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月展开阵法威力,一时间水火风雷充斥天地。他知道自己冲破琼云碧海阵时大耗精血,法力无法持久,故而全力施为。
魔阵之中寒冰烈焰相蚀,狂风闪电不断,其间一点云霞明灭不定,一旦被雷火击中便流光四溢。洛天月心里清楚,那琼云碧海袍虽然是仙家至宝,但刚才也是消耗甚大,此刻渐渐抵挡不住自己法阵威势,早晚要被风雷炼化。不过看萧沐雪此时不慌不忙,应当是有备而来,想来尚有防御之法。
“萧沐雪啊,萧沐雪,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洛天月一面主持魔阵一面想道,“你有备而来,我又何尝没有防范?除着风兕角、聚灵幡之外,我尚有一件重宝镇压,你若没些道行,岂不枉费我一番心力?”
想到此处,洛天月又将风兕角嘟嘟吹响,阵中风雷加紧,轰鸣不绝。转瞬间又有烈火从下方升起,接着风势黑烟不绝,萧沐雪那一点云霞更加摇摆不定。
萧沐雪在阵中凭着云霞护体,也觉得雷光耀眼、热浪扑鼻。他早已预计如此,也不慌忙,手掐法决向头顶一指,头上月影冠金光绽放,在云霞之内又添一层宝光,在风雷之中逐渐平稳。
月影冠也是玄门一件至宝。此物本是两千余年前华阳真人在晓月峰顶取日月精华炼成、借晓月峰灵气炼成,之后便将此宝封印在晓月峰下。千多年前清虚祖师看重晓月峰灵气,在那里开宗创派,建造藏剑宫之时此宝方才出世。
彼时,此宝化作一道金光破土而出,借着天风飞去,刹那间不知所踪。清虚祖师知道此宝与自己门下无缘,也未曾追寻。十数年前机缘巧合,此宝才落到萧沐雪手中,经他仙法祭炼更是神妙无方。
月影冠金光与琼云碧海袍的云霞融合一处,化作一片金霞,在雷火之中宝光耀眼、灿烂辉煌,宛如天府祥云降临人间。
金霞曝光照亮数亩方圆,萧沐雪睁慧眼看去,宝光之外仍是风雷肆虐、混沌无边。这混沌无极阵不愧是魔教奇术,果然威力无穷,自己苦修百年仍是无从破解。想当初,若非水晶仙子仗义来援,以紫峡山上清仙法将此阵破去,自己又焉有今天?
而此时水晶仙子随身玉箫尚在自己袖中,宛如仙子立于身侧,羽衣飘摆,秀发随风,细语莺声让人如沐春风。
想当初东海初逢,那清韵瑶光剑带着一缕箫音,破浪穿云,游荡青冥……
一点思绪在萧沐雪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左手暗握着袖中玉箫,向阵中朗声道:“洛兄的混沌无极阵的确厉害,萧某自认无破解之法。不过洛兄你以人间生魂祭炼法宝,大干天和;而你我之间恩怨也终需有个了结。所以萧某今朝此来不是要与洛兄一较高下,而是要分出生死。我如今有月影冠护身,此间水火风雷均奈何我不得。而洛兄方才冲出琼云碧海阵损耗精血,元气有亏,法力必不能持久。洛兄一向言出必践,既约我到此决战,也不会半途而废。萧某得此机会必取你命。”
洛天月透过自己阵法眼见太白星将起,自己已经时候无多,也有些按耐不住,喝道:“萧沐雪你也不必激将,洛某既敢相约自有取胜之法。你今朝形神全灭莫怪洛某无情!看法宝!”
萧沐雪听得“形神全灭”四字便不由想起水晶仙子,不知她舍身救己之后是否尚存一缕芳魂。若果真如此,那一缕芳魂如今又飘落何处?
