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亮心下暗自一凛,这人内功明显要强过自己,听声音却是不识,他成名近四十年,却不知晋阳镖局何时出了这等人物。面色虽然不变,眼睛已经四面打量,想找那人反唇相讥。只见林瀚海紧绷的面色一缓,云九叶还在狠狠的看着宗维侠,顾守声却转头回望楼梯口。
只听那声音道:“小二,谁叫那两人上去的?”却是从楼下传来,便听刚才上来的那小二答道:“我的大爷,我对他们说过这楼上被包了,楼口也贴了字,可这几位非得上楼,咱拦不住啊。”
那声音慢悠悠地道:“那些人上去又是打人又是捣乱,这个损失你们看怎么办啊?”这话依旧一字一句的以内力逼出,全楼上下都听得清清楚楚,唐文亮和宗维侠两人暗自生气,也不禁有些奇怪,怎生这店小二的声音也大了不少,难道也是高手,刚才却没看出来?
只听另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客官多多包涵,本店可奉送甘州特产的麦酒两坛,或者今日包楼的费用给打个九折都成,您看如何?”听起来象是掌柜的过来了。
突听司徒千钟抓着板胡猛的又吱嘎两声,叫道:“要酒要酒,上边的都喝光啦!”
那人道:“好好,就要酒,快快拿来。”只听另外一人道:“再切两斤熟牛肉来!”这声音未用内力,却声如洪钟,前边那人笑道:“嗯,不要撒盐的那种。”
唐文亮等了半天,想看是何等嚣张的人物,没想这人竟在下边和掌柜讨价还价起来。再一回头看马法通这边,更是气炸了肺。只见马法通苦着一张脸,他身旁的另一个军汉趁唐文亮回头之时,已经从座位上跳起,退后几步,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弓来。细看箭已上弦,倒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马法通的后脑。持弓的蒙古军汉显然久经训练,手臂平举,一丝不抖,撇着嘴斜眼看唐文亮,意思显然是,你这老儿再上前一步,我就把这胖道士串了糖葫芦。
唐文亮眼见那锋利的箭尖离着马法通后脑不过二尺,对方不是武林中人,自是不惧他这崆峒派唐三爷的名头,只要轻轻一松指头,便可送马法通归西。他不禁皱眉,虽然常自诩身法灵活,但也不敢贸然冲过去,只是此时他若回头,难保这傻军汉不转过箭头,给他后背来一下,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竟然僵在当场。跟他来的几个随从站在一边,相互望望,也不知所措。
宗维侠挡在林瀚海和云九叶之前,还没看到后边唐文亮的尴尬状况,只听楼梯口处脚步声响,上来两个人来。前边是个高高瘦瘦的秃头,手上托着着两个大酒坛,后边跟着一位个子不高的中年和尚。前边那人一露头,便看到军汉拉弓引箭对着马法通,不禁撇嘴一乐,边上来边对那军汉道:“高铁哥儿,把弓收起来吧,拉着多累,坐着喝酒多好。”
两人走到伙计刚刚收拾出来的那张桌前坐下,司徒千钟抛下板胡,上来抢了一坛酒,回到云九叶那桌,拍开泥封,笑道:“这可是好酒,不听曲儿也喝得下。”那军汉闻言收弓,拉开凳子,竟不再理会唐文亮,又坐了下去。
唐文亮这才松了口气,又觉被轻视,极为恼火,回头看上来这两人,只见高个的秃头也拍开酒坛的泥封,手握酒坛猛然间一道酒水从坛中飞出,越过宗维侠和唐文亮两人,径直灌到那军汉身前的杯子里。这楼上坐的许多人见了,一阵轰然喝彩。唐文亮两人心中不禁又是一惊,这等倒酒的本事如此花俏,要不是专门练过,便是内劲控制已经炉火纯青。
只听那秃头惊叫一声,道:“哎呦,不好意思,有点洒出来了。”转头向旁边的中年和尚道:“五师弟,你看,我说成的吧。”中年和尚没说话,抓过酒坛子上下摸索着,似乎百思不得其解,那秃头道:“慢点慢点,好不容易多要来的,莫弄洒了。”说着人已经站起,径直向马法通这桌子走了过来。
这人正是诸农,那天混战之中他从马法通胸口摸了一把,本想要掏回自己的金子,结果却摸出一封信来,当时也未注意,后来拿出来看时才发现上面写着“崆峒五老亲启,玉真观石长风。”诸农在这信皮上又发现了熟人,自然是开心加点好奇,打开一看,原来信是青海派掌门石长风写给崆峒派的,大致意思是说与魔教一来宿无冤仇,二来派中有事,明年还派许多弟子门人远赴漠北,婉拒了崆峒相约共缴魔教之事。
诸农不理青海崆峒如何,从这封信中倒是发现诸派要明年才去光明顶,心里大为高兴,这回不用着急去武当山救刚相、刚诺那几个倒霉的师兄弟,慢慢赶路就行了。
他从唐西昆处要足了好处,又等云九叶和镖师孔双的伤好的七七八八后,才动身东去。到了张掖后,刚好赶上阴雨,诸农将众人安排到酒楼中,好吃好喝,他现在财大气粗,也不在乎这点小钱,自己则跑去天钧寺找人。
