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云淡风轻。
一轮如钩的孤月高悬在天际,徜徉在满天繁星的怀抱里,孤单清冷却不显寂寞。
因为她脚下的这片众生世界,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曾拥有过一刻的寂静和安宁,即使在那些最不易让人产生遐想的地方,也正离奇地发生着什么。
山依旧是山,茂密阴森的林间空地上,只是一阵夜风拂起的刹那,无端的拖弋出了一串长长的人影。
齐断眉看着手中的剑,左手真红,右手梦神。
他不知道梦神剑为什么会到他手里,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在他周围,青丝和挽紫站在他两侧,身前是银儿和白梦剑,而梦寒星,大墨和那尊神秘的石像少女则在他身后。
挽紫道:“恭喜你,大月梦神还是选择了你。”说完神秘一笑,如花般嫣然。
齐断眉皱了皱眉,环顾了一下四周,如同做了一场梦,离开了大月古墓,就连空气都是如此的清新畅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望众人,忽地一愣,就在她面前,那个最爱说话的白梦剑居然仍是一动不动地低头望着手里的惊神弓。
“喂,你怎么啦?”齐断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没事,她只是被人用法术封闭了感觉,就像点了穴一样。”挽紫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指着她眉心轻喝一声:“醒!”
白梦剑浑身一颤,似从梦中惊醒,朝后退了几步,若不是银儿急时扶了她一把,差点没摔在地上,她摸了摸头,微皱起双眉,满脸古怪道:“怎么啦?”
挽紫笑道:“梦剑妹妹,你怎么老是错过精彩的好戏?”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嘛?”白梦剑委屈道,“都是那个老头,在我耳朵了不知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然后我就到了这儿。”
“噢?”挽紫问道,“梦剑妹妹,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哦…是…是…噫?”白梦剑抓了抓头,一脸不可思议地嘀咕道:“忘了…”
挽紫望着白梦剑茫然的眼神,微微一笑,安慰道:“不要紧,等想起来了再告诉我吧。”
白梦剑嗯了一声,脑海里依然是一片空白,像是少了些什么。
“大家都没事吧?”齐断眉望了望青丝、银儿、大墨和梦寒星,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道:“我们终于出来了,真像是一场梦。”
“是啊,可现在梦醒了,我们该去哪了?”挽紫问道。
齐断眉看了看青丝,青丝一脸冷漠地梳理着自己的一缕长发,默不作声。他又看着梦寒星,梦寒星耸肩一笑,目光投向了银儿。齐断眉道:“银儿,把石像少女变回来吧。”银儿道:“在没有见到我要等的人之前,我不会。”齐断眉见她回绝得坚定,正想再说,挽紫闪到他和银儿中间抢着道:“我们可以把石像少女一起带在身边,银儿既然已经这么说了,等见到她要等的人之后,一定会为她解开的。”望着挽紫的眼神,齐断眉疑惑不解地凝了凝眉,他知道应该相信挽紫,可还是忍不住道:“那寒家村的那些人呢?”
望着远方渐白的夜空,银儿默默低语了几句,指着石像少女说道:“除了她,今天第一缕阳光照耀到寒家村的时候,石化之光的禁锢自然就会解开。”
齐断眉无奈地望了望梦寒星,梦寒星似不在意,只是轻抚着石像少女的长发,掏出怀里的寒星链子正准备替她重新带上,可忽地胸中一烫,体内的‘纯刚地气’居然毫无征兆地自行流转起来,从胸中一直流转到他掌心,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朝石像少女头顶拍了下去,蓦地,一片金芒之中,石像少女神奇地缩小成了一尊极小的石像。
“众生导引术!”挽紫惊叹了一声,只见梦寒星浑身一颤,胸中冒出一道白光,白光落在地上,竟是银儿,她望着梦寒星道:“我导引你体内的‘纯刚地气’将她变小了,这种‘缩物之术’极易学会…真没想到你居然还练成了一身仙气!”
