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亭微微一笑,豪气顿生道:“即便是没有英雄贴,我也希望能让天下人都来看一看,今天是我们仙霞剑派再次扬眉众生的日子,你俩就跟我来吧。”
齐断眉和梦寒星也不再推脱,双双道谢之后,跟着周长亭和张望海一同山上,心中也隐隐猜到他话中的意思,看来今天仙霞剑派是想趁天下英雄会之际在众人面前处置青丝。齐断眉想到这里,心里更是焦急,不由加快的脚步,周长亭又道:“齐兄,难得来一次仙霞山,可要多留几日,我们仙霞山共三十六峰,七十二景,飞瀑千道,涧溪万条,沟壑交错,深潭岩洞更是难以穷尽,再加上四十九宫,八十一殿,大小楼宇亭台上千座,还有世代在山中隐居修道之人所盖草屋茅舍如满天星斗散落四处,你们可千万不要迷路了啊。”
齐断眉心中冷哼一声,抬头望了望,眼中全然没有一丝风景,却见到处都是戒备森严的白衣剑童把守各个要道,生怕来人走错了道路。四个人一路随着人流走了没多久,周长亭脚步一停,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宫殿道:“齐兄,前面就是‘应天宫’,也是我们举办英雄大会的地方,我俩还要去向家师复命,就送你们到这吧。”说罢,周长亭朝身边一直不发一语的张望海低言了几句,张望海点了点头,掏出一些银两送到齐断眉手中,待齐梦两人连连道谢之后,周长亭和张望海双双腾空而起,化成两道金光冲入云霄。
霎时,一路上的惊叹赞许声响成一片,却只有齐断眉和梦寒星冷冷望了一眼,拨开人群朝前行去。
应天宫。
齐断眉混迹在人群之中眺望前方,恍然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在不久之前,泰山脚下的山谷之中,“东林剑派”的“试剑天下会”也同今天一样,声势浩大,盛况空前,而如今这里,一切都似乎没有太多变化,人海依旧,喧闹依然。改变的,只是沿岩而建的高台换成了应天宫前高耸的祭天神坛。山谷中的盆地,换成了应天宫前的万人校场。还有高台之上,不见了意气风发傲视天下的紫衣老者,不见了他手中威震众生的真红烈焰,却唯有四个眉目清秀目光淡然的青袍青年。
看着眼前的一切,齐断眉目光里忽然一阵恍惚,仿佛重又回到了过去,青丝从空中飞掠而过,催动起满天长发,大战紫衣老者,真红的剑光满天飞舞,青丝的发剑纵横飞扬,虽然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尸横遍野,但这就是江湖,一切的剑光血雨和血腥杀戮,或许只是为了争夺一把剑。
如今,剑就在他的身体里,紫衣老者却已葬身谷底,其他死去的人更是魂归天外。
青丝…
齐断眉揉了揉自己的断眉,青丝不在神坛上,可他眼里满是青丝的身影,他竭力地克制自己不去回忆那许许多多的片断,因为这样似乎是一种追忆,只有逝去的人才需要追忆,青丝不会死,青丝更不会离开自己。
缓缓地,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齐齐朝神坛高处望去。
一条纤弱的身影渐渐浮现在众人面前,她低着头,披散纠结的长发遮挡着她的面容,看不清她的脸,可却透出一身落花般的憔悴和凄凉。在她身后,两名略显年长的青衣剑客护在她左右,目光扫过整个较场。
青丝!是青丝!齐断眉断眉一紧,极目望去,虽然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可齐断眉知道那一定就是她,而且她受了伤,伤得很重,重得几乎奄奄一息。
骤然间,一股剧烈的愤怒在齐断眉胸中熊熊燃起,激荡起了他的仙气,仙气如同炸裂般朝四周扩散,转瞬间穿透他的身体爆发出来。蓦地,齐断眉看见一圈金色的光芒从自己周身上下穿透出来,已在顷刻之间将身边三步之内的人群震开。四周的人群见此异象纷纷惊呼不已,四散退开,眼前所见之人笼罩在一片金芒之中,而这金芒的样子却十分的古怪,细细一看,竟是一条金甲鳞鱼。
金赤鳞!
