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子什么也没说,站起来,转身向大鼎走去,在他转过头去的时候,红光照在他依旧毫无表情的脸和平静的眼睛里,在那双眼睛里,仅仅掠过了一刹那近乎悲哀的闪动。
乌达多在这时垂下了头。
“等等!”阿什亚惊讶地说,“难道祭品是他?”
卡非曼转过头看着他,沉声说:“完成你的工作!”
阿什亚怔怔地看着他,用活人做祭品他只在书中读到过,在幽界,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刻,才牺牲过人来完成法术,而在阿什亚看来,现在远远不到这个时候。
“不可以!”阿什亚坚决地说,“这不行!”
“这是我们卡非曼家自己的事,”卡非曼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这是我们赤限族人自己的事,轮不到你说话。”
阿什亚这时终于确定这个男孩子果然是卡非曼的族人。
“作为献祭品的牺牲者如果不是出于自愿,”阿什亚说,“他的怨气就会助长魔性的催化剂。”
卡非曼冷冷地一笑,望向那个男孩子,男孩马上跪倒在地上,谦卑地把额头贴在地上,阿什亚望着他,为什么,他明明在他眼中看到过深藏的悲哀和困惑,难道仅仅因为畏惧领主的威严就使得他愿意舍弃生命,然而如果连舍弃生命都不能使他惧怕,他又怎么还会恐惧于领主的威严?
卡非曼此时注视着伏在地上的男孩,沉声问:“以你自己的意愿起誓,你是否愿意完成这个使命?”
男孩子没有抬起头,他用那种依旧毫无生气的平静声音回答:“我愿意,尊敬的主人。”
这个声音里没有委屈,没有怨恨,甚至也没有渴望被救赎的期待。
“去吧,我的儿子!”卡非曼回答。
阿什亚再一次惊呆了,看着那个男孩子站起身径直向中央炼鼎走去,他惊讶地注视着卡非曼,领主看着他,缓缓地说:“我献出自己的儿子,这祭品是否已经足够好了?”
阿什亚看着那个男孩一步步向大鼎走去,听到他的脚镣在前进时碰撞出的声音,感到全身发冷,他对卡非曼说:“即使你是他的父亲,你就有权利把他变为奴隶,让他成为你的牺牲品么?他是因为拥有和你一样的梦想,还是仅仅因为习惯性地对你的服从才接受这样的命运?”
卡非曼沉默着,然后盯着他眼睛,说:“他仅仅因为是我的儿子才有存在的必要,在他出生的那一天,他的母亲就知道应该教导他记住这一点!”
阿什亚在心里沉重地叹息着,就如同他自己一样,他们的母亲都用自己的儿子一生的命运来作为她们自己爱的代价。
“你从来也没有想过他心里的感受,是么?”阿什亚轻轻地说,“你为了你承认的亲人的幸福牺牲他,你叫他‘儿子’,却从未在心里承认过他,考虑过他的幸福,是么?”
卡非曼沉默着,此时,那男孩已经走到炼鼎旁,火光把他笼罩在其中,使他的轮廓变得模糊起来,在巨大的炼鼎前,他显得单薄而孤独。术师跪在他周围,为他卸下脚踝的镣铐。
“他怎样想并不重要,”卡非曼最后说,“因为他的生命是属于我的!”
术师这时依次弯下身子,男孩踩着他们的肩膀走上去,站在炼鼎边,窜出的火焰已经燃烧在他的衣角,火光中,他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眼中的闪烁让人无法分辨是火光还是他的思想,没有期待,也没有留恋,直到此时,他依旧令人不解地极其平静,既不恐惧,也不怨恨。
阿什亚却在心里叹了口气,当一切都已经无望的时候,除了接受,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勇敢,所有平静仅仅是因为在很久以前就放弃了对自己的希望,并且,只能放弃。
男孩就在此时纵身跳进了烈火中,自始至终没有看他的父亲一眼,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烈焰蓦地腾起,吞没了他,九个炼鼎同时鸣响,九炉火焰同时向空中腾起耀眼的光芒,周围的树木剧烈地抖动,大地也在颤动,树叶飘飞,在空中发狂般地乱舞,乌达多第一个跪在了卡非曼面前,所有佣兵和术师一起跪倒在冲天的火光中。
阿什亚扬起手,高声念着咒语,无数光芒自天而降,融进了火红的烈焰中,他的声音在冶炼场回荡,风扬起了他的长发,在漫天的红光中,他银色的眼瞳中也充满了血红的颜色。
就在这时,周围的树木忽然剧烈地颤抖着,所有树杈突然嘶鸣着伸长,扑向冶炼场中的人,同时树林里腾起刺眼的光芒,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佣兵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和他们的主人一起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死寂,所有炼鼎的火焰都已熄灭,在黑暗中,只有微风轻轻吹拂着已恢复原状的树林,卡非曼看到身旁的乌达多也开始苏醒,人们都完好如初,开始从地上坐起来,只有阿什亚不见了踪影,然后,他就看到中央大鼎下有微微的白光在闪烁,他走过去,看到地上有一颗圆润晶莹的透明晶石,闪烁着惨白的光,只在最中央有一点血红的印迹,在白光中隐隐闪烁,他把它捧在手中,看到所有随从都跪倒在他身前。
“大人!”大管家的眼眶湿润,激动地说,“恭喜大人!我们成功了!”
卡非曼望着掌心里流光溢彩的晶石,把它高高举起来,人们都欢呼着伏下身去,卡非曼闭上眼睛,在心里想起了他十五岁的儿子跳入火炉中的情景。
在此时,没有人注意阿什亚的失踪,所有人都沉浸在初次获得神迹的激动之中,他们相信,从此之后,就得到了自己保护自己的许诺,可以永恒地掌管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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