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雪,虽然洁白,但同样藏污纳垢,何况是这个人口超过800万人的沿海经济特区X市,繁华的背后鱼龙混杂,走私、黑帮和贩毒偶有发生。有人开玩笑说,这里的警察是提拔率和殉职率都最高的地方,此话虽然讽刺露骨,但每个头顶国徽身穿警服的年轻人实则皆心有戚戚焉。
伴随着刹车后轮胎摩擦砂石地激起的第一波尘土,警车后厢大门应声而开,不过几秒钟时间,10名荷枪实弹的特警已经鱼贯而出站成一排。李越圣局长暗暗倒吸一口冷气,这些人的气势远不是他手下的干警可以比拟的,看到特警队长健步前来,李局长深呼吸一口气,把更多的氧气存进胸腔定了定心神,上前伸出右手:“陈队你们来的正是时候,看到你这批人马我就放心了!”
陈宇峰队长左手按住了挂在胸前的95式枪身,同时也友好地伸出右手,李局长感到了这个老特警传来的力量,心中的把握更多了三分。
整个厂房已经被警车包围,数十名公安干警严阵以待,陈宇峰皱着眉头听着市公安局的现场报告,同时接过厂房的地图熟悉起来。凌麒作为特警队里最年轻的队员,默默地站在队伍的最边缘,视线中的巨大的厂房俯卧在夜色中,在警灯的映照下犹如一蓬巨大又带毒的食人花,妖艳而致命。
等他回过神来,陈队长已经在现场警察的应对方案基础上制定出突击计划,手下的战士们看到他胸有成竹的回过身来,不自觉地将头颅又抬高了几分,身上的肌肉更加绷紧了,笔直的队伍就像铁铸的城墙。“厂房里的以陈奇为首的毒贩共有13人,侦查报告显示有自动步枪、手枪等武器。狙击手及爆破组均已到位,目前已有两人被狙击手击毙。”陈宇峰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沉稳而老练,“厂房共分两层,我们按老规矩分成AB两组,A组由狙击手掩护从正门发动佯攻,林副你负责指挥。B组由我带领从侧门突击,有反抗坚决击毙,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整齐划一的吼声震的李越圣局长轻轻一颤,他惊讶的表情很快转化成了满意的微笑,随即将其余任务布置下去,要求手下公安干警全力支持特警队突击。
同一时间,厂房内。
“大哥,特警队来了!”留着板寸头的青年大声叫着,声音因为紧张带着一丝气急败坏。一个带着轻蔑冷笑中年人在青年的脑袋上狠狠推了一把:“废物,他们不知道我们也有线人,现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上次让特警队跑了,这次至少也要拼个同归于尽!”说话的中年人名叫陈奇,是个纵横黑#道十几年的厉害角色,青炎会的高级干部,他扫了一眼手机上的短信,抑制不住发出阴沉的笑声:“硬条,正佯,侧实。六个字足够了,他们会从侧门主力进攻,你们知道怎么做了么?!”
此起彼伏的一阵咔嚓声如无常鬼的锁魂链撞击,数把步枪已经上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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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做这样的噩梦了,凌祈无力地把身体重量扔在靠垫上,拧亮了床头灯,微凉的灯光使她精致的脸变得有些苍白。冷汗浸湿了身上的睡裙,也凌乱了额前的发丝,她胡乱地把一头过肩的长发揪成靠在侧脸的一束,紧蹙的眉间那一抹夹杂着惊恐和无奈的阴云更加浓厚了,恍惚间梦境的一切又那么历历在目——
虽然听起来厂房正门交火正酣,枪声此起彼伏,但是从侧门潜入的凌麒辨认出一些不属于公安和特警制式装备的枪声,数量却远远少于侦察报告里的人数。难道佯攻的计划被识破了?没道理啊……他皱着眉头再次取下反光镜,慢慢探出箱子堆上沿,突然一声枪响,一发子弹准确地将反光镜打个粉碎,爆碎的一片镜片擦过年轻特警的脸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凌麒睁大的眼睛里瞳孔迅速缩小,这枪声距离他们不超过20米,远远达不到正门的距离,也就是说……
计划暴露,我们被算计了!