“冲吧!”耳中忽的有人轻喝了一声,齐断眉腾空跃起,直朝神坛前扑去,既然已经现形,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冲上去。人群立刻朝两边退开,竟给齐断眉让出了一条路,这里毕竟是仙霞山,有人在这里闹事,自然会有人来管,也乐得看个热闹。
果然,还不等齐断眉冲出多远,已有数十条白影从神坛下跃出,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白影有的镇守空中,有的严守地上,赫然是一群白衣剑童。剑童见齐断眉冲到面前,巍然屹立不动,只是齐齐挥剑,满天白色剑光霎时如群蛇狂舞朝齐断眉掠去。
齐断眉哪里见过如此密集的攻击,根本无处可避,刚要拔剑,却想起银儿的嘱咐,在见到青丝之前千万不可动剑,而就在这转念之间,狂舞的剑光已扑到面前,耳边一连串“铛铛”之声不绝于耳,他抬眼一看,就连自己也大吃一惊,那密集的剑光竟全部被金色的鱼形光芒挡在身外,破碎于无形之中。
金色的鱼形光芒随着齐断眉的身体微微一摆,再度向前。齐断眉知道这鱼形金芒必是银儿摧动自己体内“金赤鳞甲”所形成的,一时意气风发,仗着一身金芒的保护横冲直撞,闯进白衣剑童的阵中,双掌一翻,勉强提起一丝仙气灌注入掌心平平一推,鱼形的光芒随着他的手势忽一张嘴,站在齐断眉身前的三个剑童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震飞出去,惨呼一声,撞在神坛上爬不起来。
一招得手,齐断眉看着自己的双掌一愣,没想到这平淡无奇的一掌竟也如此威力巨大,正暗自欣喜之时,忽地身体微微一晃,回头就见自己右侧正有三名剑童奋力猛刺鱼尾,齐断眉稳住身形,朝右一转肩,鱼尾神奇般的随着他也是一甩,正重重撞在那三名剑童的剑上,白衣剑童又被震飞到半空,落在人群之里不知所踪。
眼见这些白衣剑童这般不济,齐断眉也不再纠缠,任由他们在身后紧追不舍,继续朝前急行,转眼已闯到神坛之下,一提丹田内力,施展开“浩海微澜”的轻功纵身跃起,在空中两次运气提纵,就在即将掠上神坛之时,头顶上忽地掠过一片黑影,四条人影飞扑而下,拳掌剑腿一阵急攻,硬是在空中将他截下,逼回地上。
齐断眉落地一弹,借着“流云散尽”的步法转移开落地时的巨大撞击,抬头一看,空中截住他的正是神坛上四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只见他们其中一人飞降而下,劈空就是一记剑斩,剑光在空中抡起一道白光,白光变成无数的冰晶,雨点般朝齐断眉射来。齐断眉闪动身形,刚避开袭来的冰晶,空中又一道青影飘然而下,滑到他身后,挥剑横扫,剑光过处一道熊熊的烈焰已撞在金色的光芒之上,齐断眉向前踉跄了几步,虽然冰晶和烈火都伤不找他,可被夹在冰火之间腹背受敌的感觉实在不妙,更糟的是,停在空中另两道人影也同时落下,一左一右停在半空,左边之人一剑指天,空中一道惊雷轰然劈落,砸在齐断眉头顶,即使有金芒保护,可他却依旧承受不了这巨大冲击,脚下的石砖顷刻间粉碎,自己的双脚已深深陷了下去。就在齐断眉震惊之际,右边的青衣剑客双手握剑,展开身形直冲天际,忽地悬空倒转而下,如一道飞落九天的流星,一剑刺了下来,蓦然间,他的剑虽刺不透金芒,但那剑气竟穿透进来,刺向齐断眉的头顶。
“叮!”地一声。
情急之中,齐断眉已然抽出梦神剑架在头顶,一手托着剑身,挡住了那势如破竹的剑气。剑气受阻,但力量不绝,齐断眉身下一阵尘土飞扬,自己的大半个身子竟被埋入了土里,已是动弹不得。
那青年眼见齐断眉如此,料想他已无力反抗,撤剑退开,和其余三人一同将齐断眉围在中间,即便还是无法攻破金色光芒的阻隔,但已将敌人暂时困住。此刻,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喝一声,撞开四周的人群冲了出来,就在离开齐断眉等人十步之外,赫然一停,展开双臂,挺胸仰天,震喝三声,“砰”地一拳重重砸在地上,顿时,数道地裂之痕转瞬间朝四周蔓延而去,却在齐断眉的身前神奇般消失。
