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歌离开了几天,几天之后,她带着新药回来,这丹药一入口,陆非芜就感觉精神好了很多,也能稍微下床走动了。
她心知肚明这是什么药,却很满足,她总想着能多护着孩子们一天,这三个孩子,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去的,血脉相连,她怎么可能不爱。
而此时,外界,纵然姜家的处境再怎么变换,姜佐和姜佑这两人的地位倒是诡异的不变。
因为陛下亲口承认了陆非芜对他的半母之谊,也相当于间接承认了姜佐和姜佑和他的手足之情。
只要陆非芜一日不死,他们的地位一日不变。
这一年的时间是如此漫长,也是如此短暂,终于,到了最后一天。
十六年,距离仙歌回姜家十六年,昔日和陆非芜一起栽下的梅花依然没有开,可陆非芜已大限将至。
仙歌坐在陆非芜的病床前,问她:“阿娘,我陪了你这么久,你高兴吗?”
病榻上的陆非芜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她静静望着自己的女儿,眼中含着欢喜地点头。
仙歌又问:“阿娘,看到我好好的活着出现在你面前,你高兴吗?”
陆非芜再次点头,目光是那般的专注,那般的认真,仿佛再没有比眼前人更重要的。
仙歌最后问:“阿娘,看到我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活过这十六年,今后也将会这么活着,你高兴吗?”
这就是陆非芜一开始的愿望,哪怕女儿不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女儿不认她,她也希望女儿能够活下去,看看这人世间。
她来这世间一场,不能白来一趟。
陆非芜嘴角微翘,满满点头:“高兴。”
此时,她的眼神那么温和,那般慈爱,仿佛要望到仙歌的心里去:“阿娘的持宁,一定会好好活着,过得特别好,特别高兴。”
仙歌沉默了很久,最终才道:“我明白了。”
仙歌将陆非芜扶起来,扶到窗台前,陆非芜突然恢复精神,荣光焕发,任由仙歌给她梳妆。
梳子一下一下往下。
陆非芜静静地望着窗前一直未开花的梅花,突然道:“持宁,这株梅花该开了。”
仙歌:“我知道了。”
“我真的舍不得你啊……”陆非芜握着仙歌的手,嘴角含笑,这些年仙歌一直没变,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冻结。
十六年,陆非芜找了姜持宁十六年,姜持宁陪了陆非芜十六年,多一年圆满,仿佛命运对她追寻十六年的奖赏。
这一日,终至结束。
呼吸渐弱,陆非芜眼中的神采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终,她的手彻底落了下去。
眼前所见的最后一幕,是一朵朵开放的,美得惊人,美得艳丽的红蕊红花。
陪你一起看梅花——
好,娘亲陪你一起看梅花。
天地梅花开。
这一瞬,不止是陆非芜窗前的那一株,整个天京的梅花都开了。
仙歌就在这静静开放的漫天梅花瓣中,缓缓闭上眼睛,静坐悟道。
这一刻,没人敢来打扰她,也没人能来打扰她。
仙歌仿佛看到什么,仿佛听到什么。
梅花开放的声音,混合着尚带着清寒的簌簌风声,以及风吹落梅花带来一地嫣红的声音,仿佛在静静诉说着什么。
十六年的缘分,到底结束,玄道子给出的任务结束,仙歌心中或有所悟。
这一刻,天地间旋转的不是梅花瓣,而是这十六年来每一种心情,每一重变化,每一次期待。
仙歌静静回顾着,就如同一个末路老人,在回顾他的今生。
在这一幕幕繁杂而温馨的画卷里,闪过一道道人影——慈爱倔强的陆非芜,愧疚自大的姜衡,权势日盛的魏戟,今是昨非的姜持安,一路成长的姜氏兄弟,以及这变换的人间。
种种情感汇聚,种种感悟汇聚,最终,仿佛是十六年,仿佛是一瞬间,仙歌睁开了眼睛。
天地间突有清气现,连绵三千里,从东魏到北周,从北周到南陈,仿佛这世间没有它不能去的,没有不应被它感动的。
天下皆惊。
“这是什么?”
“仙迹!仙迹!”
“祥瑞!这是祥瑞!我大魏/大周/大陈有福!”
天地间一片震撼之声。
此时,眼睁睁目睹着这一幕的人才是瞠目结舌,不知该怎么说,亦不知能说什么。
“长姐……”良久赶来的姜佐如此道。
仙歌看了一眼,真正成了仙人的她飘渺如上云端,青衣翩然,一眼望过来时目光淡然,如在看一树花,一棵草。
姜佐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仙歌衣袖一拂,两朵梅花从梅树上飘落下来,落到姜佐姜佑的面前。
在落至他们手心的那一刻化作一朵血玉梅花,红花红蕊,栩栩如生,如用心血雕刻而成。
然后再一眨眼,梅树下的仙人已消失不见。
仙歌回了北周天地观,玄道子正在等她。
先前的异象他已看到了,此时神色复杂:“恭喜道友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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