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大人恭请崇安：
已是半年未见祖父，不知祖父修为可有进益？
此赴南华，已有半年，收获之大，此前实无意料。曾坐井观天，以为天下同辈，出我右者唯二人尔。
承宗之人孙文嘉，为我授业之人。尤忆祖父当年，对其赞誉颇多，昔时尚是气意难平，如今得见，方知前言不妄。
南华一脉，灵术昌隆，于武道并无太多造化。比之我剑坊，颇多不如，今我得览南华外院武技，粗陋二字差可比拟。孙师武道境界方至裂地，观其平日举动，此断应是无疑。然其武技纯熟，运用随心，当能及我宗刘陈二位师兄，虽有不足，亦是南华之过，非其不能尔。
梓竹与孙师过手几数，惊甚。初，师之武技观之尚浅，予未尽全力，若是境界不较，自是梓竹必胜无疑。
又数次，孙师自作变易，以全其技。应变之速，心中暗赞，梓竹有所不及。月初斗时，已有大进，至此，梓竹言境界则必败，单较武技胜则未必。
梓竹于十岁悟剑意，如今已近六年矣。进步之处每况愈缓。幼时曾闻故事一，云：古有一人，室储巨冰。巨冰寒寒，气为之凝。抱冰夏日，神朗色清。冰驻室内，风过阴阴。街外行人，汗湿衣襟。他止呵欠，双目盈盈。烈日灼灼，铄石融金。室中巨冰，滴水晶晶。一日晨起，水干冰尽。寒气渐消，暑热相侵。人不可耐，衫若水浸。家中翻遍，再无冰亲。梁上悬绳，自了性命。早知今日，何必曾经？
今梓竹身怀剑意，如拥巨冰，虽与同辈相较益处长多。然，巨冰有消散日，剑意有平凡时，终有一日，优势不在，彼时必有不适。游至江心忽失手足，行至高楼瞬收阶梯，后果何忧哉！
曾为之寤寐思之，辗转反侧，幸值此战后，心中有所悟，当闭关数日，以印心中之念。
却恐不能于年关前归家，先寄书一封，望祖父见谅。
草率书此，祈恕不恭。
敬请
恭安
孙吴梓竹腊月于南华书」
吴梓竹写完这封信，搁下笔，揉揉有些发僵的手指，把信塞入信封。封上口子，在信封上写上收信人，摆在桌上。推开窗看看外面的风景，此时正值冬日，南华沿海，气候还算是暖和，却也零零星星开始飘起了小雪，如同春日柳絮，漫天纷飞。落在树枝上，将本是光秃秃的枝干点缀的又仿佛生出白花白叶似的；落在地上，转眼化开，街上水渍点点，砖石吸了水，浓浓淡淡，宛然如画。
吴梓竹看着眼前这漫天雪飘，把窗放了下来。柜子里翻出了一条披风，围在身上，出门而去。
......
南华城里的重街叠巷处，酒香面馆的招牌还在风中凛冽，文芷月放下厨房的帘子，走到大堂，向着一位坐在桌边的老人行了一礼，说道：「秦伯，厨房已经收拾好了，我这可就走了啊。」
老人本来似乎是在睡眠，被文芷月的话吵醒，迷糊道：「文丫头要回去了？去吧去吧，过个好年，嗯，提前给你个红包。」手在怀里掏了一会，才摸出一封红包，扔给文芷月。文芷月惊喜接过，见老人又已经闭上了眼，到了嘴边的道谢之语也就没有再说，向着老人磕了个头，轻轻推门出去。
门被带上，只有小小一声碰撞声，老人忽的又睁开眼，目光之中满是赞许，又有些感伤的摇摇头。
......
孙文嘉浑然不知道自己刚刚被夸了一番，正在和关城对酌，孙文嘉十岁就开始饮酒，如今酒量已经是不小，关城更是天生海量，两人本来只是聊天之际顺便喝几口，但是一不小心没停下来，于是关城花了大价钱买的一坛五十年花雕就这么空了。
孙文嘉将盏中的酒饮尽，提起酒坛，就要再加，坛中已是空空如也，他倒了倒，只有一滴澄黄的酒液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酒坛，落进杯中。
孙文嘉倒是也不在意，看着白瓷酒盏底的浅浅一片酒色，顿了顿杯子。
关城知道这是在催促自己快些喝完，好再吃些别的。也不矫情，仰头就是一口。顺手抄了孙文嘉的杯子起来，手一挥，两个杯子就飞向厨房，稳稳地在厨房的一处水缸边落下，转身就去拿吃的。
年关将至，南华城的集市里，南北干货也多了起来，关城前两天趁着人还不多的时候买了好一些零食蜜饯之类的。此刻他托着一个盘子出来，上面满满当当，都是这些吃的。
孙文嘉摸着一个蜜枣吃了起来，赞扬道：「这枣子不错！」
「今年好像枣子好，这个从岳理记买的，听说今年宋皇的贡枣差了这个两个档次。」关城对这个可谓是了如指掌。
「嘿，这岳理记有意思，贡枣比这难吃，自己还卖更好的。宋皇不知道吗？」孙文嘉笑道。
「虽然据说是宋皇的店，但一来他自己哪里有功夫管，二来这是南华的分店不是？有啥不能卖的。」关城也轻笑一声，有些嘲讽地说到，「皇家么，什么东西都得求稳，就连个蜜枣，也不敢挑个最好的给皇上吃，非得想尽办法让皇帝每年吃到得枣子都保持一个稳定的质量。这皇帝乐趣何在哦？」
「行了行了，别说这个了，也就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说说，传到外面去多不好听。」孙文嘉皱皱眉，说。
「好好，我的少宗主，你现在也是一个只求稳的家伙了，哪里像以前一样疯咯。」关城笑着打趣。
「作为管理者，最希望看到的还是稳定，任何不确定的因素都是讨厌的对象，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孙文嘉又吃了一个枣子，回答。
「行行行，知道你境界高了。」
「少来！」
「话说，你到时候带什么东西去杏坛啊？」关城问。孙文嘉幼时得蒙海揽烟将他和陆水瑛从那个底层的世界带出来，虽然后来来了南华，每年过年时候还是要去杏坛拜访的。
「差不多想好了，这两天去逛逛，看看有没有吧。」
「今年主意定得很快啊。」
「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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