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断眉下到洞底的时候,天若剑主已经醒了过来,受伤的天若众女都护在她身边,各自调息打坐,见齐断眉和霜雪等人下来,只是看了一眼,神情淡然,仿佛刚才的那场大战全然已忘却。
蓝田和梦寒星自知是客,且身份有别,下到洞里也无人招待只能坐在一边,反而是白梦剑、段梦眉和战风三人待遇好些,有女尼见她们身上湿漉漉的,白梦剑更是抖得厉害,似受了风寒,便送来三碗姜汤给她们驱寒。
见众人都在疗伤,齐断眉不便打扰,刚想去找梦寒星,就听天若剑主道:“齐少侠,请过来。”语气听上去颇有几分威严。齐断眉走到她身前,见她气色虽差,并无性命之忧,可见自身功力深厚非凡,又想起现在处境,便道:“晚辈自作主张,还请前辈见谅。”
天若剑主道:“我叫你并非为这事,只是给你看些东西。”说罢,她从身边拿出一个锦盒道:“你可还记得,昨日在石洞里,我说过这里有块卧虎石,里面藏有岩洞地图和天若剑派的仙法秘籍?”
齐断眉点点头,心知这便是那锦盒了。天若剑主打开盒子,里面有几册书,想必就是天若剑派历代相传的仙法秘籍,接着,她又取出一张白色绢帕,平摊在膝上,示意齐断眉过来看看,齐断眉仔细端详了一会,见是洞里的地图,地图旁还有密密麻麻的小书,忽地抬头望向上方洞顶,喜道:“原来贵派祖师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场浩劫,早已想好了如何保全天若剑派的方法。”
天若剑主微微一笑,勉强聚起身上残余的仙气,单掌朝天托起,掌心里跃出一道细线般的金色光柱,笔直朝上射去,即将触及洞顶之时,众人才见到洞顶上竟镶嵌有一块光滑如镜的圆石,若不是金光指引,绝难发现。
可光柱射入圆石,如石沉大海般毫无动静。天若剑主哀叹一声,散了光柱,目光不由望向天涯,却朝齐断眉道:“齐少侠,我如今功力已失大半,不足以开启这洞顶机关,还要请助我一臂之力。”
齐断眉自是答应,才迈步就见身前人影一动,有人道:“天若剑主若不介意,我愿助你一臂之力。”正是战神天涯,天若剑主点点头,天涯原地不动,双掌朝外一推,竟是隔空传功。
天若剑主稍做调整,再次出掌,掌心里光柱顿时扩大了数倍,击中洞顶圆石后,圆石刹那间光华万丈,将偌大的岩洞照的亮如白昼,就在众人一阵炫目之时,整个岩洞突然颤抖摇晃起来,拱形的洞顶自圆石中心朝外扩散出一圈白光,白光过处,岩石立时变成透明,片刻之后,洞顶仿佛成了一堵透明的屏障,上空巨大的黑色阴影赫然就是紫湖圣岛,四周漆黑幽暗自然就是湖水,三座山峰分别竖立在三个方向,好似悬在空中,分明就是一派湖底风光。
忽地,出云、出海、出世三座山峰一起开始沉降,湖底积攒万年的尘埃满空飞扬,四面隐约传来阵阵“隆隆”闷响,三条巨大的黑影笔直沉入湖底岩洞四周,洞壁上不时传来岩石碎裂之声,叫人听了有些惊心动魄,待三座山峰完全沉没,感觉天地才宁静了片刻,岩洞又开始震动起来,紫湖圣岛也开始朝下沉降,圣岛和岩洞本就是一体,圣岛下沉,岩洞也跟着一起沉降。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岩洞下方也是中空,就听“隆隆”声持续了许久,岩洞猛地一震,似乎已触到了底部,这时紫湖圣岛已完全沉入湖底,整个天若宫顿时成了水中世界。
天若剑主这才收回光柱,脸上惊讶不已,却立刻恢复平静,朝天涯道:“云中七子果然名不虚传。”天涯淡淡一笑,撤回掌力,道:“贵派祖师天若真人有如此一番营造,也可谓是巧夺天工,神乎奇技了。”
话中赞许之意却是由衷诚恳,天若剑主道:“我想祖师如此安排,定是不想让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天若宫和天若三峰毁在妖魔手里。”说着,她低头看了看地图上的注解道:“等劫难过后,如何提升恢复之法,她也是写得清楚明白,真是用心良苦。”
天涯听她提起“劫难”两字,方才问道:“天若剑主,你可知道我今天来天若峰是为了什么?”天若剑主目光移向齐断眉,天涯来此的目的多半是为他而来,可他这么问,答案绝非这么简单。见天若剑主投目往来,天涯道:“当天雷响起之时,我和我六位师兄弟就已经开始为应付这场浩劫而四处奔波,我这次,是从仙霞而来。”
“仙霞?”天若剑主道,“八百里仙霞圣地,众生仙霞仙派?”
