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一旦说了，您就会立马把我送入骑兵学院。”
夏峰疑惑了。“骑兵学院不好吗？凭雷教你的，你足以竞争郡首府的弓骑兵军官，甚至进入行省弓骑兵队。”
夏克慢慢摇头。“然后领军饷，整天巡逻？等待领主一纸安置令，再回到云杉，只不过是庄园又大了，金币又多了。父亲，我不想这样，不想窝在这里一辈子。”
“云杉镇不好吗？”“不是不好。只是，每一年，都是一成不变；每一天，见到的都是熟悉无比的面孔；每一个小时，都在做和昨天这一小时一样的事。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个云杉镇，多少个形形色色的人，多少值得尝试的事情。父亲，镇上的人不会理解我，但您走出去过，我相信您能明白。”
夏峰靠回椅背，闭上眼，停顿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当我还是伯爵近卫队的一员的时候，我跟从伯爵去了我们东南方意大利王国的热－那亚，光是取道勃艮第王国的旅途就令人兴奋，更不用说终点了。街上商人更仆难数，人们随口聊着什么货物可以风靡大陆，什么方式能够更快积累金币。还记得我们民族典籍《管子》中的一句吗？‘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那里的金币让那里的人更容易享受生活，也有更多时间花在戏剧、收藏上。你同他们交谈，你会感觉你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他们说的你难以理解，你说的他们不屑去听。虽然我不羡慕那样的生活，毕竟每个人的希求是不同的，但是走出去一次，回头看自己的世界，确实感到它……小了。”
“夏克，你呢，你的希求是什么？”
“我知道骑士候的身份参加大学考核是可以加分的，我——我想进入大学，只有那样，我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云杉镇，走出凯里郡，走出芒斯特行省，走出爱尔兰……走出英格兰王国。”
夏峰颔首，说道：“夏克，说实话，你这7年来很认真，论学识，你已经是镇上可以排上号的了。但凭你现在能得到的知识，恐怕通不过大学考核。虽然很残酷，但是大学不是给云杉镇这样地方的人准备的，而是给首府特拉利这样地方的人准备的。”
夏克反驳：“吕萨克小镇有一名平民考入了牛津大学。”夏峰神色不变。“有，但少得可怜。那位少年一天只睡4个小时琢磨出来的力论知识，特拉利的少爷们勾勾手指就有教师详细讲解。可能还会有写在羊皮纸上的纲领与要点，可能有精致的模型，供他们使用。”
“这是特拉利贵族的事，不关我的事。”
夏峰男爵怔了一下，笑着摇摇头。
“如果你大学考核失败，你怎么办？”
“骑兵学院。雷阁下把‘维沙卡’长弓给我了。但我不会一辈子只当一个弓骑兵，我会拼了命加入王立骑士团，争取更多的机会与自由，即使希望渺茫。”
夏峰想了一会，又瞧着正襟危坐的儿子，突然转移话题：“我们家族的英文姓氏怎么来的？”
夏克不明所以，但仍然回答：“相传1314年登陆时，当权者兰开斯特公爵托马斯命令来到的汉人还有苇原人修改名字。因为大部分汉人和全部苇原人的拒绝，公爵妥协，允许汉名与英文名同时存在，而汉人的舰队统领因为调和了英王国、汉人和苇原人的关系，在王后伊莎贝拉建议下，第一个取名，叫做‘兰顿尔斯’，因为汉人称伦敦为‘兰顿城’，兰顿尔斯，兰顿城的挚友。”
夏峰起身，双手搭在夏克肩上，说道：“相传伊莎贝拉王后逃离英格兰时受到过小部分汉人帮助，她在法兰西命人铸造了一面轻盾作为纪念，她的儿子‘黑王子’爱德华三世回到英格兰后将之放入伦敦塔。这次出发如果走得到兰顿城，你别忘了尝试一下找寻这面盾牌的线索。”
夏克耸耸肩。“父亲，这只是个古老的故事……”然后夏克眼睛一亮，“出…出发？”
夏峰男爵走到一个小柜子前，打开柜子后小心翼翼捧出一件衣服。夏克跟上前，看到斜纹布上代表翡翠之岛地区汉人聚居地的浅蓝底色、家族那十字大剑斜横在轻盾前的纹章。夏克将手掌握在一起，放在额前，又突然右手握拳挥了一下，夏峰温和地问：“还记得授予仪式的过程吧！”夏克抚胸平复下激动的心情，说道：“可是我没有佩剑……”
“去我房间，进门后左手边，挂在墙上。”
夏克腿下生力，刚要向外冲，突然想起了雷的信，他摸出信递给夏峰。“雷阁下的信，我差点忘了。”夏克一溜烟上楼、破门、拿剑、用脚关门、下楼，回到书房时夏峰还没有看完信，夏克抱着做工精致的轻十字剑等着。夏峰看完信后没有要说内容的意思，夏克那细微的好奇心被激动的心情死死压迫着，他也就没有去问。
