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紫峡山,烟波浩渺。
那渺渺云烟便如同一缕洞箫,悠扬婉转,徘徊于群峰之间;萧萧瑟瑟,轻吟于碧天之下。几只野鹤排云而上,翎羽拨开浮云,便看见云层下的一点黛青。
天柱峰上也是云雾缭绕,千年古松盘旋如盖,松下石桌石凳一应俱全,正是紫霞秘境,修仙之所。
而此刻这仙境之中,既无闲人对弈,亦无茶酒果品。只有石磐之上端坐的一尊白玉石像。她头顶珠钗,身披轻罗纱衣,一双美眸幽幽看着东方,似乎期待着皓月朝阳。她纤指之间扣着一管长箫,轻搭在樱唇之上,仿佛旧时余韵依然缭绕空山。
东方天际之外,一道寒光排云驭气,经天而至。
寒光及近,天柱峰上便微微泛起紫色光华,接着紫气升腾,氤氲飞舞,高耸万仞的天柱峰俱被紫霞笼罩,隐隐现出风雷之声。
那寒光却似轻车熟路,先将方向一转,昂首向上直入青冥;随后光芒一展,数丈宽的银光蛟龙也似插入紫烟之内,几声神雷轰响,已落到天柱峰上。
光华敛去,却是一个儒装少年。他长发散披,身穿一件天蓝色儒服,腰悬玉缀,负手而立,在山风中衣袂飘摆,一派仙风道骨。
而此刻,他郎星般的双眼之中却透出几分忧伤。
他缓缓走到石像面前,沉吟片刻,轻轻叹道:“水晶道友,百年之前你我阴阳相隔;这百年之后,却又是生死两界。”
说罢,他抬起头,仰望幽幽青冥,“七星玉箫响天外,清韵瑶光飞彩霞。谁知当年一别,这《清韵流风》竟成人间绝响……”他闭上双眼,又自轻叹一声。
一声冷哼在山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不悦道:“萧沐雪,你竟然还敢到这里来。”
萧沐雪转过身,只见一个手持拂尘、身着青衣的青年道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施礼道:“原来是风闲师兄。百余年不见,师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小弟来的冒昧,尚请师兄海涵!”
风闲真人也不还礼,只是淡淡道:“师兄二字万不敢当。百余年前我即说过,紫峡山不再欢迎萧真人大驾,难道萧真人忘了吗?”
萧沐雪淡然一笑,笑容带着几分凄凉,道:“小弟今朝此来,只是与故人道别而已。小弟今生今世不会再踏上紫峡一步。如今小弟道别以毕,告辞。”
风闲冷笑道:“你当紫峡山是什么地方,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我若如此便放你走,只怕水晶在天之灵也不答应!”说罢,他手中拂尘一摆,漫天紫霞笼罩全山,接着左手扬处,百丈雷火凌空而下,直劈萧沐雪。
萧沐雪也不还手,直把长袖一拂,化作一道寒光,直冲满天紫霞而去。寒光一接触紫霞,其中便亮起一道金光,冲开紫霞,让寒光破空而去。
远远的只听萧沐雪道:“小弟月了赤月神魔二度决战,师兄不必相送了。”
风闲本要追击,听闻此言止住身形,轻叹道:“当真冤孽!”随后摆拂尘将满天紫霞收去。正待要回转洞府时,忽闻一缕箫声,却见水晶仙子石像手中的玉箫光华大盛,化作一道青光直追萧沐雪而去。
萧沐雪驾剑光直奔西荒山而去。他与赤月神魔之争已经延续百年,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一想起这一百年,萧沐雪就不由想起那个驾着清韵瑶光剑、唇边玉箫悠扬不绝的水晶仙子。若没有她的清音雅韵,上次在混沌无极阵中他便一点残魂都无法保全;若非她牺牲自己施展回天再造之术,他今日也只能转世为蝼蚁。他与水晶仙子之间,就只是道友和知音吗?萧沐雪不能确定。萧沐雪也是几世修行,剑术神通俱臻绝顶,唯独这因果前缘他始终参详不透。
剑光下方青山碧水疾速向后掠去,前方不远便是城镇。萧沐雪修行数百年,对这天空美景已没有什么新鲜感,他敛去宝剑光华,钻入青冥之间,行于白云之上。
若说当世玄门,当以晓月峰藏剑宫独秀。藏剑宫掌门石天极数百年修行已然正果将近,在当世剑仙之中首屈一指。藏剑宫座下弟子过百,堪称声势浩大,为正派剑仙之领袖。其余玄门分支皆是人丁稀少,虽然道术各有所长,但终究示弱。便如萧沐雪与风闲真人,但就道法而论也许不输石天极,甚或犹有过之,但是声望地位则相去甚远。尤其风闲真人隐居紫峡山,轻易足不出户,更是无人知晓。