天涯道:“不错,当今众生仙派,论实力,仙霞剑派可谓出类拔萃,一支独秀,且据我所知,八百里仙霞山中除了仙霞千余门徒,更是藏龙卧虎,仙家高手云集,山下还有春愁城做为屏障,诸多天险绝境,易守难攻,只要有仙霞剑派存在一天,对群魔就是一种巨大的震慑,且开启‘中天结界’所需的三魔器之一的‘二煞引魔剑’也深藏在山中。如今天下群魔四起,已经开始对大小仙派展开围攻,试图各个击破,最后势必合力围攻仙霞,而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请天若剑派随我一同上仙霞,一来能保存我仙家实力,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二来是这最后的一战,还希望贵派能全力相助,共同挽救众生命运。”
天涯这番话说完,岩洞里每个人都是听得字字入耳,一时鸦雀无声。天若剑主目光直逼天涯,忽地呵呵一笑,气氛顿时显得轻松了许多,就听她道:“鬼娘子说的不错,自我祖师天若真人仙逝之后,本派实力的确大不如前,日渐势微。我和恩师化雪真人虽都练成祖师的神功,却不能自如驾驭,难登万妙颠峰。可即便如此,我天若剑派的宗旨却一直都未改变,那就是斩妖除魔,捍卫众生祥和。”
天若剑主说着,目光望过身旁霜雪等人,又道:“原本今日,我抱着誓死之心欲和天若宫共存亡,可冥冥之中,天不亡我,天若宫又得以保全,我更是无后顾之忧,天若剑派上下齐心,只要一息尚存,就誓与群魔奋战到底!好,天若剑派就跟你上仙霞!”话音甫落,天若众女眼中皆是神采奕奕,并无一人反对。
天涯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朝天若剑主道:“现在群魔围攻天若峰,我们暂时不易离开,贵派上下也需要时间整顿调养,我看这里饮食充足,不如多逗留些时日,再走不迟。”
天若剑主当下命霜雪等人各自准备,为齐断眉、天涯等人安排了几处远离众女的岩洞以做起居,白梦剑等人安排在他们附近,好彼此有个照应,这一夜天若剑派众女又是忙忙碌碌,不多时,就见岩洞四周射进来不少光线,天亮了。
众人又是一阵感叹,天若真人想得真可谓周全,沿着岩壁四周凿了一圈隐蔽的大小洞窟直通峰外,洞里光线适中,随着光影的变化强弱,日出日落,在洞里一览无遗,俨然就是一个与世隔绝,修身养性的绝佳境地。
一日无话,时近傍晚,齐断眉用《无名心法》调息完毕,只觉神清气爽,内伤竟除,体内耗损的荑生仙气有增无减,通体畅快,他和梦寒星同处一室,这时梦寒星背靠岩壁仍在打坐运功,用的还是师传之法,他所修炼的“纯刚地气”原本就独步众生,只是一旦进入运功状态,体内仙气流转异常缓慢,需要的时间就很长。齐断眉起身出了岩洞,也不知天涯和蓝田去了何处,见不远处,挽紫正朝他招手。
齐断眉走上前去,此处正是安排白梦剑等人休息的岩洞,挽紫见他满面红光,气息平和内敛,嘻嘻笑道:“石壁上学的心法果然有用。”齐断眉憨憨一笑,瞧见洞里只有白梦剑一人用手支着头,正傻坐着发愣,脸色倒是比昨日好了许多。
挽紫朝齐断眉眨了眨眼,齐断眉在白梦剑身边坐下,挽紫也陪在一边。白梦剑见是齐断眉,没好气地瞧了他一眼,颇有不满道:“怎么,才想起我们的存在啊,有那么多仙女陪着,早乐不思蜀了吧。”不等齐断眉开口,挽紫已是窃窃一笑,望着白梦剑直点头,很是赞同她的话。
齐断眉尴尬地挠挠头,急忙转开话题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们怎么会来的?”
白梦剑哼了一声,仍是不饶道:“哈,你那么忙,哪还会想到来问我们啊。”
齐断眉无奈地瞧了瞧挽紫,挽紫道:“梦剑妹妹,我也很好奇啊,梦静海前辈明明是带你们回‘如镜湖’了,怎么又上天若峰来了?”
