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想了一想，又去卫生间接了点水在瓶子里，算是把玫瑰养上了。
娇艳玫瑰，鲜红欲滴，整个屋子的暗色一下子被抬亮。
离开梳妆台，顾良来到了衣柜边，打算做每到一个剧本的例行日常——翻箱倒柜找线索。
这个当头，敲门声响起。
不用开门，其实顾良大概也猜到是谁。
他上前打开门，果然，外面是杨夜。
杨夜绕过顾良，从善如流地进屋。“我住在你隔壁的隔壁。咱们屋子里的装潢差不多，也就是壁画不一样。”
顾良静静看着杨夜的时候，杨夜也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在这种地方，更像吸血鬼了。”
顾良：“……”
“夸你白。”
“……”
杨夜走上前，很自然地掀开人家床边的帷幔，直接坐到了床边的脚凳上。
这一下，眼皮一抬，他就看到了梳妆台上的玫瑰。
红玫瑰插在玻璃瓶里，瓶子里的水不多不少，正好半瓶。
杨夜一下子就笑了，笑得眼角弯弯，十分发自内心。
他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温柔。“这就插上了啊？我还以为你会把它扔掉。”
顾良没接话，杨夜问他：“是不是第一次被人送玫瑰啊？”
顾良平静地反问：“比不得你，你经常送人花？”
杨夜不小心又给自己挖了个坑，正要解释，突然见到顾良脸色变了。
——这会儿，顾良正走到衣柜前，打开了衣柜。
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顾良愣在原地，脸色以可见的速度变白，然后他“砰”得一下子把柜门关上了。
“怎么了顾良？”杨夜立刻走到他身边。
顾良没吭声，只是走到一边坐到了沙发上。
他脸色发白，手指还紧扣着沙发背，他尽可能地未露声色，但明显看上去有点紧张。
有意思了。
向来不动如山的顾良也会这样？
当时看到他自己的尸体，他也没有这样啊。
衣柜里到底有什么？
杨夜打开衣柜，发现衣架上空空如也，等着客人自己挂入衣服。
也正因为如此，放在衣柜里的那个东西，就十分引人注意了。
——那是一个洋娃娃，盯着人笑的洋娃娃。
洋娃娃金发碧眼，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和红色高跟鞋，模样十分好看。
只是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乍一眼是有些瘆人。
再来，就是她嘴上的口红被抹花了，下巴都被染红，就像是沾了血一样。
杨夜捡起洋娃娃身边的卡牌，上面写着：“亲爱的客人，看到我们可爱的洋娃娃了吗？这是容名媛特意为大家准备的惊喜礼物，可以当做伴手礼哦。大家喜欢吗？”
“万物皆有灵，据说，你要是用心对待洋娃娃，它也会给你带来幸福。”
“容名媛对她的洋娃娃非常好，希望每位客人跟她一样，爱护这些可爱的洋娃娃。”
把柜门关上，走到顾良身边，杨夜把小卡片递给顾良。
顾良看完卡牌，非常嫌弃地挑眉。“这玩意儿可爱吗？还伴手礼？”
瞥见他的反应，杨夜笑了。
杨夜躬下身轻轻扶住顾良的肩膀。“你怕这种玩偶、鬼一类的小东西？承认吧，上个剧本你给我打第一个电话，就是因为怕鬼，是不是？”
“……”
顾良并不想理他。
杨夜说：“没办法了。剧本不是说，这次把我们请到这古堡的女主人最喜欢洋娃娃吗？这种玩偶可能遍地都是。”
顾良：“……”
杨夜：“怕的话，我晚上陪你睡啊？”
顾良：“………”
顾良不知道，在杨夜心中，他已经变成了——顾·表面高冷·实际关心在意自己·喜欢粉红色·吃东西秀气·喜欢吃排骨·非常好安排·温柔善良超级可爱·怕鬼怕玩偶·良。
下午5点半，举办晚宴的大厅正式开放。
杨夜和顾良是一起去的。
来到大厅正门，是一对新人在迎接宾客。
两个人竟然都是熟人。
容名媛的扮演者正是顾良上个剧本遇到的许医生，真名是董婉。
此刻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晚礼服，看上去华贵优雅。
她旁边的未婚夫冯男友，则是一个姑娘反串的。
她穿着一身正式的西服，头发直接剃成了寸头。
但她的五官很熟悉，正是杨夜和顾良前不久才遇见过的刘女仆。
刘女仆完全不是女仆的模样，也不再是在休息区扫地的、有些紧张惊惶的NPC。
此刻她扮演的冯男友完美进入人设，整个人气质全变了。
冯男友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但眉宇间难掩窘迫和谨小慎微的穷人出身的气质，躬着身走到杨夜和顾良跟前，说道：“余渣男和明演员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带你们入座。”
前阵子在休息区遇见她的时候，明明她的舌头已经被割了。
这个时候，她怎么又能说话了？
其实顾良知道，自己本不该对此感到奇怪。