正当众人一片错愕之际,万人较场乃至整个应天宫都无端地摇晃起来,还不等四名青衣剑手明白怎么回事,齐断眉已破土而出,跃向空中。
“我送你上去,其他的人留给我!”梦寒星一晃身形,又向前迈了两步,再度出拳击在地上,齐断眉在空中低头一看,就在自己身下的土坑里,又一股强劲的无形气浪正喷涌上来,将自己托向神坛。
齐断眉身旁那四名剑手见此情景皆是大惊失色,正想阻拦,可忽地脚下一空,他们四人所在的整个地面完全塌陷下去,只有其中一人及时跃起紧追齐断眉而去,其余三个从土坑里跃出之时,就见眼前一个满脸忧愁的汉子正双手怀抱站在他们身前,抬头望天。
空中,齐断眉朝下一看,紧追而来的还是那最后出手的青年。齐断眉在空中一个转身,扬起梦神剑,临空一记“纵剑斩”朝身下斩去。追来的青年不敢怠慢,见齐断眉有金芒护体,自己根本无法接近,而他的职责是不让齐断眉跃上神坛,只要将他逼回地上,等其他同门师兄赶来,就不信抓不住他。
转念之间,青年已从容间避开齐断眉的剑光,凌空一个侧转加速,追到齐断眉身侧不远,自上而下同样劈空就是一剑,硬是要将他逼下去。“纵剑斩”一斩落空,齐断眉正当诧异之际,抬头又见那剑光,立刻明白了青衣剑手的用意,如果就这么再度落回地面,还想上来岂非难上加难,索性一咬牙提气纵身,欲强行登坛。
就听“轰”地一响,齐断眉重重撞在神坛的石柱上,那青年的剑力实在强得惊人,就在齐断眉即将登上神坛前的一刹那,一剑将他震飞了出去。齐断眉深吸一口气,勉强吸附在身后已被自己震裂凹陷的石柱之上,让自己不至于立刻滑落下去,神坛就在头上,而眼前,那仗剑的青年也正悬停在他身前,冷冷望着他。
就在他脚下,梦寒星的处境也同样岌岌可危。
大地神魔拳的威力固然强大,可梦寒星几乎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一旦他的对手离开地面,飞到一定的高度摆脱了神魔拳的攻击范围,他就几乎无计可施。起先还对神魔拳有所忌惮的那三名青年剑手才几个会合,就摸清了梦寒星的战法,在空中一阵移形幻影似的晃动之后,仅一轮急攻,转眼已将梦寒星杀得如同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狼狈不堪,梦寒星暗自叫苦,他忽然发觉自己施展“强行之术”所提升的力量已然耗尽,根本无法再次抵挡下一波的进攻。
他抬头望了望齐断眉,苦笑一声,齐断眉的处境并不比他好多少。
空中,四名负责守护应天神坛的青年剑手同时扬起了剑,就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仙霞剑派的尊严和颜面还是要去自己去捍卫的。
然而就在那一刻,人群之中蓦地飞射出一束红光,红光神奇地在空中一散而开分成数道,其中一半直接飞向梦寒星头顶,而另外一半则自下而上朝齐断眉飞去。围在梦寒星头上的三人瞥见有红光来袭,已不及闪躲,只能全力后退,同时挥剑阻挡,哪知剑身扫中红光,红光完全不为所动,继续朝自己射来。
仅是这一招之内,三人已被逼退出去,梦寒星就听耳中有人轻喝一声道:“震退白衣剑童,上去!”这声音竟是如此熟悉,熟悉得足以鼓动起他心中的斗志,他毫不犹豫,立刻仰天震喝三声,再度施展起“强行之术”双手握拳,击在地上,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颤动之后,就在梦寒星身前不远处,再度围拢上来的数名白衣剑童已同时被震离地面,朝后飞去。
人群之中就见一条粉色的人影穿花绕步般钻了出来,闪到梦寒星身前,张弓搭箭射出万点红光,将四周的人群逼开。
“白梦剑?”
