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紫白光芒
她拉起我的手,把我拉到管风琴后面:“坐吧,我们可以喝瓶酒。”
我的身体一下凝结。
这句话,是我认识她的时候,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大学三年级那年,我已经无力继续那种荒唐生活,和黄华生告别以后,我跟学校请了病假,独自回到山里休息,翻阅祖宗留下的文典。
我决心找个好女孩子结束一切,找一个纯洁的、善良的、完全符合中国传统的女子结束我的腐烂生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学校的时候,正好赶上去山区的工厂实习。学校把我们安排在一个小学里住宿。天气很炎热,学生们把课桌堆到教室的角落,把凉席铺在地上,晚上就睡在凉席上。
有一个晚上实在热,我提着两瓶啤酒,到音乐教室里坐着,翻起风琴的盖子,随意弹奏着一些曲子。我喜欢萧邦,也喜舒伯特,也许是因为是风琴的缘故,那天到了最后,我弹的却是李斯特的《死之舞》,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
十点的时候,我拿起酒瓶灌自己,无意间一转头,看到音乐教室的门口站着一个女生。
一个看起来象百合花一样的女生,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膀上,看样子刚洗完澡,正站在门口看着我。也许她是被我的音乐吸引过来的,也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
教室里的日光灯有些老旧,灯光微弱。门口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灭蚊灯,每当飞虫靠近,就会发出啪的炸响,紫白色的光芒从灯罩里冒起,让她的脸看起来很神秘。
她的脸,就那样若明若暗的出现在我眼帘里。
两个人互相凝视了很久,她开口说:“我叫许飞扬,是国贸班的。真不明白我们学国贸的来这里干什么?”
“坐吧,我们可以喝瓶酒。”我那起放在风琴上的酒,向她晃了晃。
她拢了拢自己的湿头发,慢慢走了过来:“你是古汉语班的,我同样不明白,你们学古汉语的进山沟干什么。我喜欢你的曲子,虽然你的技巧很差,不过……你演奏的……很从容……老实说,有忧郁的魅力,维特应该是你这个样子吧?我很喜欢维特。”
我和她碰了碰酒瓶,说:“这不是实习,是艰苦生活预演。我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是国贸班的。”
她喝了一小口,轻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国贸班的?”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古汉语班的?”
她呵呵轻笑:“在进山的路上,我们两个班不是坐一部汽车吗?你们班在前排,我们在后排。我们班的女生把你和另一个人指给我看了,说你和他是古汉语班的两大愤青,两个垮掉的一代。我印象很深,因为你和他真是……好脏啊!白色的休闲裤上,用油漆喷着‘我是农民’,‘若是为了自由,爱情算个……’的话。”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脸红了。
那句话,是黄华生用漆罐喷在白体恤上的,全文是“若是为了自由,爱情算个屁,若是为了生命,自由算个屁。”。基本上,在学校的众多好女生看来,我和黄华生是两大败类,学校之耻,是该被人活剐的畜生。在校园里,不止一次有女生绕着我们走,不肯和我们靠近一步,惟恐染上坏名声。
当然,我和黄华生也不在乎这个,反正我们都是和时髦女一起鬼混,学校这些穿棉布内裤的女生,在没有改换蕾丝花边之前,并不在狩猎范围内。
我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她垂下视线,低头喝了一口酒:“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是国贸班的?”
她坐在风琴旁边的课椅上,正好在我的右侧方。
我淡淡说:“我也是听我的同学说的,昨天晚上听他们说到凌晨三点,有的说想偷你的……做蒙面大侠,有的说若是能和你结婚,他们宁愿少活十年,讨论到最后,好几个同学认为你是不用洗澡、不吃饭、也不大小便的神仙。”
“别说了!恶心!”她猛然抬起头看着我:“是你和那个人说的对不对?你们班的其他同学都很正经的,根本不会讨论这些龌龊下流的东西。我以为你只是有个放浪的外表,谁知道……思想也那么卑鄙无耻。”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很平静地说:“他们说起你的名字,叫许飞扬,是国贸的。我听到好几遍,就记住了。”
她站起来,气得脸色发白,转身要走的时候。
“喂。”我叫住她,然后把手里的酒瓶向她晃了晃:“坐吧,我们可以喝瓶酒。”
我微微抬头看着她,依然盯着她的眼睛:“恰恰相反,我和我的兄弟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一个字也没有。我和他,通常是只做不说的。”
我喝了口酒:“不准确,我们偶尔也说,不过很少幻想,从不把这种差劲的幻想说出来发泄yu望。”
她还是向门口走去,那瓶啤酒被她放在课桌上。
就在她快要出门的时候,“兹拉”一声传来,灭蚊灯闪出紫白色的光芒,从她的额头划过鼻梁、下巴……让她微微闭上眼睛。
一个又一个的飞虫,充满热情的扑向灭蚊灯,发出绚丽的紫白色光芒。
我弹响一个音符,在袅袅的尾音中,大声说:“你打算回去看那些正襟危坐的王八蛋吗?打算去对那些连眼神都不敢直视你的人说‘你好,同学’之类的话吗?你爱那些规则吗?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
她眯着眼睛看着灭蚊灯,看了好一会儿,紫白色的光芒时不时在她脸上划过。
我不再理会她,放下酒瓶,继续弹演李斯特的《死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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