梦寒星捡起石像少女,小心地捧在掌中,端详着她栩栩如生的容貌,依旧犹如梦中一般,鲜活得迷人心醉。
“对了。”挽紫忽道:“众生道里能修炼成‘导引之术’的人寥寥无几,可他偏偏就是其中之一,他既然会,银儿,那你会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银儿转过身,抬头望天,朦胧的目光里一片晶莹,低语道:“挽紫,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反悔,我只希望你是对的,他一定会回来,我等他。”说罢,银儿纵身而起,在空中化成一线白光,钻进了齐断眉的胸中,齐断眉朝后一扬,胸中立刻涌动起一股灼热的气息,气息流经周身上下,扩散在四肢百穴之中舒畅无比。
“恭喜你了。”青丝忽地飘到齐断眉身前道,“有银儿在你体内施展‘导引之术’,即能帮你学会驾驭‘荑生’仙草的仙气,又能助你修炼仙术,你可真要成仙了。”挽紫也跟着会心一笑,接着道:“青丝说的对,就让银儿呆在你身体里,直到她要等的人出现。”说完,转头望向大墨道:“朋友,你呢,有何打算?”
“我?”大墨晃动了一下狼头道,“大月古墓里已经不能再去,我要另找一个地方继续修行,不久之后,如果我还活着一定还会回来找你们的。”说完,看了看齐断眉,转身没入了幽深的密林之中。
就在此刻,万里无云的夜空里,突然传来一片隆隆之声,渐地,隆隆声化作撼天动地的惊雷,咆哮过天际,如同响起在天的那端!
青丝和挽紫同时抬头望天,又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丝不安和焦虑。
“嗖”地一道金光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落在齐断眉的肩上,他侧头一看,笑道:“你跑到哪去了?”金龙子抬头望天,晃了晃脑袋,似也变得神秘起来。
雷声转眼远去,东方渐白的天际泛起一线柔和的光茫,无限地温柔。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齐断眉拍了拍梦寒星,梦寒星点点头,将石像少女紧揣在怀里,把她的寒星链子挂在自己的颈上,齐断眉冲他一笑,又挥手招了招青丝和挽紫,指着不远处升起袅袅炊烟的地方。
“喂!她们你都问了,为什么不问我想去哪?”白梦剑双手插腰,怒气冲冲噘嘴叫道。
齐断眉一回头,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我们去找个能让你洗澡的地方。”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齐断眉背起剑,觉得自己算是入了江湖,却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江湖,这江湖里都有些什么样的人和事。如果说太白山下,无名客栈里的江湖太过杀戮和血腥,那么此刻,齐断眉所在的江湖就显得安静祥和,同样是一个小小的客栈,远离了群山丛林的怀抱,座落在喧嚣城镇的寂静一角,既不吵闹,又颇有几分别致和宁静,可奇怪的是这家客栈的名字偏偏叫做“有名”。
有名客栈。
门口的小伙计老远就瞧见三个人从远处风尘仆仆的寻来,先是皱眉摇了摇头,又无奈咧嘴一笑,挺直了腰板,迎接客人的到来。为首的客人是一位脸很漂亮却满身脏兮兮的大姑娘,在她身后跟着一个满脸忧愁的魁梧青年和一个身材不高又略显单薄的黄脸汉子。
直到他们三人走到客栈门口,小伙计这才瞧明白,跟在姑娘身后的那两个人并不比她干净多少,皆是一身风尘,甚至是狼狈不堪,特别是那黄脸的汉子,一脸的土色,眉目难辨,身上的破衣烂衫竟也千疮百孔,活似一个乞丐,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布条,手里还提着一大包的东西,和落荒逃难的饥民没什么两样。
小伙计是个明白人,一眼就认准了姑娘,上前笑迎道:“小姐,您这是住店吧?”
“嗯。”姑娘抬头环顾了一下客栈,问道:“你们这里有地方洗澡吗?”
小伙计一愣,瞧了姑娘一眼立刻答道:“有,有,住店当然有。”
“好,我要两间房,现在就给我准备水去…”姑娘说到这忽一收口,正想找张桌子坐下,就见小伙计满脸歉意地拦在她身前说道:“小姐,我们这…”那姑娘大眼睛一瞪怒道:“怎么?怕我们付不起钱?”
