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呆呆地望着海边熊熊燃烧的十几艘大船,在黑暗的夜幕下,这十几处烧得老高的火头分外耀眼,老远就看得清楚。汹涌的海潮好似万马奔腾,冲击沙滩,直如一道道亮眼的白线。巨大的海潮声和周围不停传来的喊杀声充斥他的耳膜,宋江却仿佛充耳不闻,这个身材魁伟的山东大汉纵横山东两淮无敌,此刻才感到什么是进退两难。
簇拥着他的太行山“五虎将”之首、天下有名的枪术高手——“豹子头”林冲见宋江发呆,急道:“宋大哥,快些拿个主意,卢大哥还在他们手中,迟疑不得!”
宋江苦笑道:“有何主意?如今船舶被焚,如何归得太行山?卢兄弟又失手被擒,我已分寸大乱!”旁边的“大刀”关胜见不是事,转头道:“吴学究,你是山寨军师,你须说上几句。”
平素稳重多智的军师吴学究现在也失去了往日的沉着,他恨恨道:“三十老娘倒蹦孩儿!想不到我等三十六兄弟闯过许多风浪,却陷在这小小海州……”
宋江这筹好汉乃是啸聚太行山的绿林豪杰,大首领宋江原是山东郓城县的一个小吏,因为杀了一个粉头吃了官司,一狠心就落了草。因他平生仗义疏财,在江湖上交际甚广,所以一些江湖有名的高手,或因吃了官司、或因不堪过贫困日子都来投靠他,他们仗着本领高强,做了几件震动天下的大案:曾劫过蔡京女婿送给蔡京的“生辰纲”、为看每年一度的天下第一盛况——汴梁元宵花灯大闹过东京汴梁,越发声势大了。最后居然聚集了三十六个赫赫有名的江湖高手,再加上一些悍勇的小头目、无路可走的亡命喽啰,虽然这伙在太行山起事的绿林队伍人数不是很多,最多时候才两三千人,却常令上万官军不敢和他们对阵。
也是他们一时大意,这次他们劫了十多艘大船来到海州,本没想大干,打算在富庶的乡镇抢掠一番就走。没想到一向无能的帝国地方军突然变得无比厉害起来——不但没有因为他们的声威龟缩在海州城里,还派了些轻骑来挑衅,惹得欺负惯了官军的好汉们心头火起;待一口气追到海州城下,城下突然冒出来上千名伏兵,刚刚交手,宋江他们就发现海边燃起熊熊大火。等他们慌忙赶回来,只看见装载抢来财物的大船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四周黑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伏兵,只见乱箭不停射来,把他们困在海滩上……更要命的是,负责看守大船的三十六兄弟里的第一高手、林冲的师兄、副头领“玉麒麟”卢进义也落到了官军手中。
众人正在焦躁,远处一个身影飞速奔来,混似一团青气,转眼就到了他们跟前。宋江脸上一喜,不消看便知是三十六兄弟里最机灵的“一丈青”燕青哨探回来了。
“宋大哥,好容易擒得一个伏兵,逼问之下,只得知卢大哥是被一个路过的高手军官所擒。那军官不是绿林手段,与卢大哥激斗许久,卢大哥一个疏忽失手被擒;海边暗处埋伏的是海州知州张叔夜招募的死士,约莫在千人以上,城里追兵已然和他们汇合,除此再打探不出更多详情。”燕青不愧是山寨第一惯打探消息的好手,神色还能保持冷静。
宋江神色转忧,财物被毁还是小事,中伏后喽啰们军心涣散也不可怕,凭兄弟们的手段应可杀出重围转回太行山。可怎么能丢下被俘的卢进义?三十六兄弟间义气深重,结义时有言: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如今……
燕青的话惹恼了旁边的一个好汉,他脸上好大一块青记,正是“五虎将”里的“青面兽”杨志,他怒道:“不是绿林手段怎地?洒家也是军班子弟,宋大哥,待洒家打头,再来几位兄弟帮衬,定能把卢大哥抢回来!”
他这话没人敢不服气,帝国因为出了个武艺高强的开国皇帝,所以武技流行,天下人都爱使拳弄棒,但民间的武艺高手和军事世家培养出来的子弟还是有所区别的,军事世家的武技因为是战场上厮杀总结出来的,往往比江湖好汉的武技更厉害。象开国皇帝赵匡胤称帝后,除了两次遇刺,从未再施展自己那闻名天下的长拳和神乎其技的齐眉棍法,在一次酒后乘兴演示过一回后,他和大臣们感叹道:天下第一的武技,如今无用武之处!
除了这位大名鼎鼎的高手皇帝,就数军事世家——“杨家将”的武技最为出名,从“金刀令公”杨业开始,他的杨延玉、杨延昭等七个儿子,个个是让契丹勇士闻风丧胆武艺高强的帝国将领,他的孙子、杨延昭的儿子杨文广也在随狄青征南时立过战功。杨家人丁兴旺,时间久了一些旁枝子弟就流落民间,“杨家枪法”也成为了天下最著名的枪法。
杨志就是杨家子弟,从小受过军事世家传统的严格训练,“杨家枪法”更是使得出神入化,所以他说的话众人服气。杨志刚刚说完,和他同样是山西人的“花和尚”鲁智深道:“杨家阿哥莫急,拼武艺谁人怕他们?我们这些兄弟哪个不是江湖上响当当底人物,就怕我们抢人时,他们先害了卢大哥。”
“那依着你说怎地处置?就在这里枯等?进又进不得,退又不下令,你等没听到:城外的追兵已到了,难不成等天杀了这些狗贼?”杨志发作起来,脸上的青斑愈发显的吓人。
正没奈何间,一个獐头鼠目的小头目飞也似跑来:“禀众位头领,官军派人来了,说是要与宋头领商议卢头领的生死!”
