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舟把沈苏溪送回车上后,没有多加停留,便往回走去。
昨夜刮了场大风,抖落一地的细长枯枝,有落叶埋在上头,被风卷起簌簌作响。
他踢开盘旋在脚边的残叶,不多时手机铃声响起。
他拿起,随意瞥了眼。
是赵菱的来电。
“人我已经接到了,吃了饭现在回酒店了。”
赵菱在电话里头说:“苏溪这孩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思细得很,我想她心里肯定知道她妈妈来虞城的目的。”
江瑾舟眼前倏然浮现出一对湿漉漉的眸子。
他冰凉的手指抵上喉咙,曲指捏了捏。
停顿几秒后,同意了赵菱的说法,“她知道。”
赵菱:“你转告她,她妈妈有我照顾着,让她放心。”
“我知道了。”江瑾舟应下,脚底拐了个弯,在巷口左侧的卷帘门前停下。
两边都心照不宣地静滞下来,压抑感逐渐在混沌的夜色里蔓延开。
赵菱试图活跃气氛,“对了,今天她还跟我夸了你。”
她补上:“夸我把你教得好呢。”
“……”
江瑾舟跳过这个话题,“她还说什么了?”
赵菱默了默,“她让我明天带她去南山。”
“嗯。”他若有若无地应了声。
“明天你也来一趟南山吧,把苏溪也给带上,”赵菱说,“虽然她母亲没有明说,但我能察觉出她想让苏溪来见见…她的父亲。”
江瑾舟下意识往停车场的方向看去。
他的视线被层层玻璃窗阻隔,只能看见橙黄的灯光下,那道模糊斑驳的轮廓。
他想起下午同沈清的那番对话。
在他说出那句“有江家在,苏家动不了她”时,沈清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是想让整个江家成为她们母女与苏家博弈的筹码。
她自嘲似的问道:“江家做这笔买卖,不怕血本无归?”
江瑾舟笑笑,“不是买卖,自然无关本金和利润。”
他话里的坦荡,让沈清不免多看他几眼。
江瑾舟适时将话锋一转,“虽然我没有资格对您说这些,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将真相告知于她,并将选择权交到她手上。”
沈清沉默数秒,神色不明地看着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真相对她来说,是不是一种二次伤害。”
江瑾舟避而不答她的问题,转而说,“不知道您有没有从苏叔叔那里听到过,他的梦想是开一间书店。”
“可是现在看来,这梦想似乎过渡到了另一个身上,”他看着她说,“阿姨,苏溪她了解得远远比您想象中的要多。”
这番话就像一把剪子,锋利的刀口将沈清一直逃避的现实狠狠戳破。
沈苏溪为什么要去A大。
为什么要开书店。
这些她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敢去想。
“一直以来,她都按部就班地过着您想让她过的生活。同时,她对父亲的期待,推动她不断寻找着他留下的足迹,然后一步又一步地重复着他的人生。”
江瑾舟说:“你们烙在她身上的印记,已经重到让她分不清什么才是自我。”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沈清话在嘴边滚了几遍,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我爱她。”他神色坦荡,不急不缓地将每个字音压得很沉。
“可我不会因为爱她,而让她去成为另外一个人。”
在最开始交往的那几个月里,沈苏溪为了他将自己伪装成另一种人。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的完美滤镜,她的每一次伪装,他都看在眼里。
但他没有点破。
这并非是用沉默来粉饰太平,而是他知道,当着她的面将这一切拆穿,然后告诉她“我喜欢的只是你”。
远远比不上,给她足够的恃宠而骄的底气,让她重新做回她自己。
如他所愿,她在他面前活得越来越自我。
却也仅仅是在他面前。
直到她告诉他关于父亲的那些事,他才明白她身上的另一层束缚究竟来自于哪。
本为天上鹰,何苦笼中鸟。
他想替她解开这道枷锁,所以才会对沈清说这些话。
现在沈清已经迈出了这极为关键的一步,那沈苏溪呢?
——“那你呢?你爱我吗?”
——“那你会像他那样消失吗?
在她问出这两句话的时候,他便明白这次退缩的人是她。
许久没得到江瑾舟的回应,赵菱问:“阿舟,你有在听吗?”
“我知道了,”江瑾舟言简意赅,“我会和她说的。”
“那行。”
赵菱又老生常谈地嘱咐了几句话,挂断电话。
江瑾舟揿灭手机,掏出一根烟,漫不经心地咬住。
正欲点上,忽然察觉不远处一道探究的目光。
他抬起头。
目光来自一个年轻女人,身形消瘦,黑色披肩长发趁得那张脸又小又白。
在沉闷的夜里,平添一种诡异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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