁也没瞧出来什么不对来,倒是诸诗梦力道使了个空,差点自己把持不住,将酒溅了一身。他并不知道石二郎现在内力高于他,若是硬碰硬起来,吃亏的不是石二郎而是诸诗梦自己,他拱了拱手,一脸懊恼回到座位上,诸诗羽不悦道:“哥,你真是气量大!”
夏婵儿嘻嘻一笑,朝诸诗梦遥举了杯子道:“我也该敬诸公子一杯,诸公子能栖上高枝,是咱长沙府的荣耀,只是我听说熊家的掌上明珠熊煜小姐不是个简单人物,她心性高傲至极,不单武艺卓绝,还琴棋诗画无一不精,诸公子还是多作些准备应付吧。”
诸诗梦心里老大不痛快,他最怕熊煜小姐在他们大婚之时出题难他,夏婵儿这么说,正点到他的痛处。
石二郎悄悄问夏婵儿道:“这熊煜很有名么?”夏婵儿道:“你在山上呆得太久了,这熊煜号称湖广第一才女,文采武功都是一流,只是不知她长得如何?”忽然面色一变,瞪着石二郎道:“你为什么对人家女孩子这么关心,是不是也想去瞧瞧?”石二郎低声道:“好奇一下罢了!”夏婵儿哼了一声,生起气来。
正在这时,只听门咣地一响,进来十几条大汉,这些人怀抱刀枪,不知是什么人,当先一个绿衣大汉进门便操北方口音骂道:“我捅你屋里娘,饿死老子了!”他用官话来学长沙府的骂人方言,听起来特别的古怪,另一人哈哈一笑,也用官话说长沙方言道:“我丫你某某,老板死哪去了,有活的没有,出来吱一声啊!”看来这二人新学了几句本地骂人的脏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卖弄。
在这里吃饭的大都是雅客,闻言皆皱起了眉头,莫老板忙奔了过来,他见这群人眉目凶恶不似善类,心中有些厌恶却又怕开罪他们,当下道:“几位爷楼上请,楼上有雅座。”心想快点将这些人隔开,免得坐在大厅里影响了生意。
那当先的绿衣大汉忽然瞧见了诸诗羽和夏婵儿,眼光顿时色了起来,抽开椅子在边上一桌坐了,道:“我捅你屋里娘,老子就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你是老板么,快拿些酒来,什么酒最烈拿什么酒!”
那些人坐在那里脏话痞话不断,尤其是那一句我捅你屋里娘,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夏婵儿直皱眉头。
诸诗羽被那些汉子瞧得浑身不自在,眼珠一转,忽然站了起来,诸诗梦以为她沉不住气,一把拉住她道:“别急,先瞧瞧他们是什么来历。”诸诗羽脾气来了任谁也休想拉得住,何况现在她心里有别的想法。
只见诸诗羽将手一甩,起身竟走到石二郎面前,她含着舌头问石二郎道:“石公子,北京鸭是怎么叫的?”
石二郎一呆,除了石公子几个字外,其余的一个字都没听清,不由得“啊”了一声。
诸诗羽怪怪地一笑,道:“好,我知道了!”她一转身来到那些大汉面前,对当先一人道:“那边公子说了,你们的本地方言说得不好,要小妹我来教你几句!”
石二郎一头雾水,不知诸诗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些大汉乐不可支,一人道:“都说湘女多情,没错一点儿,大哥,您瞅这小妞多辣啊,八成是小白脸看腻了,喜欢咱上大哥这样的豪爽的男人!”当先那汉子道:“我捅你屋里娘,当心老子捏爆你!”一边笑着起身,一边对诸诗羽道:“嘿嘿,不知姑娘要教俺些什么方言啊?”说罢,他竟伸出脏兮兮的毛手朝诸诗羽脸上摸去。
诸诗羽蓦地大喝一声道:“我捅你屋里娘!”她抬起一腿踢在那汉子小腹上,只听嘭地一声,那汉子措不及防,巨大的身形顿时飞了出去,越过三四张桌子这才落下,敕啦啦地压坏数张椅子。
这一下变故实在突兀,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那群汉子一愣,拔刀举枪便要动手,诸诗羽好整以瑕地走到石二郎边上,大声道:“石公子,我可是照你吩咐教他了。”说完,回自己位置坐了,石二郎心道:我什么时候吩咐你了?正待解释,那群汉子己将目光恶狠狠地移到石二郎身上来。
那被踢中的汉子哼哼叽叽了爬了起来,喘气骂道:“捅你屋里娘,痛死老子了,知道老子是谁么,彭将军的人你也敢惹,给老子操家伙,将这小子往死里打!”
