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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沈清晦暗不明的神色, 有那么几秒,沈苏溪觉得自己比隔夜的黄花菜还要凉。
没遇上隔壁大婶,倒是把本尊给盼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奇妙缘分?
奇怪的是, 沈清这次并没有表现出丝毫过激的情绪。
微抬的眼皮轻飘飘地睨过来后一眼便收回。
若非听到从她鼻尖哼出的那声嗤笑, 沈苏溪还以为沈女士已经眼花到了人畜不分的地步。
沉默不语的氛围, 让沈苏溪一时拿捏不准沈清此刻的想法。
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同时背对江瑾舟,冲他比了个“快走”的手势。
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就此而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沉稳有力。
她讶异地侧头看过去, 手上的阻力在同一时间消失。
男人清隽的侧颜猝不及防地撞入视线。
他将拉杆箱换了个位置,腾出右手牵住她。
吓得沈苏溪一个激灵, 还没来得及甩开,牵住她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她目光从上而下降落于他手掌,意思很明确:还不松,是想等我妈看见把你的手给剁了吗?
但直到回家, 他都没有松开手。
沈清像是一点都不讶异他会跟来, 径自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背对他们丢下一句话, “你跟我进来。”
她话里的指代性不甚明朗,但他们都清楚她喊的是谁。
沈苏溪露出为难的神色, “妈,他还有事呢, 下次吧下次再聊。”
沈清在这时停下脚步,回头觑了他们一眼。
沈苏溪硬是从那凉飕飕的眼神里读出“母老虎的崽子就这点胆子吗?”
“……”
江瑾舟捏捏她手心, “没事, 你在客厅等我。”
沈苏溪:“……”
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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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门声响起的同时, 整个书房跟着安静了会。
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又难缠的拉锯战。
最终还是江瑾舟率先打破僵局, “阿姨,本来打算明天正式拜访您。今天事出突然,什么都没准备,请见谅。”
沈清像是刚注意到他的存在,缓慢抬眼看他。
极薄的眼皮,眼尾岔开的线条与挺拔的鼻梁相得益彰,偏偏他嘴唇和眉梢处自然微翘,压下极致的冷硬,反而多了几分散漫的精致。
只是不同于之前见过的两面,他这会看上去有些疲惫,眼下浮着一层淡青,但他的眼瞳一如既往的黑沉深邃,能将人的注意力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吸走。
极佳的相貌,谦逊的礼节。
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能让人心生好感的人。
但想的跟说的是两回事,“我看你准备得挺充分,一来就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沈清嘲讽似地带起一笑,“上门挑衅吗?”
对于她的阴阳怪气,江瑾舟只是无关痛痒地笑笑。
稍顿后,直入话题,“昨晚我母亲给我讲了一段很长的故事。”
沈清背对窗户,整个人被拢进斜阳,留下明暗不定的一张脸。
饶是这样,江瑾舟还是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皮在听到刚才这句话时,猛地颤抖了下。
他继续往下说,“这个故事,我觉得有必要让阿姨您知道。”
书房在二楼,外头装着一层防盗窗。楼底是一片花坛,花叶繁茂,三两枝条穿过防盗窗,抵在了玻璃上。
偶尔有鸟雀飞过,停在枝桠上。叽叽喳喳的,很吵。
沈清却因他这番话,变得异常平静。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对那个人彻底死心了,还是在她的潜意识里依旧对他抱有一丝期待。
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她都想听听他所谓的,她应该知晓的故事。
她用平铺直叙的语调回他:“那就麻烦你了。”
江瑾舟微微点头,思绪恍若回到昨晚,顺着记忆慢慢将整段故事复原。
那已经是二十八年前的事情。
二十八年前的沈清,刚成为A大的学生,而苏锡正是她的其中一位授课老师。
院里最年轻的教授,儒雅斯文,深受学生的喜欢。
沈清亦如此。
交集在她成为他的课代表后,逐渐增多。
时至今日,已经说不清究竟是谁先主动迈出的那一步。
只知道在逾了那条伦理线后,事态便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赵菱是唯一的知情者,也许是骨子里的乖张,也许是被他们炽热的情愫感染。
她非但没有反对,反而成了两人之间传递信息的媒介。
在替他们打过无数次掩护后,这件事最终还是被人发现。
养出来一个没有师德的“禽兽”,苏家一瞬间从备受敬重的书香门第,沦为旁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颜面扫地的苏父苏母,强行控制了苏锡的自由。
一架飞机,自东向西。
将他禁锢在异国他乡。
偏偏那个时候,沈清得知自己怀孕,便辍学生下这个孩子。
对于一向眼高手低的苏家而言,沈清无疑是个勾引他们儿子的狐狸精,巴不得将她从他们的生活中碾碎,不留一点痕迹。
正是因为这种心态,苏家才没有打探过沈清离开A大后的消息,对沈苏溪的存在全然不知。
“出事前几天,我正好被外派到英国。直到我回国,才听说这件事。”
赵菱说,“在出事后,苏家便断绝了同外界的联络,苏锡的下落我也是通过很多人才打探到的。至于沈清那边……”
说到这,她忽然笑起来,“我被她骗了。”
赵菱后来去过铃兰街一次,满屋子的蜡笔画,让她愣了愣,心里冒出一个猜测。
“我那时还没见过苏溪,但沈清对我说,这是她哥哥女儿画的。”
江瑾舟:“那您信了?”
赵菱说:“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有人拜托我不要让任何人去打扰她的生活…这话里自然包括我。”
“所以那一面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和苏家一样,硬生生地将她从自己的生活里逼退出去。”
江瑾舟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问她:“后悔吗?”
“怎么不后悔。”赵菱垂下目光,“后悔出国,后悔在那个时候没有给过沈清一点帮助,但所有的后悔,都比不上苏锡的死。”
屋里倏然安静下来。
沈清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却随着耳边传来的这句话,被重击砸醒。
随后,她像被抛进了深不见底的冰川之下。
透骨的冰凉一点点地沁入肺腑,逐渐麻木神经。
可偏偏,她的意识在一点点地恢复清明。
怎么就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
他该过得好,才对得起她这么多年的痛苦。
这个点,外头的天色依旧敞亮。光晕落在她指尖,却捂不热半分。
她颤着手指打开桌角的台灯,将手掌贴过去。
许久,她问:“怎么死的?”
“巴比妥服用过量。”江瑾舟的声音很轻。
安静之后,是死寂。
在极端的冷静状态下,江瑾舟埋在时光深处的记忆慢慢涌现出来。
也包括,年幼时在国外同苏锡的唯一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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