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奶奶吃鱼，从来都不给钱，自从毛红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奶奶不吃鱼，奶奶过来看看你，金宝上了学堂，银花上了小学堂……”
学堂就是小学，小学堂是幼儿园，太婆总是絮絮叨叨，小伙也是听不明白：“大，大婶？”
却见前面大婶抹着眼泪儿，后面大爷也是红了眼圈儿：“大爷，怎么了这是？”
鱼星来的人呐，还是不很明白：“哎——”
一个字，穷啊！
因为穷，张老太的儿媳妇跑了，张老太也不怪她，那时的张老太眼明心亮。
因为穷，张老太子儿子去建筑工地打工，摔死了，只留下了为数不多的抚恤金，以及金宝和银花。
不吃低保，也不乞讨，张老太在人前从来不流泪，从来不。
有一种怜悯是恶意的，张老太不以为自己是一个可怜人，张老太眼睛瞎了，但是有手有脚——
毛红来的第一天，鱼是根本卖不动的。
是没有经验，水是死水，鱼是死鱼，都死了，臭了，毛红打包，拎去扔掉。
丢进垃圾堆，喂野狗野猫。
当时是在黄昏，毛红甚至都没有看到，野狗争食野猫乱蹿，其间还有三个活物：“奶奶！奶奶！”
一惊回头，一个肮脏的小孩，欢呼雀跃蹦跳起来：“我找到了一只鸡腿，你看你看！”
“银花，真乖。”
毛红已经惊呆，银花大口咀嚼，当时银花只有三岁半：“奶奶，你吃，你也吃！”
“奶奶没有牙，奶奶咬不动，银花乖，自己吃。”
“咳咳！”
毛红不觉上前，发现一老太，拎着一麻袋，坐在垃圾堆旁边：“耶！”
本来以为两个，原来一共三个，原来瞎的是毛红：“奶奶！奶奶！我捡到宝了，你看——”
那宝，竟是半瓶矿泉水。
曾经毛红以及自己家里很穷，曾经毛红以为上天是有不公。
但毛红从来不以为自己会有如此出离愤怒的时刻：“金宝，不要说捡，要说找，找到，咱可不是叫花子……”
苍天！
当天傍晚，救援未果，毛红就在红卫街和所有商户以及在场的顾客打了一架。
一个人，对所有人！
那是叉着个腰，破口大骂，无外乎见死不救，良心都让狗吃了，没有一个好东西，活该天诛地灭，让雷劈死种种。
当时，市场管理员王大雷也在，给她骂得最惨。
结果，众人怒而檄之，群起攻之，报之以西红柿臭鸡蛋烂菜梆子，同样恶语相向！
毛红不懂，是毛红的错。
不是那样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也不是瞎子，只有毛红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当天晚上，毛红就去了张家太婆，祖孙三代居住的小棚窝。
早上出来，血流满面。
一半磕的，一半抓的，太婆拒绝任何救助，金宝银花畏之如虎！
毛红的眼睛几乎被太婆抓瞎，当时毛红也想问，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但是毛红不问，此后三天，做饭洗衣，同吃同住，死皮赖脸，任随打骂，当时还有不少人围观，甚至打赌——
是银花，首先接受了毛红。
银花最小，不懂事，银花管毛红叫妈妈。
最后才是金宝，当然金宝已经早就懂事了，金宝绝不改口，叫红姐。
太婆的眼睛虽然瞎了，可是太婆的心并没有瞎，太婆早就活够了，可是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够托付金宝和银花？
毛红的眼没有瞎，所有人的眼就都瞎了，曾经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可是所有人加起来三年都做不到的事情，毛红只用了三天——
人心都是肉长的，太婆也是，所以言语不济行动不足还得要，走心呐！
那小伙儿，听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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