诸诗梦眉头一皱,暗想:原来是军营里的人,平常到处乱跑,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也是常事,只是那彭翼南彭将军据说纪律森严、治军有方,怎么手底下这几个北方兵这么蛮横无理?
没想到诸诗羽这样捉弄自己,石二郎出门时身上未带兵器,这一下被这些大汉围着,顿时紧张起来,夏婵儿皱了眉头,道:“你是不是得罪诸家那丫头了?她要这么对你!”石二郎苦笑,自己对她岂止是得罪而己。
眼见那些个大汉靠到近前要向石二郎攻去,石二郎暗暗运气抓住椅子靠手,只待对方动手便拆下来当剑使。诸诗羽忽然解下腰间佩剑朝石二郎抛了过来,道:“石公子,上次借我的剑退了暮云五虎,这是你第二次欠我人情!”石二郎道:“多谢”心中却甚是疑惑,这丫头既然要捉弄自己又为何要借剑帮我?不及细想,接过诸诗羽抛来的宝剑用剑鞘顺势一扫,顿时将前面三人扫倒在地。
石二郎伤势并未完全痊愈,他不愿拖泥带水,只求速战速决,不待剩下几人发难,冲入人丛,口中骂道:“捅你屋里娘!”指东打西,每说一次脏话便放倒一人,只几个照面便将剩下几人放倒在地,剩下那个老大站在那里发呆,石二郎心想,即然黑锅背了,干脆背到底,反正这些人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自己,活该教训一下,他走到为首那大汉面前,道:“刚才教了你们十七八遍,可都记住了?”
那大汉二只眼睛直瞪瞪望定石二郎,依然硬气道:“我捅——”后面四字尚未出口,石二郎一剑刺去,封了他膻中穴,那汉子身子一软顿时晕了过去。
座中除了诸诗羽外,无人见过石二郎出手,俱都惊呆了,最吃惊的是诸诗梦,这几个兵痞固然不强,但他自忖要这么快放倒这些人未必做得到。只是他心中另有心事,这份惊诧一闪而没。
其实这些当兵的并不太弱,只不过攻剑之式实在太过精妙,就算早有防备也招架不住。
夏婵儿笑逐颜开,石二郎和她说过他在洞庭山上学剑的事,只是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厉害,见他回到桌前,道:“你出剑的速度比七哥好象都不慢,呵呵,敬你一杯!”两人一饮而尽。
石二郎来诸诗羽面前双手托剑,道:“多谢姑娘借剑。”诸诗羽哼了一声,接过剑去,低低道:“你前二天也算救过我一次,就答应你的条件罢,后年九月初七,我会在洞庭山上等你,你可别失约!”石二郎想起那天答应她任她处置的事,点点头道:“这个自然!”