想起紫峡道法,萧沐雪也不由得赞叹一声。不说当日水晶仙子以一管洞箫大破混沌无极阵,名扬四海;单是方才风闲真人举手之间便有紫霞盖天、神雷裂地,此等神通也非同小可。他萧沐雪向来不服人,但是方才若没有月影冠与碧海袍护体,他也无法走脱得如此容易。
又飞行数个时辰,日已西沉,前方闪出一道山脉,白雪皑皑直入青天,正是西荒山脉。萧沐雪在云中看到山坳中一块平地,便按落剑光。
这平地也有数百丈方圆,其上寸草不生,偶有怪石兀突,一片荒凉景象。平地四面环山,山顶冰雪覆盖,飞鸟难度,地势险要。
赤月天魔法力高深,若非在这等境地决战,四下生灵必然遭殃。西荒之中人迹罕至,山山上平地更是冰天雪地,杂草不生,鼠蚁不至,唯有西荒山脚下据说有些猎户山贼,想来也到不了这里,倒是个理想的比斗之所。
萧沐雪背向夕阳,席地而坐,静待赤月神魔洛天月的到来。
片刻之间,月升日落,满天星斗银光闪烁。
萧沐雪心中忽而一动,睁眼向星空望去,只见一点青芒划过夜空,转瞬间飞到自己眼前,正是水晶仙子的七星碧玉箫。他忙用玄门分光捉影之法将玉箫接到手中,心内也不由一阵触动:想不到水晶仙子仙去百余年,灵慧犹在;这七星碧玉箫竟然自行飞来,助他破混沌无极阵。
萧沐雪将玉箫收入袖中,站起身,仰面向天长叹一声。
群星之间一弯弦月,便如同一汪秋水,清冷而淡雅。那月光慢慢化成一幅清丽的面孔,向着萧沐雪淡淡一笑。
萧沐雪暗自轻抚着袖中的玉箫,缓缓把头低下。“若能与你合籍双xiu,成一神仙倦旅,此生也无怨矣,只可惜……你那一缕芳魂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
月光忽而变成红色,整个夜空都变得诡异,一声凄厉的狼啸响彻群山。
萧沐雪再抬起头,仰望暗红的弦月,嘴角溢出一丝微笑,自言自语道:“赤月神魔洛天月,百年不见,冥月神刀一如往昔!今日,就看你能不能奈何我的流风雪饮剑。”说罢,他衣袂一拂,以排云驭气之法飘在半空。
一声高亢的长吟紧随着狼啸响起,一道暗红弧光飞离弦月,直落到萧沐雪面前。
洛天月身着一件豹皮长袍,要悬号角,袒露右肩,半披半挂。他肤如古铜,面容古拙,硬朗的唇线之下微微泛起胡茬,一副放荡不羁之相。
他笑道:“累萧兄久侯,罪过罪过,还请恕洛某来迟之罪!”
萧沐雪淡淡答道:“萧某岂敢怪罪洛兄。倒是洛兄的赤血狼一向不离左右,为何闻其声儿不见其形?”赤血狼那是洛天月豢养魔兽,也有数百年道行,寻常剑仙也奈何它不得,一向是洛天月的一大助力。此时不在,萧沐雪自然要多加小心。
洛天月哈哈笑道:“今日之事,乃是我与萧兄恩怨,与那畜牲无关。洛某决不在此处投机取巧,萧兄尽管放心。”
萧沐雪知他有所隐瞒,但是此人一贯言出必行,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样,于是道:“还请洛兄检验此间有否事前布置。”
洛天月肃容道:“萧真人一向光明磊落,洛某虽然道不同,却信得过萧兄。洛某迟来一步,就请萧兄先行动手。”
萧沐雪见他处处理让,全不似当年张狂,心中不由一动,也不点破,说道:“如此萧某得罪了。”说罢,他一声清啸,将袍袖一展,身形直入青冥,随后手掐剑决向下一指,流风雪饮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刺洛天月。
洛天月也不再谦让,展开法力,将冥月神刀化作一道暗红弧光与流风雪饮剑缠在一处。
两件法宝,一个是玄门圣物,一个是魔教奇兵,斗在一起但见光华满天,群星失色,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萧沐雪见宝剑不占上风,暗运五行真气,呼的一口喷在宝剑之上。流风雪饮剑光华大盛,一道寒光宛如蛟龙闹海,扬起无数冰晶,将冥月神刀困在中央。
洛天月身形忽而不见,径自与冥月神刀合为一体,红光大盛,倏地让过雪饮剑,直劈萧沐雪。
萧沐雪淡淡一笑,手掐法决,将身上琼云碧海袍一抖,空中便生出满天云霞,蒸腾变幻不见边际。萧沐雪身形也消失在这云霞之内。
云霞之中更有海潮声响起,只见下方荒山不见,万顷波涛凭空而起,千丈波澜直冲碧霄。那流风雪饮剑更如同一条白龙破浪而出,穿入云霞,带着冰雪雷电卷向洛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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