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怡称呼你做燕无心？”诸葛随风随口问道。
“是啊，小弟就是那个杀了李婉的燕无心。”
“传说你是魔教的高手，可你的武功却似乎并非源于魔教。”诸葛随风依旧漠然地盯着他手中的银笛，真怀疑他那根剑笛上是不是长出过花来。
我知他对我的来历动了疑心，我的真实出身是见不得光的，这世上除了我之外，便只有一个慧可知道，如果他不是武林的第一高手，我早设法杀他灭口，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不会乱嚼舌根了。至于眼前这位死人一样的二公子，他虽然怀疑，但我却不虞被他看破，慕容家冰尘心法虽名动天下，但我习的显然只是一般的内功。落日大九式威力虽强，但我现在剑道已入无招之境，施出的剑招各门各派的都有，乱七八糟的有人能看出来才叫有鬼呢。不过也懒得在此事上浪费心思，便问：“你们诸葛家家学渊源，但剑道中却只有一门棋剑，今日见诸葛兄大展神威，可是剑法却也不见与‘棋’有什么关联。”
诸葛随风闻言似乎有些意外，错锷了一下，微叹一口气，道：“若不是你提起，我几乎都已经忘了苦练二十年的家传剑法。”
诸葛随风的语气依旧冷漠平淡，但其中蕴含的凄凉却让我差点起了心酸之感。我虽家破人亡数年来九死一生，可是好坏还有个目标，慕容家的武学在我的手上，至少是超越了除霸天公以外的所有家族先祖。这位诸葛随风则处处给人一种心灰若死的感觉，哀莫大于心死，心若不死，不管现状多么不堪，人生还有希望存在，心若死，则不论现状如何，人生至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早已经到达了它的终点。
没有成功，没有未来。
我很想知道这位诸葛二公子何故消沉到如此地步，但却没有出言询问，他若想告诉我，自己早晚会说，若不想告诉我，问也没有用。拿过诸葛随风身旁的酒坛，痛饮一口，想起诸葛随风当年的盛名，漫声自语道：“天意弄人，果有此事？”
诸葛随风听到我自言自语，接口道：“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没有人知道命运会将我们的下一刻带向何方。”
是吗？也许吧，就像我在落日马场外纵马杀贼时何曾会想到半日后就被杨坚满门抄斩？但这世上也有好多人不愿将自己的一生交给茫茫然不知其何在的苍天，而用自己的智慧、汗水来创造自己的人生呢？“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冲口而出。
还没等我热血沸腾，诸葛随风一声闷哼打断了我：“哼！我命由我不由天？你可知道天是什么？天至少有一半是人，另一半才是自然。”
此言不啻一盆冷水，将我体内将欲沸腾的血液扼杀在摇篮中，但又觉得很新奇，这是我听到的全新的关于‘天’的言论，难道诸葛家所学真的穷极天道，连人人敬畏、皇帝都讳莫如深的‘天’是什么都知道？心中涌起强烈的求知情绪，我一改相见以来的随意，长身而立，神情肃穆、语音恭敬地道：“无心孤陋寡闻，请诸葛兄赐教。”
诸葛随风终于放下他手中的银笛，转向我道：“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会说见你若见鬼吗？就是你这个人变得太快，白天还心灰若死，到了晚上便生蹦活跳。我虽对你有所了解，哪知刚才又被你吓到了。”
尴尬地笑笑，自家的事自已知，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也许因为父亲是关外首屈一指的大家族的族长，我自小便恣意妄为，想到一事便做一事，做事从不考虑此事该做不该做，只考虑为什么不能做，没有足够的理由反对，就付诸于行动，当真称得上是心到手到。人的想像总与实际有很大的距离，这世界上有几人做的事都是出于自己的本意呢？所以我的所作所为在人眼中当得上一个异类，不过我并不想去改变它，为了生存，我已经对这个世界让步太多。
见我有些不自然，诸葛随风问道：“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我有些不解其意。
“就是冥冥之中，世人的生活轨迹都自有它的主宰，无论你怎么努力都逃脱不了，想死不得死，想活不能活，想荣华富贵到头却落得一场空。”诸葛随风的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空洞，我恭立着望去，差点以为是佛祖现世，正在教化迷途的众生。
只可昔听众只得一人，而且似乎颇不以为然。
如果我不努力，不用血汗去拼杀，现在怕是尸骨早寒了，什么想死死不了？心中所想，口中却道：“果如此，那我们岂不是什么也不用做，只等着命运的裁决不是更方便？”
诸葛随风似乎很熟悉这样的说教，道：“不是说什么也不做，只是如果知道了命运的方向，我们的努力就有了目标，譬如挖井，知悉水源所在才能挖得好井。”
听他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我一时不知从何驳起，旋又想到他刚才说过的话，便发问道：“如果这就是命运、天道，刚才诸葛兄却说天的一半是人，该当何解？”
问话时我已不复直立恭听之状，又一屁股坐在屋脊上，一手拎起酒坛小酌一口，仰头正望中头上那神秘的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在宁静的夜空中、众星辰的拱卫中，它是那么的美，看着明月中那树状的条带，我心神不由有些恍惚，有没有人到过那里？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这明月中，真的有广寒仙子和她的玉兔吗？想及此处我不由得凝聚目力向它望去，眼中的明月越来越清晰。