跟在后面的陈宇峰队长也从不到一秒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一把扯住凌麒的左手正欲转身,突然一个铁疙瘩飞到左边的围墙上,借着撞击的力道弹到了凌麒的脚边。凌麒看清的时候,这个小东西在地上弹跳的声音就像催命的钟声重重的在他心头敲响。
那分明是一颗已经扯掉保险的手雷!!
凌麒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如凝固了一般,但训练有素的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他一把抽回被拉住的左手,同时两手猛力一推,陈宇峰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不及反应已经被踉跄地推出了厂房侧门。眼见队长在视野中消失,凌麒迅速转身想要把手雷捡起来丢回去!
就在他右手食指离手雷只剩下不到10厘米的时候,巨大的轰鸣在他面前炸响,凌麒眼中一切仿佛变成了慢动作,疯狂的烈焰在面前急速膨胀,身体被巨大的冲击波不受控制地吹飞,无数弹片带着鬼号般的呼啸扎进自己的身躯,疼痛好像只存在了一瞬间……
既没遇见牛头马面,也没看到幽冥地府,只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依靠地漂浮,穿过无尽的黑暗,然后不受控制地坠落,最终陷入一片刺目的白。
然后?然后就是现在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情况。已经重生了半个多月,身边的一切都好熟悉,在住了十年的老房子里,父母比记忆中更加年轻也更加和蔼,只是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凌祈看了一眼打开床头灯的右手,苦涩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展现男儿魅力的结实肌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柔美的线条;黝黑的皮肤不见了,包裹小臂的换成了细腻健康的白皙;常年残酷训练在手上积攒的伤痕和老茧化作了平滑的手背和修长的手指……
床头的电子闹钟显示已经凌晨3点了,右上角代表年份的数字闪现着刺目的“2007”,像是一张带着嘲讽笑容的鬼脸。虽然卧室里充满了空调制造的凉爽空气,凌祈还是止不住全身颤抖地冒出冷汗,从昏暗的灯光往外看去,房间的角落都隐没在夜幕中,好像藏着择人而噬的兽。
自己竟然会回到八年前,那个刚刚要迈进象牙塔的年纪。身边的一切那么相似,但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经历的世界,性别、名字已经完全不同了,却又把父母、环境、记忆等等熟悉的元素愚弄般地镶在身边,这是个怎样的巨手,能把人在股掌中如此肆意玩弄?
这段时间除了适应这个不同性别的身体和家庭,凌祈没事就把自己锁在空调房间里,她想知道,为什么那老对手陈奇会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那个出卖了队伍的叛徒究竟是谁!可是无论如何推理,她也无法把这些破碎的线索捏合到一起,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些凶狠的嘴脸、青炎会的标志、喷涌的火焰把自己撕成碎片……
罢了,明天就要上学了,我还有很多时间去把这一切搞清楚。如果,这里和我经历的历史一样的话,那么也许一切,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吧……凌祈默默地躺下,关上了床头灯,黑暗中除了睡裙与被子窸窣的摩擦声,还夹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清晨的阳光像放学的小学生一般欢快地涌进房间,稍稍驱散了凌祈心中的阴霾,她稍显笨拙地把自己穿戴整齐,那些女性特有的衣物对不过尝试了十几天异性装扮的凌祈来说还是个不小的挑战。对于这副散发着青春活力的躯体,凌祈经历了从惊艳到羞涩到淡定的过程,只是洗澡换衣服的时候还是本能地避免直视自己的身体,她觉得这还是有点亵渎的成分。
