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东面的海上,董子登悠悠醒转,睁开双眼,目光所及尽是一片湛湛青天。
董子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海上飘着,心念一动,就要飞空起来。只是头颈微动,就是一阵疼痛,董子登对着天空,无声的咧开嘴笑了起来,又是一阵钻心彻骨的痛楚。董子登也不再动,任由自己漂浮在海面上。海风飒然吹来,拂面便生清爽之意。
在海上不知道漂流了多久,董子登终于觉得身体轻松了一些,自嘲地苦笑了一番,发动了「董言」。
董言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世界发动过了,自从几年之前董子登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来没有三年没有聆听到董言的呼喊过。董言是世界的恩赐,天地之间的法则聆听到董言之后第一时间就会做出反应,而也许是三年没有接受过董言的原因,这一次的响应速度尤其的慢。
董子登有些不习惯这个速度,三年虽然是漫长的一千多个日夜,但对于近乎亘古不变的世界来说,三年和三百年,应该也没有多么大的差别。董子登忽然若有所思,凝望着远方已经看不见的世界边缘,仿佛还能看见那边翻腾的世界碎片,片刻,终于一口气叹出来。
有了董言,不管响应速度多么慢,总归还是有用的,董子登很快恢复了状态,冲天而起,忽然一道流光升起,晃晃悠悠,荡在董子登前方一里,隔着这些距离,给董子登指着路。
董子登身形如电,在空中飞行着,不是他不能发动类似缩地成寸之类的法术,转瞬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比如杏坛。但是董子登这么久没有见到这个世界,总想再好好看看,他这一次出去,带回来了拯救世界的办法,也隐隐给自己找到一条脱离这边的世界走回自己原本的地球的道路,如果他的办法是成功的,那么,这同时意味着董子登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董子登对于这个世界的情绪从一开始孤独和愤怒,到了现在,早就已经有了眷恋,回到地球固然是重中之重,但是对这一片或者是真实或者是虚幻的土地,以及在这片土地上自己经历的这么许多如梦境般不真实的事情,总让董子登有些不舍,此刻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董子登当然不会拒绝。
董子登一路行去,路过汪洋大海,路过巍峨群山,路过城市,路过村庄。一路上风吹日晒雨淋,终于来到了预计中的目的地——杏坛。
杏坛的杏花开放地依旧灿烂无比,漫山遍野绯红一片,董子登上了山顶,只有空屋几间,孤零零的,好在杏坛灵气充足,其中生活的又都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几重灵阵护佑,房间倒也是纤尘不染。
董子登来到一间屋子中坐下,手指敲打着桌子,若有所思。
杏坛此时四无人声,连鸽子小白也出去了,只有风声与叶声,声声滑入董子登的耳中。许久,董子登拿起一边的墨来,在砚中磨了起来,磨了墨,就在桌上铺平了纸,挑出一支小楷笔来,蘸了墨,便向纸上落下。
……
顾白云回来的很晚,是真的很晚,此刻还是夏季,天夜得晚,以前韩元宇和顾白云这个时候常常是隐见繁星的时候才会回来,因此常常被苏纯晓数落一顿。而现在,顾白云却已经是月光如水的时候才回来。
顾白云回来的时候三个人都还没有吃,苏纯晓的菜还在灶上,小火温着。韩元宇也不想这般久了没见顾白云之后的第一次再见就连吃饭都不是一顿。
不过确实晚了一点。
顾白云叩响房门的时候韩元宇眼神古怪,看了苏纯晓一眼,意思是顾白云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吗?苏纯晓红唇微翘,耸了耸肩,表示就是这么晚,然后起身去开门。
顾白云进得门来,看见两个人在苏纯晓家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得差点跳了起来。
……
韩元宇在南华呆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还是要离开南华回晋国了。顾白云两个月前刚刚回去过,也就不再去了,陆水瑛先去北山,帮助杜林鹗。顾白云和苏纯晓先送走了陆水瑛,没过几天,又来送韩元宇。
三个人走出南华城外,又向前行了十几里。清早出的门,到现在已经天色渐昏,韩元宇看向远处,三年前又三年前,三个少年就从那里一路跋涉,来到南华城,而现在,自己重新踏上这条路,将要回归了。
那边有一片树林,三个人在那里吃过野味,吃过桃子,顾白云吐槽过韩元宇那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理由一天说了二十八次,然后他们遇见了一只狐狸。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狐狸。不久前它从苏纯晓家中窜了出去,一去不回,就在它离去的第二天,韩元宇从北山回来,一人一狐当年相遇,最后还是擦肩而过。耗子不会知道韩元宇看着当年他们相遇的小树林怀缅,韩元宇也不会知道耗子终于找到了当年杀死了它的亲人的凶手,一番搏斗之后,耗子报了仇,却也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们相遇的时候,韩元宇心中有仇恨,是因为卫沛寒,耗子也有仇恨,两个都想要报仇的家伙走在了一起,谁都没有告诉对方自己要报仇,然而六年之后,却又不约而同的报了仇,只是一位恩怨了却拂袖而去,另一位却与世长辞,只能说天意弄人。
……
时间悄无声息,又缓缓向前推进了三年,这一天,杏坛上天羽、海揽烟、董子登都在,董子登在纸上不停地演算着什么,天羽和海揽烟在一旁看着,不时地发表意见。
忽然山下一道声音响起,轻飘飘地直上山顶的杏坛。
「无名观易经纬,求见天羽先生。」
天羽哼了一声,道:「上来说话。」
董子登搁下笔,看向门口,一名老道士已经站在那里,微笑道:「进来吧,外面风大。」
此时正值秋日,风渐凉了,是以董子登说出这话来。
天羽却是冷淡的很:「想通了?那就走吧。」
老道士拂尘一摆:「贫道此来,是算出天侍将入梁。」
天羽终于正眼看了易经纬一眼,语气微嘲:「又折了几年?命真是硬啊。」
易经纬也笑了起来,「虽死何妨,贫道告退。」说完身形如风,转眼消失了。
天羽奇怪地看了海揽烟和董子登一眼,「他真的想通了?」
董子登早就已经低下头去接着演算,听到天羽的话,头也不抬:「你需要做一套理解,真的。」
天羽用鼻子挤出来的一声「哼」作为回应,却还是吹起了口哨。
又片刻,董子登摔下笔,有些恼火地说:「别吹了,吵死了!你还去不去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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