白梦剑道:“我们是回到如镜湖了啊,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半天,才道:“可是我们一想起你们可能会上天若峰找仙草,就觉得自己很无聊嘛,所以我才去找段师妹,没想到她比我还急着想来,咱们一拍即合,就来了呗。”
挽紫目光在齐断眉脸上一扫,道:“梦剑妹妹,你们不会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白梦剑嘻嘻一笑道:“当然,不然的话,师父和那个梦静海肯定不会同意我们来的。”说着,她狠狠砸了齐断眉一拳,愤然道:“早知不来倒好,我们冒多大险一路战战兢兢上来找这个混蛋,他却在这里左拥右抱,还害得我又要住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每次都是你害的。”
齐断眉听白梦剑说得委屈,自己心里也直叫冤枉,他哪里有左拥右抱来着?却不知白梦剑指的左拥右抱乃是暗指他在湖边抱着段梦眉,这时想起,心里总不是滋味。齐断眉苦着脸,见白梦剑怒气冲冲,只好安慰道:“你就忍耐几天吧,我们很快就出去了,出去之后,我保证马上找个地方给你洗澡。”
白梦剑瞪了他一眼,心里却甜滋滋的,记起“有名客栈”的西厢的事,霎时脸上微微一红,将头别了过去。
齐断眉怎知她的心思,还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怕再多说话又要自讨没趣,起身出了岩洞,放眼环顾四周,就见中央广场上聚集了不少天若剑派的女弟子和半途庵的女尼,他心生好奇便走了过去,围在圈外的女尼和天若弟子见是他过来纷纷让开道路,齐断眉一一致谢,这才见到广场中央上,正是天涯、蓝田和天若剑主及霜雪等诸多弟子。
他方才立定,见段梦眉和战风正站在身旁,便问道:“段姑娘,发生什么事了?”段梦眉瞧了他一眼,道:“天若宫沉降之后,守护紫湖的‘紫晕结界’自然消失,今早我们发现大恶魔在湖边徘徊,天若剑主恐怕大恶魔下湖毁坏天若宫,所以叫天涯和蓝田来商议对策。”
齐断眉哦了一声,段梦眉口气虽冷冷淡淡,但总算还搭理自己,继续道:“那商议出什么结果了么?”段梦眉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齐断眉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见场中蓝田倏地悬空而起,天涯紧随他身后,两人转眼升至洞顶圆石下,天涯双手抵在蓝田胸前,蓝田目光如寒星凝聚,周身上下白气笼罩,双掌掌心里浮现出两点纯蓝的光点,仅是片刻,整个岩洞里寒气逼人,冷风飕飕刺骨,天上竟是雪花纷纷,仿佛一下子成了冰天雪地的世界。
段梦眉见这情景,赞叹道:“不愧是‘云中七子’中的‘冰之子’蓝田,‘万年冰魄’已修炼到如此境界,加上天涯的辅助,看来是想要封湖。”齐断眉在旁听了一愣,心道:什么叫封湖?他刚想问,空中洞顶之下,蓝田双掌齐发,已将两点蓝芒逼入圆石里,圆石之后一道蓝色光柱直冲向上,隐没入漆黑的紫湖圣岛下端,隔了半晌,众人头顶上刹那间被一片纯蓝之光所覆盖,隐约传来不绝于耳的冰裂之声。
齐断眉这才明白,段梦眉所说的封湖,就是蓝田用自己的万年冰魄之寒加上天涯的辅助,将整个紫湖全部冰封起来,这样寻常妖魔就下不到湖底,自然也威胁不到天若宫的安全。
等蓝田和天涯双双回到地面,天若剑主向众人说明了此事,大家各自散去。齐断眉只是一愣神的工夫,段梦眉和战风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他还在回头寻找之际,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跟我来。”齐断眉回头一瞧,正是天涯和脸上略显疲惫的蓝田。
三人来到岩洞的僻静处,天涯望着齐断眉的眼睛道:“书妖,你出来吧,我们无需隐瞒你什么。”挽紫现出身形,嫣然一笑,偷偷瞧了瞧齐断眉。天涯招呼大家席地坐下,开口说道:“记得师父说过,他在天若剑派的出世峰上曾经留下过本派最为精髓的仙法心诀和几招剑法,昨日见你身法、步履和气息的变化,想必已经学成。”
齐断眉点点头,天涯又道:“本派精髓心诀并非能够自行练成,定是有人教你,那人是谁?”齐断眉心道:无言女之事自己既然答应就绝不能泄漏,可听天涯问得慎重,又不好欺瞒。于是道:“是出世峰上一位天若剑派的前人传授给我的,然后她就将刻在石壁上的心诀毁了。”