他心念方起,便听得一声沉闷的钟鸣响彻天地。其声沉闷如雷,在这混沌之中隆隆不绝,相较之下,阵中原本的水火风雷黯然失色。
钟声激荡不已,萧沐雪只觉得头昏脑胀、昏昏欲倒,他身边金霞宝光也渐起涟漪,似乎支持不住。萧沐雪强自镇定,忽想起此物乃是上古法宝混沌钟,号称天地混沌离魂散魄,不由暗叹一声命当如此。
钟声又响,萧沐雪眼前一黑,手中玉箫滑出掌外。
昏昏沉沉中,他似乎听到一丝萧音在上方幽幽响起,在沉厚的钟声之中不卑不亢,缥缈悠扬。
一阵清凉如同醍醐灌顶,萧沐雪顿时清醒过来。抬起头,只见水晶仙子的七星碧玉箫悬在半空,青光闪烁,照亮百余丈方圆,那渺渺萧音奏响的正是那一曲《清韵流风》。
清淡优雅的曲调慢慢变得低沉悠长,仿佛是琼楼玉宇之上飘下的一点孤寂忧伤。
萧沐雪的心神完全被这箫音吸引,一是忘记了身边的水火风雷,忘记了鸣响不绝的混沌钟声。他似乎又回到紫峡山那渺渺云烟之间,青山之下,落霞湖平整如镜。水晶仙子披着一件轻纱罗裙,侧坐在莲花上,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她淡雅的玉容。她指间玉箫轻轻吹奏,箫声越响越低,越响越低,最终消失不见。那轻阖着双眸的仙子化作一尊石像,而那一缕芳魂不知飘游何处。
“你最后的一曲就是如此的孤寂吗?”萧沐雪垂着头,默默的想,“唉,空山余韵犹能救我一命,水晶道友,若尚能有缘,与你在落霞湖畔合奏一曲,什么百年修行、天仙果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洛天月一面主持着阵法,一面发动混沌钟鸣响不绝,心情却与萧沐雪大不相同。今日乃是他遭劫之日,若不能于黎明前兵解,恐怕难逃天雷之劫。他若能借萧沐雪的流风雪饮剑兵解,固然是仙家至宝可住他拖劫,乃是上上之选;如若不然,他便须自行兵解。不过那样一来,来生少不得还要遭一次劫难,到时更是吉凶难卜。
眼见时辰将近,他心中自然焦急。眼前一战胜负原本无关紧要。他若败给萧沐雪,便可找机会接他飞剑兵解;如果取胜,最好能夺下宝剑,以避天劫,不然便要自行兵解。可是如今双方缠斗不休,谁也脱身不得,此时天劫若至,他洛天月必死无疑。
洛天月敲响混沌钟,见阵中萧沐雪宝光荡漾,摇摇欲坠,心中不由得一喜,以为胜利在望。而转瞬间一团碧光升起,几丝柔弱的箫音竟将钟声敌住。洛天月心中焦躁全力催动混沌钟,竟是不能摇撼那箫音一分一毫。
混沌钟无效,阵中风雷更奈何不了那碧箫青光。水火风雷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只要接近青光便化为乌有。
那箫音夹杂在钟声之中柔而不弱,先是宛如悄声细语,温柔婉转,接着翩然飞舞,盘旋而上,仿佛一只彩凤清鸣于九天。
曲至高处,碧光中又飞七点紫光,飘舞若飞絮,闪烁若寒星,悠然穿行于水火风雷之间,轻轻几下闪烁,便将满天风雷消弭。
洛天月定睛望去,认得是紫峡派的元阳雷火,名曰:紫劫雷,威力只是略逊天雷之劫,正派之中号称第一。自己混沌无极阵虽然神妙,只怕抵挡不住着道家真传。只是紫劫雷乃是紫峡派不传之秘,这萧沐雪又如何得到?
说时迟,那时快。七点紫火满天飞舞,闪烁不定,只听数声雷鸣,法阵中的四野昏黑忽起荡漾,鬼神烟幕如同风过湖面,扭曲不定。随后七点紫火汇聚一出,震天一声轰响,混沌无极阵烟消云散。
西荒山上又现出满天星斗,只是此时黎明将近,已是月淡星稀。
洛天月法阵被破,元气大伤,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勉强抬头,见萧沐雪藏身宝光之内,似乎心不在焉。洛天月看出机会,运起功力压住伤势,再次敲响混沌钟。
隆隆钟响回荡山谷,大地震颤。山头上终年积雪纷纷崩裂,数十丈的雪球轰鸣着滚下山岩。
碧玉箫又起变化。
七点紫火收入碧光之中,犹如一轮明月悬在半空。玉箫清音不绝,虽是淡雅之声,却渐渐将钟声压住。
玉箫在空中转得几转,忽放出一道青光,正射在混沌钟上,顿时钟声息止。空山之中只有清箫余韵,悠悠飘荡。
洛天月本将自身真元与混沌钟相合,此时被玉箫青光一照历史元气逆反、气血倒流,一时间伤上加伤,坠落尘埃。
七点紫火又从碧光中飞起,一点点撞在混沌钟上,刹那间上古异宝灰飞烟灭。
玉箫也刚刚奏出最后一缕清音,随后轻轻落回萧沐雪手中。
萧沐雪轻抚玉箫,收敛宝光,落到洛天月面前,叹道:“洛兄今日之败并非败于萧某之手,仍是摆于水晶仙子的无边仙法。”说着,他扬起手中玉箫,续道,“这管玉箫乃是水晶道友遗物,而方才一曲也是水晶道友遗曲。论法力,我实不及洛兄。但是方才我已言明,萧某今日次来非是要与洛兄一较高下,而是要分出生死。如今洛兄不要怪萧某无情。”
洛天月身受重伤,侧坐在岩石上,右手撑着身体,脸色煞白,闻言冷笑道:“败便是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多言?当年我几乎让你形神全灭,如今你要报仇,只管来便是。”
萧沐雪道:“当年萧某与洛兄比试,萧某技不如人,就是形神全灭也无话可说。不过水晶道友却为此事仙去,至今存亡未卜。萧某若不能代友报仇,也枉活于人世。若萧某推算无差,黎明之时洛兄当遭天雷之劫。”
洛天月心中大惊,强自镇定道:“我说萧沐雪怎么百余年来不见神通精进,原来是已有先知之能,佩服。”他被人说出心中隐秘,逾期也不像方才般强硬。
萧沐雪轻叹一声道:“洛兄客气。若这场恩怨只牵扯到你我,洛兄要借流风雪饮剑兵解,萧某必让洛兄如愿。可此是此事上牵扯到第三人,就请恕萧某不能从命。时辰已然将近,请洛兄好自为之。”说罢,他长袖一拂,驾起流风雪饮剑,一道寒光冲天而去。
洛天月仰望苍天,沉默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声震山谷。
“萧沐雪啊萧沐雪,原来你也是一个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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