因为这个游戏里不能解释的东西太多了。
譬如他连自己的尸体都见过了。
人死能复生，舌头割掉再长出来，似乎不足为奇。
但这种违和感，还是有点让顾良不舒服，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冯男友，您马上就是这古堡的男主人了，这点事不用麻烦您，交给我就好。”
说这话的是曾经的李科学、如今的郝管家。
他对冯男友说完这话，看向杨夜和顾良：“我带你们去主桌吧。”
片刻后，杨夜和顾良就双双落座了。
主桌前搭了个小台子，没有乐队，孤零零地摆着话筒、音响一类的。
顾良默默看一眼，估计那就是一会儿自己要上台表演的地方。
他眼皮跳了跳，没吭声。
郝管家给两个人端来了红酒，“我去正厅门口招待其他客人了。有什么事尽管招呼我。”
顾良下意识就叫了他一声：“李科学。”
郝管家竟颇为恭敬地躬下身，冲他道：“我现在是郝管家，请问什么事？”
这样的他，俨然与上个剧本里的李科学相差太远。
顾良看他一眼，一时语塞，最终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多谢。”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古旧城堡的五彩灯光下，顾良是颇有些感慨的。
李科学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许医生的刺激，沉寂十五天之后，现在的他感觉像是被系统改造了一个人似的。
心高气傲脾气差的他，竟这么低眉顺眼，真的做起了管家。
他是开始隐藏起自己了吗？
——也许对他来说，现在戴着角色的面具做人，更加安全，所以他彻底沉浸在了角色之中？
顾良的一系列动作，自然落在了杨夜眼里。
杨夜轻声问他：“怎么了？郝管家有什么问题？”
顾良：“倒没发现他在这个剧本里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他变化太大了。你知道他之前什么样吗？”
杨夜听罢点了头：“嗯，他高冷毒舌青年，比你还不好相处。”
顾良：“……”
杨夜抬起手，放到了他头顶薅了一把他的头发。“开个玩笑。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挺单纯的。我听老孟头讲了他和许医生……啊，也就是董婉的事。”
“嗯。那会儿的他，相对真实。但到了这个本里，他好像完全把自己当成人物角色了。”
顿了顿，顾良再道：“这样的他，让我想起了《画皮·长生》剧本里，那晚王不老、或者小师弟的扮演者对我说的一句话。”
杨夜：“他说过什么话？”
顾良道：“他说——沉浸角色，有利于忘记现实，忘记是非对错。你必须让自己沉浸在游戏中，太过清醒的话……人会发疯。现在看来，沉浸式演绎，对于玩家来说，确实非常安全。除了说剧本的台词，不必聊其他有的没的。”
杨夜仰头喝下一口红酒，慢慢从这句话中品味出什么。
他把酒杯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再声色沉沉地叫了一声顾良的名字。
顾良也放下酒杯，一抬起头，就看见杨夜难得认真正经的模样。
半晌，杨夜攀住顾良的肩膀，俯身盯住他的眼睛，吐出两个字。“胡说。”
顾良愣了一下。“我胡说什么了？”
杨夜说：“你分明不是这样认为的。你只是怕你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对不对？”
顾良笑得有些自嘲。“也许吧。我怕我有一天……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杨夜认真地看着他：“不用怕。”
顾良没吭声，静静望着杨夜，然后听见他说：“就算你把自己忘了，我也会替你记得的。”
顾良说不上来这会儿自己是什么心情。
只是他看着眼前的杨夜，忽然感到，他身后的背景，缤纷绚烂的灯火也好，金碧辉煌的装饰也好，全都成了灰白色。
唯一还亮着的，是杨夜说这句话时候的眼睛。
顾良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感觉到了某道炙热的目光。
杨夜和顾良几乎同时侧过头，就看见了星星眼的李晓玉。
顾良怎么想，杨夜不知道。但杨夜自己看得出，李晓玉头上已经冒出了粉红泡泡。
顾良向后一仰，避开杨夜的注视，转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这个期间李晓玉抓紧机会对杨夜做了个口型。“卧槽，我要是不来，你刚是不是要亲上去了！我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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