吴学究追问道:“时迁,说仔细些:他们可曾言道怎个商议法?”那时迁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疑惑答道:“好生奇怪,他们说在那块大石上商议,还说他们只派两人,宋头领带许多人请自便。”
太行群豪顺时迁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离海滩百十丈有块巨石兀立,上面倒也平滑,容得几十人。群豪心下稍宽,在那处不论哪方设下伏兵,在上面一眼就可望到。众人秘密商议一阵,宋江带着军师吴学究和“豹子头”林冲、“大刀”关胜、“青面兽”杨志、“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这“五虎将”前去赴会;副军师“入云龙”公孙胜带着“石头”孙立、“金枪手”徐荆、“黑旋风”李逵、“一丈青”燕青等留在原地统御部众。
宋江等人在巨石上只呆了片刻功夫,只见从黑暗中走出两个人,打头一位中年官员,一身曲领大袖的绯色官袍,束一条犀带,头戴横翅幞头,足踏乌皮靴;身后一位雄纠纠的军官,着一身软甲,手中提根铁槊,双目如电,直视石上群雄。
那官员缓步来至石上,含笑道:“宋头领及诸位头领有礼了,下官乃海州知州张叔夜。”他身后的军官却不似张叔夜这般斯文,暴雷似喝了一声:“在下是胜捷军偏将韩世忠!”
众人微微一惊,“花和尚”鲁智深怪叫一声:“啊也,洒家在小种经略相公处也听闻得你的名字,你遮莫是射杀西夏驸马的韩校尉?”韩世忠倨傲地扫视着面前这些江湖高手,冷冷道:“瓶儿罐儿也有两个耳朵?正是韩某!”
旁边的“青面兽”杨志按捺不住火气,泼口骂道:“你这厮不知身已多大,装煞臭幺?强似你的好汉,洒家不知在阵上杀了多少,我来问你,我卢大哥可是你擒了去?”韩世忠微微一笑,“那‘玉麒麟’号称河朔枪棒第一,果然了得。若不是他轻敌与我,谁胜谁负尚难预料。”
宋江看两下里剑拔弩张,忙截住话头,道:“张大人,不知唤小人来有何话说?”张叔夜一脸诚挚,毫无占了上风的得意,“宋头领,你太行山三十六兄弟天下闻名,个个一身惊人本事,为何不想为国家出力?”
宋江长叹一声:“难得张大人肯问及,我这一般兄弟哪个是愿意落草为寇,污了祖先清白?实是官逼民反。宋江是郓城小吏且不说它,这位林冲兄弟本是京城禁军枪棒教头,只因恶了高殿帅,才流落我处;这位杨志兄弟,乃是将门之后,金刀杨令公后人,曾应过武举,做到殿司制使官,押送花石纲时,来到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无奈卖艺糊口,又杀了个泼皮,无处存身方与宋江聚义;其他兄弟也各有苦处,唉,端地是一言难尽。”
张叔夜正色道:“宋头领若肯听张某一言,不但你太行山三十六兄弟可保聚义之誓,亦可洗刷罪名,博个封子荫妻。”宋江拱手道:“请大人赐教。”
张叔夜放缓语气:“如今江南妖人方腊作反,童枢密领西兵南下,众头领若肯投身军旅,张某愿以全家性命担保,让众头领尽消前罪。若能立得些功劳,朝廷岂无封赏?”宋江踌躇道:“不是宋江不愿,那方腊虽不曾与我等勾连,总是江湖一脉。为保卢兄弟性命投降官军也罢了,再去打他,恐坏了江湖义气。”
张叔夜笑了笑:“头领自姓宋,那方腊姓方,又不曾结义,何来义气?再者说,那方腊与卢头领相比如何?”宋江一时拿不定主意,用询问的目光瞧向自己的结义兄弟们,只见吴学究叹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再看林冲,林冲虽心中反对投降,但他和卢进义都是号称“大宋武艺第一”的周桐的徒弟,卢进义落草还是他拉进来的,此刻师兄性命有难,他怎好反对,只好低下了头。关胜原来也是帝国军官,攻打太行山失败被宋江他们俘虏,受宋江义气感召才加入的,他当然希望能重新恢复官身,他用热切的目光投向宋江……
宋江把这几个威信最高的头领的神态瞧在眼里,咬了咬牙,毅然道:“就这么说,我等兄弟降了就是!”
张叔夜大喜,他知道宋江他们最重诺言,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翻悔,连忙把他们请进州城,放出卢进义。和宋江他们商议了一阵,决定太行山的小喽啰大部遣散,宋江只带着卢进义这些结义兄弟和小头目们赶赴江南……
在他们商议的同时,韩世忠已悄然离开了海州城。他是被特征参加这次征讨的,路过海州正好被张叔夜留下帮忙,立了这场功劳后他急忙赶赴自己被分配的部队——征讨军先锋西北军勇将王渊的部队。待他到达,正赶上了攻打明教据点钱塘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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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节里的宋江及其兄弟的情况、绰号,我是从一些尽可能接近北宋末年的原始资料里查找的,也许会有不准确的地方。《明尊》毕竟是,里面有些地方我做了点小小改动。再有一、两章铺垫就要结束了,即将进入主人公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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