宝愈老和尚自从迁来天钧寺,想是营养好了,竟还活着,见了诸农大为吃惊,接了宝名的信后,私下里不知打听了多少次诸农的保健秘技。诸农瞎说一气,找来刚颠,又把宝名的册子给他。
他这几天呆在寺中,不是和刚颠一起讨论药方和制药方法,就是找熟人研讨金刚寺的武功,免得以后打架都是稀里糊涂,乱来一气。另外,他一直想找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练练,这一路打将过来,几次都是空手对人,心里不免还有些没底。没想到找来找去才发现,碰到武功不如自己的,上去把兵刃抢来就是,碰到比自己强的,比如刚颠找来那一堆手持刀枪棍棒的金刚寺僧众,冲上去就是傻子了,还是赶紧跑路为好。
他这样过了几日,想起镖师孔双的肩骨碎裂,虽然被他接上,但似乎仍然活动不便,遂拉着刚颠跑了过来,与崆峒二老只不过一前一后进店,他悄声旁观,结果还真又碰到来生事的。
此时宗维侠挡在路上,冷冷的看着诸农走来。对面的秃子自从上来就好像把他当成了空气,这时迎面走过来,竟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宗维侠心底恼怒,他行走江湖四十年,即便张三丰遇见也要拱手叫他一声宗二爷,何时受到过如此轻视。心下电转,待到两人错身而过,宗维侠冷哼一声,突地转身,双拳直出,无声无息的打到诸农的后背上。
众人惊呼声中,诸农仿似不觉,继续前行,背后与宗维侠的双拳稍触即分,那边马法通叫道:“宗二爷,唐三爷,莫要留情,就是他抢走了观主给崆峒派的信!”
诸农脚步不停,来到唐文亮身前,只听唐文亮叫了一声“你!”诸农已经从他身边一绕而过,走到马法通坐的桌前。手在被唐文亮制住的军汉身上一拍,内力透出,已经解开他的穴道。另一只手掌挥起,一巴掌就扇在马法通的后脑,骂道:“我已经留情了,就是你抢走了我的钱,杀了我们的人!”这一掌未用内力,但马法通也被扇的身体前倾,差点被撞到桌子上,头脑一阵晕眩,没等缓过来,诸农第二巴掌又到。
宗维侠望着诸农,心中大骇,刚才他见诸农功力不俗,偷袭的两拳已经用上了全力,那双拳无声,其实七伤拳劲已经尽数轰入诸农体内。刚才两拳打上时,他未觉丝毫反弹之力,只等着那秃子走着走着五脏俱碎,吐血而亡,他们便可抢了马法通,这流沙堡人虽然在漠北势大,但在河西又怎及他崆峒和青海,量这里其它人也不敢拦截。
但见诸农绕过唐文亮,解了军汉的穴道,又扇了马法通一巴掌,声音中却无一点受伤的状况,再回望唐文亮,只见他张口瞪眼,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被制住了穴道,宗维侠终于脸上变色。他心里暗自思量,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不声不响的拉住唐文亮,又捏又拍的解开穴道,拖着他后退几步。眼见诸农没理他,还在那里指指点点的欺负马法通,不由得暗松一口气。
云九叶刚才见到诸农中拳,心中大惊,此时才放下心来,冷冷道:“崆峒派的大侠果然行止有度,今天云九叶算是见识了名门风范。”这大侠两字被他念的尤重,崆峒派抢人在先,偷袭于后,现在还好意思在这里拍拍打打的解穴,让他即觉荒谬有又觉不齿。
宗维侠老脸不红,面无表情拱手道:“崆峒派宗维侠,唐文亮今天栽了,不知这位尊姓大名,咱们崆峒派也好改日候教。”
诸农突然一笑,放开晕晕乎乎的马法通,回头道:“崆峒派,没听见过,宗维侠,也没听见过。”他刚才听到宗维侠的话,这情景突然恍惚,有如似曾相识,不由想起从前看到司徒千钟对青海派的叶长青说的一句话,顺嘴便说了出来,他今天就要得罪的彻底,又岂怕言语冒犯。
唐文亮冷哼一声,便欲动手,他刚才莫名奇妙的便被人从脚下制住,似是这楼下还藏着高手,心里怀疑,恐怕不是那店小二就是掌柜的,今天算是走眼了。宗维侠脸色难看,眼睛中似乎要冒出火来,却忍住拉住唐文亮,带着身后众人掉头就走。
林瀚海回头和顾守声对望一眼,心中均想:“这刚诺和尚倒是真义气,萍水相逢,为这晋阳镖局竟然不惜把崆峒派得罪的如此之狠。”不过他们对这宗维侠也极为不满,见他们要走,也不打招呼,林瀚海只是身形一晃,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去,司徒千钟哗的一声给他满上。云九叶冷冷站着,目送崆峒派的人从身边走过,也未阻拦。
诸农在后边怪声怪气道:“走好啊,莫要摔到。”宗维侠身上一抖,却未回头,拉着唐文亮径直下楼去。只是待下了一半,猛然停下脚步,几人都变色楞在楼梯上,只见这楼下的大堂里,原本喝酒猜拳的六七十人都站在哪里,几十把强弓已经拉开,狰狞的箭头齐齐的对这窄窄过道上的六人。;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