“不是,不是。”小伙计急忙摆了摆手,瞅了瞅她身后的汉子,苦起脸为难道:“今天小店,只剩下一间房了。”“什么?”姑娘不可思议地“嗯”了一声道:“就你们这样的小店,也会只剩一间房?”
小伙计尴尬一笑道:“小姐,其实不瞒您说,我们这一直都挺冷清的,可就这几天,城里忽然来了不少人,其它的大客栈前几天就爆满了,这才轮到咱们,若是您不嫌弃,我这就把‘满员’的牌子挂出去,若是您真不乐意,不想好好洗洗这一身风尘,我也不好强留,您看这…”
姑娘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个人,秀眉微蹙正犹豫不决,可再一瞅自己这满身的土,摆了摆手无奈道:“算了算了,一间就一间吧。”
“好嘞。”小伙计满脸堆笑道:“小姐,我这就给你预备水去,掌柜的,满员大吉喽!”
三个人找了张空桌坐下,正是白梦剑、梦寒星和抹了一脸土的齐断眉。
白梦剑端起桌上的茶壶,翻过盖碗刚想倒水,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自从挽紫给齐断眉抹上这一脸土后,她这一路上就已莫名其妙的笑了好几次。齐断眉也不答理她,夺过茶壶给自己和梦寒星各倒了一碗,送到鼻子前闻了闻,喝了一口,转头朝四周看去,周围的客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喝酒聊天,或是交头接耳的小声谈论着什么,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目光却停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个紫衣的女子,她一个人占着一张桌子,背对着他,可她的背影却让齐断眉忽地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一种并不陌生的感觉,似曾相识的熟悉。
“喂,淫贼,又不怀好意了吧。”白梦剑不知何时凑到齐断眉耳边,细声说道顺带还踢了他一脚。齐断眉转回头,也懒得争辩,继续埋头喝茶。
不多久,小伙计跑到白梦剑身边恭敬道:“小姐,客房和热水都准备好了,您是不是现在就…”
“嗯。”白梦剑点点头,站起身道:“我这就去,你带路吧。”
齐断眉看了看小伙计,正要把手里的包袱递给白梦剑,白梦剑却朝他瞪眼恶道:“干嘛,还要我自己拿着不成,你也一起来啊。”
有名客栈的最后一间空房在两楼的西厢。
小伙计推开门,扑鼻而来是一缕淡淡的檀香,屋子还算宽敞,古色古香的家具精巧别致中透着几分雅趣,一张大床靠窗而置,窗明几净中还衬托出几点绿意,一扇半透的屏风后,蒸腾起的滚滚热气弥散在整个屋子里,傍晚的柔和光线透进来,给人一种温馨暇逸的舒适和宁静。
“咦,你们这里真是蛮不错的嘛?”白梦剑迈进屋子时不由夸道。
“那是,我们可是‘有名’客栈。”小伙计得意地一笑又道:“小姐,您请吧,小的这儿不打扰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好,去吧。”白梦剑说完掏出几个小钱塞在小伙计手里,小伙计见钱眼开更是喜上眉梢,谢了几声一溜烟的跑下楼去。
白梦剑在屋里转了一圈,停在屏风前,一手拂过水面,一手缓缓解开发结,抬头望了望跟着进来的齐断眉道:“喂,把东西放下出去吧,在门外守着,片刻不许离开噢。”齐断眉苦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见白梦剑一个箭步闪到他身前,夺下他手里的包袱,一把将自己推了出去,门“砰”地一关,白梦剑隔着门又正儿八经道:“不许走开啊,当然我不叫你更不许进来!”