白梦剑回头朝梦寒星嘻嘻一笑道:“厉害吧?”
就在同时,石柱之上,齐断眉只觉脚下的石柱微微一动,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止住了缓缓下滑的身形。而他身前,仗剑的青年也察觉到身后来袭的红光,回身扬起一片剑光,红光穿透剑光却无意伤他,掠过他的眼前“钉钉钉”没入石柱里,他莫名地跟着一回头,就见眼前,一道如红日般绚丽的鲜红剑光正绽放在齐断眉手中。
“真红烈焰!”
青年倒吸一口冷气,浑身一寒,紧接着又如同燃烧般灼热起来,他下意识地奋力抬剑一挡,可自己的身形转眼间已被红光所浸透,然后他缓缓坠落下去,茫然地睁大双眼,那近乎于太阳般的光芒,又拿什么与它相抗?
为什么?为什么邪魔歪道也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齐断眉眼见那青年被自己一剑扫中,缓缓坠落下去,手中“真红烈焰”的光芒似乎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应天宫的万人校场,乃至整个八百里仙霞圣地也在这一刹那天昏地暗,剑光冲天。
随即,神坛下的群雄如沸腾般咆哮起来,就是这把“真红烈焰”引出了多少杀戮和浩劫,此刻它出现在这里,更是引得群情激奋。齐断眉也不管下面发生了什么,踏着脚下的东西一翻身跃上了神坛,留心一看,原来自己踩到的竟是两只血红色的小箭。
应天神坛上,除了瘫倒在地的青丝,却已是空无一人。
“青丝!”齐断眉扑上前去,轻轻搀扶起她。
可就在齐断眉触及到青丝身体的那一瞬间,一股不祥的征兆在他心头一闪而过,他失神似的一阵惊悚,就见青丝抬起头,一道苍白的光芒从她掌中暴射出来,刺向他胸前,齐断眉恍惚间侧身一躲,可那光芒竟还是直插入他的胸膛。
“噗”地一声,鲜血飞溅出来,溅得那女子满脸都是。齐断眉这才看清她的脸,和她那双如水般风情荡漾,却在此时充满憎恨和杀机的眼睛。
“是…是你…为什么…”
“铛!”地一声,女子手中一把银色的短刃掉落在地上,她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上,骤然间显露出一丝极其痛苦的神情,如水的眼波中泛起的是失魂落魄般的悲伤和痛楚,仿佛,仿佛她那为父报仇的一剑,杀了一个在她生命里比她父亲更重要人。
“为什么…?”
女子的眼前一片苍白,苍白转而又成了一片黑暗。
漆黑的梦境里,她看见了一双断眉。
“眉儿,眉儿,快醒醒,怎么?又做梦了?”
“爹爹,爹爹,我又梦见了,梦见了那双奇奇怪怪的断眉。”
“傻孩子,这有什么奇怪,因为你的名字就叫‘梦眉’啊。”
“噢…我,段,梦,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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