父子两人来到书房宽敞的区域，夏克深深吸气，单膝跪下，双手持剑，手臂端于胸前，鼻子微微贴剑。他仰头看着父亲，朗声说：“我，夏克.萨拉弗.兰顿尔斯，向第二世云杉男爵，请求身披战袍的权利。”夏峰捧着崭新的浅蓝色战袍，高声道：“我，夏峰，达伦.埃德加.兰顿尔斯，向你发问。”
“你是否已经决定舍弃父母亲族的照料，独立生活？”“是。”
“你是否已经可以承担责任？”“是。”
“你是否可以发誓，你将勇敢、忠诚、坚韧？”“是！”
“你是否可以发誓，你将永不虚伪狡诈，永不残忍贪婪？”“是！”
“你是否可以永不否认自己的身份，永不放弃民族的烙印？”“是！”
“我以第二世云杉男爵的名义，赐予你兰顿尔斯的战袍。”
夏克改为双手捧剑，他的父亲将战袍放在剑上，旋即右手按着战袍，说：
“我赋予你代表家族的权利。”
“我赋予你代表云杉男爵及其庄园的权利。”
“我赋予你为家族而战的权利。”
“我赋予你拥有完全的私人财产的权利。”
“我赋予你选择爱人的权利。”
“我赋予你接受兰顿尔斯家族和云杉镇供给的权利。”
仪式结束，夏峰扶起儿子，父子面对面坐下，夏克止不住笑，夏峰看着他的神色，突然想起儿子6岁时得到第一件玩具——一柄小木剑的表现。稚童与少年的面孔在夏峰眼前渐渐重合。夏峰摸摸额头，叹道：“真快啊……你出生时，我刚刚决定向新卓镇提出合作，改良酿造黑麦啤酒的工艺。后来我看到镇民酿出的‘黑面包’一桶桶销往外埠，镇上双层木房渐渐多起来。自己完全沉浸在对于成就的骄傲之时，你就像是不知不觉般，长这么高了，快要成为骑士了……”
帕特还了马，闷头向庄园走。陈筱筱站在庄园门口，故意往帕特行进的正前方挪了挪，帕特却直愣愣走来。看到帕特好像魂不守舍而且马上要撞到自己，陈筱筱抬腿踢上帕特大腿。帕特一抬眼，看到一脸怒容的陈筱筱，他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露出几丝笑容：“陈，还有剩的白面包吗？”“吃，吃，吃，就知道吃！”陈筱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快去大厅！男爵大人和你老爹找你，我在餐厅、大门来回窜当报信的，早饭吃得那么干，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上！”
帕特大气不敢喘，向着城堡狠命冲去。
夏克抱着一个略扁的正方形木箱坐在父亲身边，全然没有了参加完授予仪式的高兴，即使这个仪式代表一位父亲对儿子的认可。帕特拘谨地走到他的父亲身边，他的父亲问：“我的儿子，男爵大人想让你跟随夏克少爷去别的地方生活，你愿意吗？”帕特听见老爹把“别的”这词咬得特别重，有些摸不着头脑。“别的地方，哪里？”
夏峰男爵看了一眼夏克，夏克犹犹豫豫，显然还在经历内心的挣扎，他做出轻松的神色，吐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地名：“浅滩城，都柏林。”
陈筱筱在餐厅闷声喝着酸奶，自己家一个月可以吃一次“世界上最好”的早餐，有用了奶油鸡蛋的松软白面包，有行走商从北边的郡贩来的酸奶，都是自己最爱吃的，每次吃都几乎幸福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可是……自己拿来犒赏夏克，夏克居然把自己晾在这里，到现在还没有要来的意思。陈筱筱隔一小会就拍两下桌子，以此宣泄自己的不满。城堡的女侍特蕾莎太太站在门侧，含笑看着闹脾气的小女孩。陈筱筱实在忍不住了，“特蕾莎太太，夏克什么时候谈完事情啊？”
特蕾莎太太摇摇头说：“男爵大人下令封闭城堡大厅，并在大厅里谈话，这很不常见。最近一次还是为了讨论向新卓镇购买黑麦酒的部分新技术的事宜，那时候你都没有出生呢。”
陈筱筱声音小了很多，“啊…这么隆重啊……”她踱着步从餐厅侧门走到环廊，绕了小半圈才走出城堡。看到那只大灰狗悠闲地趴在城堡墙根，她走过去蹲在灰狗旁边，用手拨弄灰狗的耳朵。“密考伯是要脑子坏得多厉害才会觉得你能捉狼呢？”“大狗，你感谢救你的长弓手吗，人家已经是见习骑士了，你不要跟着密考伯了，密考伯特别特别尖酸，把嘲讽当成了他的绝技。”“你来当夏克的宠物吧，夏克一条猎犬都没有。”“夏克家是王国最穷的贵族家庭了，但不能怪男爵大人啊……男爵大人为了黑麦酒，四处求人、攀交情，花销那么大……”“大狗，别的狗要是让我这么扯耳朵早就‘汪汪’了，你是条哑狗？”
灰狗突然站起，动作之迅速吓了陈筱筱一跳，灰狗颠着步、摇着尾巴乐呵呵跑开了。陈筱筱小跑追上，只见灰狗冲向刚从城堡出来的夏克，狗头一个劲蹭着夏克的裤腿。
“大狗听得懂人话？”陈筱筱把手放在嘴前，然后她眼珠子一转，“分明是本姑娘未卜先知！”
对于狗聪明还是她聪明的辩证问题，陈筱筱果断地认定了后者。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