早餐出乎意料的丰盛,虽然已经相处了半个多月,凌祈对父母显露出来的宠溺和关心依然感到不习惯,当年自己作为男孩被养大的时候肯定没有这么优越的待遇,果然是儿子贱养、女儿贵养啊……可是,自己只是一个鹊巢鸠占的入侵者,原本凌祈的那一缕芳魂已不知归于何处,父母再宠爱也只是针对这个躯体而已,并不是自己这个不请自来的幽魂。想到这里,凌祈的心又揪紧了,她谢绝了父母陪同的好意,固执地单独坐上了只有父亲司机的汽车。
雅阁在高速公路上的表现很平稳,绿化带的灌木和单调的护栏在飞驰的速度下被拉成粗细不一的灰绿色线条。半透明的车窗上映出了女孩浅浅的影子,凌祈上身重量集中在后座的靠背上,默默地看着窗外发呆。看着眼前的景色在下高速后逐渐熟悉起来,凌祈的表情也慢慢舒缓了,幸运的是,她的大学和专业没有变化,依然可以重温那些熟悉的青葱岁月。想到这里,女孩的嘴角漾出轻松的笑意。
庞大的公交车在路上划出一道粗犷的弧线,调头开往港口迎接下一批学生,开学季的时候这种交通工具总是特别的拥挤,车尾激起的尾气混杂着尘土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土黄,凌祈赶紧偏过头躲避。好不容易打消了父亲的司机把自己送到宿舍的好意,看着公交车和雅阁的剪影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凌祈的身心都舒展了开来。
没想到毕业多年,自己竟然还会以学生的身份回到这个承载了少年时梦想与希望的地方,“俞南大学”四个字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晕,凌祈的嘴角上翘成欢快的弧度,牵着巨大的行李箱慢慢踱进校门。
刚刚走了几步,她就感觉到右手传来的压力,这该死的箱子至少有50斤重,里面的东西密度相当可观。前一天凌祈忍无可忍据理力争才减少了母亲为她准备的一半行李量,还动用了在特警队学到的压缩打包技巧,勉强把所有东西塞进这个足以把自己也装进去的巨大容器里,后果就是整个箱子几乎膨胀到极限,自重也险些超过箱底轮子的承受能力。
如果是从前,凌祈扛着过百斤的重物完全不在话下,可是现在换成了这副娇柔的身躯,50斤的箱子就变成她的一大难题。头顶的太阳慢慢移动到了天空正中,撒欢般向大地倾泻着精力过剩的热量和紫外线,凌祈在校道上挣扎了一百多米后,不得不躲在路边的树荫下先喘口气。
双肩包贴着背部的地方已经透出一股让人烦躁的灼热,凌祈把行李箱艰难地立起来,甩了甩酸麻的手臂,脸上的阴郁越发明显:
我竟然已经弱到这个地步了吗?凌祈的心里毕竟还是一个青年特警,多年艰苦的训练一瞬间化为乌有,强烈的反差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右手在自己眼前捏成一个颤抖的拳头,透露出更多的是无奈。
等等,背后有人靠近?!凌祈迅速回过身,双手在胸前立了个防守反击的门户,虽然身体素质不能与从前相比,但是多年训练养成的敏锐感应和职业本能仍在!一个瘦高个男生显然被这架势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两步,双手挡在身前防止这女孩作出什么过激举动。
凌祈看清对方头上戴着的红色遮阳帽,一个黄色的抽象手掌图案特别醒目,不禁哑然失笑,赶紧收起架势。原来是个迎新的学生志愿者,这里是大学啊,我也未免太敏感了。高瘦男孩看到眼前的女生瞬间换上了一副尴尬的笑容,右手还像男孩一样揉着后脑的头发,也开始怀疑自己刚才遇到的那股汹涌的气势是不是错觉,赶紧张口活跃起气氛:“呃同学,我看你这个箱子这么大拉起来肯定很辛苦,想帮你一把,没别的意思……”
凌祈收起了笑容,“男人”的自尊让她根本不能接受这种“帮助弱者”的行为,她活动了一下肩关节,淡淡地说:“谢谢学长,我觉得我能做得到,不麻烦你了”言罢往箱子脚一踢,顺手接住倒下的箱子扶手,默默地顺着林荫道继续跋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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