突然间，我竟发现在圣洁月光的掩盖下，明月上竟然有一个圆环！这一发现极大地鼓舞了我，诸葛随风在说些什么，我完全充耳不闻，神识欢快地向天上的明月涌去，我自身也好像随着神识向上飘浮。眼前的明月越来越清晰，洁白的月光对我完全失去了作用，我看到了！那不只是一个环，月亮上遍布了无数个这样的环，环边缘向外突起，中间内收。还有那些传说是桂花树的条纹，那好象不是树啊，象是凹陷下去的纹路。而且看得越清晰，就越觉得这明月好似一个球状的物体。再看那些星辰，看透了表面的那层闪烁的星光，也都像是有若实物般的小石子，它们都在月亮的后面，不知道有多远。就只这一个明月，感觉它并不是像平时感觉的那么小，而且有若实地，那么，它上面真的有可能有人啊！
这一刻，我已完全忘却自身的存在，沉浸在这无意发现带来的巨大欢娱中，神识也雀跃不已，欢快的脉动着，我望到了好远的地方，向上看够了，很自然地向下望。发现地上一座高屋的屋脊上，诸葛随风泥塑木雕般地望着他身旁的人，诸葛随风，身旁的人，是谁？我心中一惊，那不就是我吗？可是，我怎么能看到自己？神识维绕着诸葛随风和紧闭双目的我，没错，那真的是我，我竟然不用镜子，就看到了我自已，是从另一个人的角度！
我努力控制着心神，不敢有丝毫的波动，生怕扰动这玄妙的境界。好在不只是一次体会这种玄奇了，我闭上眼，将身心做到最大限度的外放，融入到无边无际的每一寸空气中，融入到诸葛随风的脑海中。
诸葛随风蓦然色变，背脊一挺，强大的战意立时发散开来。
我只感觉脑中嗡地一声，似被千百只无形的手撕扯一般，天旋地转剧烈的疼痛中，玄妙的境界再难维持。就如同正做着黄梁美梦突然被人从床上打起来，重新回到了现实。感觉到诸葛随风的敌意，我想站起来，可头脑一阵眩晕恶心，身体不但没起来，反而向后倒去。我心中升起明悟，知道这是我自拥有莫那识后的第一道关口，如若此时抵受不住诸葛随风精神力的反噬，轻者将会修行大减，永远失去上窥天人之道的机会；重者即会神智错乱，丢失自我。
在身体即将失去知觉的那一刹，我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使我精神一震，我猛地抽出腰间的秋水，三年逃亡、一千多个日夜同死神的搏斗时养成的习惯救了我，利刃的寒光使我彻底清醒过来。
诸葛随风真的就象见了鬼一样的望着我，终日死气沉沉的脸上满是错锷。
我知道他并无伤我之意，刚才我沉浸在那种玄奥的境界中忘却了世间的一切危机，自然而然地侵入了他的灵窍，那一瞬间，我知道了他的一部分记忆，也差点因此毁了自己的一生。善泳者溺于水，我发誓今后如无绝对的把握，绝不再干这玩火*的事。不过他的感觉也太敏锐了点，机乎是我侵入他意识的同时，他就发现了，本能中做出的反应更显示出了他对精神力的了解程度。
“天，是人对命运无法解释时自己找的借口，命运，其实就是自然与整个人类的强大意志的集合体。别人的意志会影响到自己的命运，最直观的就是人在官场，上司认为你可用，你就会有比别人多的机会，反之亦然，我们称之为人和。天气自然状况会影响到人的行为和心理，进而也会影响人的一生，这是我们常说的风水，更直观的就是行军时名将所言的天时与地利。”我侃侃而谈，所言皆是适才从诸葛随风心中‘读’到的。
诸葛随风目瞪口呆地看了我半晌，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过了好久，喃喃地道：“七识末那。”
“呵呵，诸葛兄对此知之甚深，令先祖亮公就精于此道。”我哈哈笑着，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心情通常都特别的好，“小弟现在高兴得只想与诸葛兄大战一场，诸葛兄小心了！”说话间腰间系着剑鞘的丝带从中断裂，无边的杀气直向诸葛随风涌去。在杀气接触到诸葛随风，他本能地生出反应之时，我脚下动了。
武学虽浩如烟海，但几乎所有近身格斗的招式都有其自身的适用范围，只有在此范围之内，招式才会有效，只有在最佳范围之内，招式的攻击力才会得到最大的发挥。
控制范围，在特定的情形下用最快的速度，决定所使用的最佳招式，是高手同庸手间的最根本差别。
这个范围，其中最要的最直观的一项，就是距离。
换而言之，就是每种招式都有自己的最佳使用距离，距目标一丈时有距目标一丈的最佳招式；距目标三尺时有距目标三尺的最佳招式，距目标二尺七分时有距目标二尺七分的最佳招式。
但，目标往往是个活人，而不是木桩。在判定与目标之间距离而应用相应招式的同时，目标往往会尽力去改变现有的距离与角度，从而降低招式的攻击力。
步法，就是在攻击的同时，尽力保持与目标的最佳距离与角度，从而使自己的攻击力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我右侧着身子，左腿前右腿后，重心尽力压低，在高速接近诸葛随风的同时，左手执剑简简单单一剑直取中宫，在长剑刺到中路的同时，我的步法刚好能使剑尖刺入他的心脏。用这种姿式长剑距身体最远，诸葛随风白天面对李杜夹击时那种漠视生死的迅捷打法，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如此一剑，在剑尖刺破他心脏之前，他的笛剑无论如何也不能对我的生命形成威胁。
我手中秋水刺出的同时，诸葛随风手中的银笛动了。同白天一样，没有丝毫的犹豫，在我感觉他出手的同时，笛端已将点上我的手腕！
我的精神晋入一片空明，冰尘真劲全力运转，本来前冲的身形蓦地后撤二寸，银笛堪堪从我执剑的左手前一闪而过的同时，我的整个身体骤然加速向前冲出，剑刃微旋，剑尖直刺诸葛随风右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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