回到座位,夏婵儿脸色不悦对石二郎道:“你和诸家那丫头很熟么?”石二郎摇摇头,道:“我和她之间有些梁子,慢慢再和你说。”
地上那些兵丁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对石二郎道:“阁下什么人物,敢留下万儿来么?”石二郎呵呵一笑,他瞥了一眼诸诗羽,道:“你们面前坐的,乃是南门诸家的公子和千金!”石二郎这么说也不算错,因为诸诗梦兄妹的确就坐在他们面前,那些人大吃了一惊,问道:“你就是玉箫诸诗梦?”石二郎不置可否,反问道:“这个名字很响么?”那众兵丁丢下几句场面话,抬了为首那人出了饭庄而去。
适才诸诗羽整石二郎,他没作声,现在石二郎还了回去,诸家兄妹脸色发青,亦是作不得声。
石二郎朝诸诗梦望去,只见他正投眼过来,那一刻,心中禁不住打了个颤,暗想:奇怪,他目中有杀气一闪而现,不至于这么恨我罢?就算惹些麻烦,诸家有的是钱,这些当兵的都贪财,回头大不了破费些银子再去摆平罢了。他无意识地避开诸诗梦的眼神,瞟了一眼他旁边,只见刚才站在诸诗梦边上的几个随从,有二人一时不知哪里去了,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什么原因。
夏婵儿心中大乐,石二郎这种行事风格为她所喜。她端起杯来正要说话,只听莫老板的声音道:“这位公子真是了得啊!”转头一看,只见那饭庄莫老板亲自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汤圆站在他们面前。夏婵儿问道:“老板,我们没点过这玩点心啊?”莫老板呵呵道:“不是,这汤圆是敝庄送的,一点小心意!”夏婵儿嘻嘻一笑,道:“原来是送的,好,多谢了。”
莫老板放下汤圆转身走了,石二郎见他抬手似乎擦了擦额头,心中蓦地警醒了几分,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还是当心为妙,他边喝汤圆边提神戒备。
酒足饭饱出了饭庄,来到渡口,渡船刚走,渡口空无一人。
有轻风徐来,两人心情放宽,夏婵儿想起那日在江边分别,未曾想再次聚首会隔这么久,一时感触良多。她正在回忆当时麓山之会,石二郎却对夏婵儿道:“我瞧那诸诗梦刚才神色极不自然,似乎心中有事,倒要小心了。”夏婵儿转过身来,一双美目含情脉脉望定他,道:“暂时别提那个死猪好不好?”忽觉脑子一阵晕眩,身子发软,惊问道:“二郎,我这是怎么了?”话音未落,身子向后仆地倒去。
石二郎跨上一步,搂住夏婵儿纤腰,道:“你是不是酒喝多了?”蓦地身子一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中闪念:糟糕,饭菜中被人作了手脚!眼前一片模糊,抱着夏婵儿软跌在地。
迷迷糊糊中,石二郎似觉被人架上了车,晃晃悠悠不晓得往哪里行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醒来,只见眼前一片漆黑,他蓦地一惊,坐起身来伸手一摸,摸到墙壁,只觉触手冰冷还有些潮湿,心道:这大概是个地下室,不知道是在哪里。再一摸,摸到一张女子的脸,知是夏婵儿,心中略宽,他摇了摇她胳膊,夏婵儿没甚内力,是以石二郎清醒得快,她犹在熟睡中。石二郎蓦地探手入怀,水月姬的铜盒早己不翼而飞!
这一惊非同小可,石二郎急得冷汗刷地流了下来,水月姬对自己如此信任,而自己却又一次不警醒,怎么也不应该同意和夏婵儿到那枫林饭庄去吃饭,那种地方江湖人物众多,鱼龙混杂,自己回来的一路上闹了不少事,认得自己的人只怕不在少数,如今丢失了那铜盒,百死也不足以抵罪,若不能想办法夺回那东西,自己还有何面目去见水月姬!
心里七上八下合计着,石二郎仔细回忆刚才在饭庄里的那些人物,座中并没有什么面熟之人,那个莫老板有些可疑,他平白无故地送甚么汤圆,但看样子不是很像;那几个当兵的也不可能,他们都是穿的便衣,大概是溜号出来,不似那种暗中下毒之人;思来想去,觉得诸家兄妹的可能性最大,尤其是诸诗羽故意挑起事端,让自己分散了精力。只是诸诗羽虽然刁蛮不讲理,却并不象那种暗中使坏的人,会不会是她哥哥诸诗梦搞的鬼?
想了片刻,石二郎心中又再合计道:现在知道水月姬下落的只有自己一人,那抓我之人必想从自己身上探知水月姬的下落,若是折磨于我倒也不怕!石二郎哼了一声,立定决心,他身子一动,触到夏婵儿的手,心中陡然一惊,暗道:他们若是用婵儿来要挟我,这可如何是好?他扶起夏婵儿,双掌按在她背上的灵台穴,一股真气输了过去,过了片刻,夏婵儿微微一动,却还是未醒。
密室顶上砰地一声,大概有人进来,接着头上忽然开了个光洞,一道烛光罩了下来,石二郎闭上眼装作未醒,那灯光一闪而没,显是小窗又再合上,只听一个声音问道:“老王,那死小子醒了没有?”这声音极是熟悉,果然是那玉箫诸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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