齐断眉摸了摸自己的断眉,心里竟是一种喜欢的感觉,自从遇上她的第一眼起,这种深埋在心里的感觉似乎就已萌动,这,会不会又是一场美丽的错失?他倚在栏边,痴痴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屋里微微传来衣物落地的轻响,齐断眉急忙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自己起伏怦然的心绪,正瞧见楼下梦寒星投来的古怪目光,目光里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齐断眉耸肩一笑,不由转头望向紫衣的女子,她低着头,看不清模样,可熟悉的感觉还是油然而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会让他如此的熟悉。
忽地,就听屋里白梦剑惊呼了一声,“铛”地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齐断眉回转身,稍一犹豫,一丝不祥的感觉在脑中一闪而过,立刻推开房门闯了进去。梦神剑已握在手上,剑已出鞘,窗外黄昏的阳光照在剑身上,折射在屋里,照亮了一个美丽的身影。
白梦剑躲在屏风后,背对着门,赤裸着背,侧身露出半张脸,惊恐地瞧着地上,剑光穿透屏风,倒映出她柔美修长的身躯,起起伏伏的隐灭之间,牵引出一道美妙的弧线,朦朦胧胧中如梦如幻,仿佛看一眼就已让人热血沸腾。见齐断眉进来,她指了指地上,杂乱的衣衫间隐约透出阵阵嫣红的光芒。
齐断眉小心的走上前,用剑挑开白梦剑散落一地的衣物,仔细一看,那是一支血红的短箭,箭身晶莹剔透,如血般的红色流动其中,竟和真红烈焰极为相似。齐断眉顺手捡了一件衣物小心地将小箭裹了起来,起身正瞧见躲在屏风后的白梦剑,她的手里正紧紧握着惊神弓,脸上是又红又羞。
“看什么?赶快出去啊!”白梦剑满脸羞怒的用弓一指齐断眉,齐断眉低下头一声不吭地往后退了几步,刚想出门,不经意间抬头一望,白梦剑裸露的背影正贴在半透的屏风上,奇怪的是,她背上竟有一大片的纹身,仅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就听白梦剑侧过脸又催道:“怎么还不出去啊?”
“吱呀。”门又轻轻关了起来,齐断眉再度倚上栏边,将红色小箭包好塞在怀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能等青丝挽紫回来再说,梦寒星还是独自坐在楼下,看着手里的石像少女一脸茫然,而他自己脑里恍惚的都是白梦剑朦胧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齐断眉回头,眼前的白梦剑似换了一个人,白衣粉裙,暗香浮动,浑身上下不着半点修饰,皓齿明眸中微带半分倦意,半分慵懒,半分霞红,一头未干的长发微卷着紧贴在身前和颈边,妩媚中透出一丝典雅,宛若一位隐没人间的仙女,刹那间绽放出绝世的风华,惊神弓挂在她的腰间,恰似最好的点缀,更为主人增添了一抹神秘的亮色。
“看什么看?”白梦剑没好气地道。
齐断眉摇摇头,轻叹了一声道:“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白梦剑脸上微微泛起一道红,“呸”了一声,轻叱道:“臭淫贼死远点,肚子饿了,我要吃东西去了。”看着白梦剑的转身而过背影,齐断眉微微一笑,刚想关上门,却吓了一跳,屋子里竟多了两个人,正是挽紫和青丝,两人皆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床上盘膝打坐。
挽紫朝他嘱咐道:“这条街的拐角有个澡堂,你和梦寒星去洗一洗吧,我和青丝在古墓里都受了伤,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你们吃完饭给我们带点上来就行。”齐断眉点点头,正想走又转身问道:“挽紫,你们刚才去哪了?”挽紫目光一转,看了看青丝,又望着屏风后的木桶笑道:“喂,我们虽是妖,可也是女人,女人的事你最好少管。”
齐断眉扬眉一笑,道:“哦…麻烦!”
“真是麻烦!”梦寒星从水中冒了出来,找了条毯子往身上一裹,道:“你还真有耐心,白姑娘的那个澡,从傍晚一直洗到天黑,还要你一刻不离的守在外面,真是麻烦。”
齐断眉呵呵一笑,瞅着梦寒星胸前的寒星,好奇道:“对了,你的石像姑娘在哪呢?”梦寒星尴尬地用手背蹭了蹭鼻子,摊开掌心,嘟囔道:“我怕丢了才拿在手里的。”齐断眉笑道:“难怪在墓里的时候,你不答应把她变回来,原来怕银儿把…”
说到这儿,梦寒星和齐断眉双双一皱眉,梦寒星转而纵声一笑,指着齐断眉胸口正要开口,齐断眉闪电般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兄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让谁看见都不好。”
“哈哈哈,麻烦,这下你可真的麻烦了!”
“无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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