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杨柳,阳光满地。
第五小楼并不在小楼中,在柳树下。
现在已是九月,午后的斜阳穿过柳树枝叶煦照在她脸上,略带寒意的秋风吹过时,阳光跳动不停。
天空碧蓝看不见一丝污染,秋风清凉闻不到任何废气。
她只觉得惬意极了。
她用力伸长了腿,打了个哈欠,然后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躺在柳树的阴影中,看似放松的神情间,却总是带着一丝的若隐若现忧虑。
每天这个时候,她总是喜欢躺在一处看不见人的地方,看着蓝天白云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没有人的地方通常都没有麻烦,没有麻烦通常也意味着没有烦恼。
所以她讨厌麻烦,想方设法躲着麻烦,可麻烦却总是自己找上门来。
麻烦已来了。
林中深处有蝉声摇曳,青石板的小径上,忽然响起一连串清脆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条瘦小的人影自树丛中窜出来,落地时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滚着来到第五小楼身边。
一个脚上沾满河泥,浑身湿漉漉的少年。
他蹭一下站起来,甩了甩头发,干干笑道:“小楼哥,你又在这发呆?”
第五小楼翻身侧躺着不去看他,也没有说话,就仿佛完全没有看见他这个人。
少年倒也全不在乎,一迈腿从第五小楼身上跨过去,匍匐在她面前,急着道:“小楼哥你这次一定要帮帮我!”
第五小楼又翻身背对着他:“我哪次没帮过你。”
少年:“这次不一样!”
第五小楼叹了口气:“你每次都是这么说的。”
她这才无奈睁开眼睛,回头看见他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李烦啊李烦,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李烦是越国司徒府李风骨的独子,他的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除了给人惹麻烦以外什么都不会,每次在外面被人惹了麻烦不敢告诉李风骨,都是第五小楼帮他解决,这次想必也是如此。
李烦悠然道:“这次可不是小打小闹的街头混混,而是两个武林高手!”
他下巴高高抬起,说的很是傲气,仿佛让两个武林高手扔进水里是一件很值得吹嘘的事情。
第五小楼摇了摇头:“武林高手又怎样?”
她已站起了身,打算寻另一处清净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李烦立刻蹿身拦在她面前:“你不是一直想找武林高手试试身手吗?”
第五小楼看了看他,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就走。
李烦尾随其后,透着股锲而不舍的大无畏精神:“正巧现在你不但能试试手,还能帮我出出气。怎么看都是比特划算的买卖!”
第五小楼头也不回:“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李烦:“别啊,就帮我最后一次,下次我绝不会再麻烦你了!”
第五小楼回头笑了笑,一字字道:“不、可、能!”
对于李烦来说,每次都是最后一次,下次之后还会有下次,第五小楼早已见怪不怪,不过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想再去帮李烦的忙了,只因为她现在终于领悟出了一个道理。
——如果不拒绝麻烦,麻烦就会不停找上门来。
所以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扫干净沾着草屑的头发,开始朝司徒府后门走去。
李烦怔在原地,眼看着第五小楼将要出门时,忽然大步冲过去,尾随第五小楼身后。
“小楼哥你这是要去哪?带我一个吧。”
“去镇上买点东西,你要是想去镇上玩玩就跟着来吧。”
“买什么东西?”
“随便买点东西。”
“随便是什么东西?”
“随便不是个东西!”
“那你晚上还回来吃饭的吗?我爹说晚上有事要跟大伙商量。”
“回来!”
“几时回来?”
“李烦啊李烦,我觉你还是改一个名字吧。”
“改名字?”
“就改成,你烦不烦啊!”
午后,未到黄昏。
这条街也是东湖镇最热闹繁荣的街,街道很宽,两旁有着各式各样的店铺,青石板街道上车马行人熙来攘往,茶铺酒楼中笑语喧哗,也不愧是距离越国都城最近的一个大镇。
他们并没有在热闹的大街上停留太久,很快钻进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巷子很安静,过路的人并不多。
巷子的尽头,一家不大的酒铺,一面不大的青面旗帜,上书四个不大的黑字“太白遗风”。
她显然对这地方很熟悉,因为正有一个大眼睛小姑娘在酒铺前朝她招手,这姑娘长得倒不算太美,只是那双大眼睛实在讨喜的很。
第五小楼刚一走近,那小姑娘立刻笑脸迎上来,道:“李大哥,上次打的三斤青莲醉这么快就喝完了?”
有时候为了躲避仇家追杀,不但身份要换,这名字也是必须要换的。
自三年前被李风骨收为义子后,她的姓氏也暂时换成李姓,至少第五将军府早已被越王下令满门抄斩后,这越城是绝不能再找出一个姓第五的来。
第五小楼笑了笑:“只怪你们这青莲醉太好喝了,每次都忍不住多喝几口。”
大眼睛姑娘也抿嘴笑了:“那您这次可得多打些。”
第五小楼:“六斤便够我喝一阵子了。”
李烦看了看她,目中已露出一丝担忧,忍不住问:“小楼哥你最近又睡不着了?”
第五小楼:“我一直都是这样。”
听她的口气,似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许在她心中这本就是一个很小的问题。
大眼睛姑娘倒是一下来了兴趣,忍不住发问:“李大哥一直都睡不着觉?”
第五小楼只是笑笑,随手递过一个酒壶,她没有回答,只因为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失眠并不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而是一个非常难熬的过程。
每当夜深人静时,从过去到未来,那些该想的不该想的问题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就像是一闷口气噎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连哭都哭不出来。
李烦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有次我三更天起夜的时候就发现小楼哥一个人躺在屋檐上看星星,问他为什么不去睡觉,他就说睡不着让我帮忙找酒,一连好多次都是这样。”
第五小楼还在微笑着,忽然出手对着李烦脑门狠狠敲了一下,痛得他捂住头嘶哑咧嘴的躲进酒铺。
大眼睛姑娘笑了笑,不好再多问些什么,便开始打酒。
李烦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嘴巴刚一张开就怔住,眼睛直勾勾盯着通向二楼的楼梯,全身哆哆嗦嗦的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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