天涯道:“是哪位前人?”齐断眉道:“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道她的来历,她在教完我之后就…仙逝了。”他本想说死了,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妥,也很是不敬,就用了仙逝两字。天涯瞧了他一眼,道:“既然已经仙逝,我就不多问了。”说完,他目光转向不远处梦寒星所在的那个岩洞道:“‘纯刚地气’乃地系正宗,自有独特之处,我瞧他也略通我派心诀,定是你传授给他,这对他其实并非益事,甚至有害。”
齐断眉心知挽紫当初叫他传梦寒星心法,也是出自一番好意,便道:“好,我知道了。”天涯又道:“段姑娘的仙法来源于其父段紫衣,而段紫衣能修成仙法、开创‘东林剑派’实是因为沧海师兄曾经传给他一点本派的入门心诀,也算和我们有些渊源,你若有机会,倒可以传给她。”齐断眉听了心头一震,心想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不知道段梦眉自己知不知道,正琢磨着,天涯继续道:“至于白姑娘,我想你师父天梦老人自然会关照她的。”
讲到白梦剑,天涯脸上神情微微凝聚,似乎不愿深谈,又瞧了瞧齐断眉道:“你知不知道,师父的‘四色神剑’在你身上。”齐断眉道:“知道,曾经听谁说起过。”天涯微微一笑,也不去追究是谁说的,他道:“‘四色神剑’乃是我师父踏访众生穷山恶水,才寻到四方奇石锻造而成,红剑属性为火,蓝剑属性为冰,金剑属性为雷,绿剑属性为光,四剑的属性不同,驭剑的法门和招式也各不同,师父分别将四套剑诀传给我、蓝田、沧海和地角四人,又自创了‘四方锁妖阵’用来对付众生邪魔,可说是威力无穷,战无不胜。”
齐断眉听了迭连点头,没想到自己身上还有这样的宝物,当下催动体内仙气,可除了真红烈焰和金赤鳞甲有所反映,并感受不到四剑的存在,天涯道:“如今趁这几天,我和蓝田会把绿蓝双剑的驭剑之法传授给你,以后若是遇上沧海和地角,他们必会将余下两剑的诀窍教给你,而至于师父‘四方锁妖阵’之法,他曾说此剑阵以后必会在众生道里发扬光大,广为传播。我至今也未曾瞧见,既然剑在你身上,以后就看你的机缘了。”
齐断眉忽地有些迟疑,天涯这样待自己,肯定是有道理的,他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于是问道:“我是谁?我的父母在哪?他们又是谁?”天涯淡淡的目光里掠过一片茫然,摇了摇头直言道:“我并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师父把记忆留给你,你拿着真红烈焰和梦神剑,必定是个不凡的人,所以我们‘云中七子’都会竭尽所能的帮你。”
“那有谁知道我是谁?”齐断眉不甘心,目光移向蓝田,蓝田道:“你是谁,你父母是谁,你终究会知道的,你是一个应劫而生的人,等劫难过去,自然就会知道了,你现在不必想太多,庸人自扰反倒更加困惑。”齐断眉轻呵一声,叹了口气,不由回头望向挽紫,心里反复念道:应劫而生,应劫而生…
到了第二天早上,天涯就把齐断眉叫到中央广场,开始传授他召唤绿剑的方法,然后便将驭剑的剑诀和剑招一一传授,他也毫不顾忌四周半途庵的女尼和天若剑派上上下下就在眼前,只因“秦岭一派”的仙法,没有心法为根基,光靠看是根本偷学不成的。齐断眉此刻心无杂念,专心练剑,就算天天有众女在一旁围观也熟视无睹,就这么过了七八天,绿剑的驾驭之法已经小有所成,换成蓝田来教蓝剑的剑法,修炼绿色光剑之时,岩洞里光芒四射,又折射阳光,霎是好看,而换成蓝色冰剑之时,中央广场四周寒气笼罩,滴水成冰,半途庵的女尼们抵御不了寒冷,纷纷避开,只留下些天若剑派的弟子,还是每日观摩一般,惊叹不已,多半甚是羡慕。
这些日子,白梦剑、段梦眉和梦寒星也没闲着,安心练功。如此过了一个月,齐断眉已学成了绿蓝双剑的剑法,天涯和蓝田又将石壁上的心诀重又仔细地讲解了一遍,原来这门心诀叫做《紫青心经》,天涯不说齐断眉也多少明白,“紫青”两字,自然源自青青和紫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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