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起大声叫好,纷纷举杯祝贺。
这时,万大小姐豪爽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老陈,你是刚刚到的吧?二愣!你帮老陈把马车送到后院,老陈去跟大伙吃喝就是!这一路上可累坏了吧?哈哈!老朱老马他们来过几次都没遇到你,这次,你们可以痛饮一场了!”
老陈似乎有些激动,但还是低声说了一些什么,那万大小姐“啊”了一声,似乎惊讶道:“怎么可能?你不是遇到骗子了吧?”紧接着,小万只觉得马车的车门帘被掀开,感觉有几道目光正在仔细凝视着自己,这种蒙了双目却能感受到别人注视的能力,小万早在几年前就有了,每日灵药加身,此刻小万的身体对周遭的细微变化,包括气息变动,甚至是精神压力,早就习以为常了。小万此刻恨不得立刻把蒙住眼睛的布条扯去,但想到答应老陈的事情,于是,压着心中的激动,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轻微抖动起来。
忽然间,一个清亮的声音叫道:“哎呀!是少爷啊,大小姐,没错的,我肯定他就是咱家少爷!”那大小姐声音颤抖,半信半疑的说道:“你....二愣,你...你不会看错吧?他真的是小万么?十三年了,小万如今也有二十七岁了!我可一点都不敢确定!”
那二愣斩钉截铁的说道:“没错,没错,我确定,一定是少爷!你看他的额头上那个疤痕,那是小时候我跟少爷抢铁锨的时候碰伤留下的疤痕,还有耳垂儿,你看少爷的耳垂儿多大,小时候你不是总说少爷是佛爷转世么?哎!对了,少爷的胸口还有一块胎记,红色的,跟一条龙的形状似的!”
小万再也忍耐不住,心神震荡间,数个被封穴道自然而然的被贯通,双手微微一抖,那牛筋绳索已经寸寸断裂开来,随手把眼上的蒙布扯下,眼中立刻现出一男一女。只见当前的妇人站在车门口,探过头来盯着小万,满头银发,被整齐的束在脑后,单看头发,这妇人最少也是花甲以上。小万的心头一震,当小万的目光望向妇人脸庞的时候,心中却升起一股哀伤,他立刻就确认了,眼前这人就是大姐万雅,小万已经能感受到万雅身上的气息跟体内的血脉,除了万雅,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人有跟他相同的血脉了,四十七岁的年纪,眼前这妇人却明显苍老了许多,脸上皱纹纵横,右脸颊上印着一个“钦犯”字样的刺青,此刻年头久了,那两个字已经深入肌肤,随着妇人抖动的脸颊,这两个大字也在颤动,猛的看上去,给人一种极为惊悚的感觉。此刻,这妇人的双眼中泪光闪烁,唯有那双依然灵动清澈的双目,小万才能找到昔日姐姐万雅的一点记忆。小万只觉得心中疼痛难忍,很久没有出现的灵魂震荡再次迸发,隐隐的自己的灵魂又开始排斥体内那老人的一魂一魄了。此刻,小万心情激荡,也不会理会此刻体内老人的焦虑,这小万此刻的灵魂跟老人的灵魂已经无法彼此融合。体内老人怎么也不会有小万此刻的心情,于是出现了二人的灵魂不同步,自然,灵魂出现震荡排斥,也很正常。体内老人强行动用自己的能力,尽量让自己的魂魄游走在小万体内,并不去跟小万的魂魄争斗,等到小万情绪平息,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
万雅旁边稍后一点是一个年轻人,一张四方脸,浓眉大眼,眼中同样露出了惊喜交集的神色,正是小万儿时的玩伴,也算是万家的仆人,二愣。随着小万不动声色的把捆绑双手的牛筋震断,扯开蒙布之后,万雅也再次看清了面前这个面色有些苍白的青年,黑而粗的眉毛,薄薄的嘴唇此刻微微抿着,透露出的倔强跟记忆中小时候的万宁极为相像。只不过,这年轻人眼神中的哀伤,让人看上去是那么的惹人心伤。随着面前的脸孔跟记忆中的脸孔相融合,万雅再没有迟疑,瞬间扑上去搂住小万,放声大哭起来!这嘶哑的声音,丝毫没有掩饰,十几年的再次重逢,这姐弟二人恍如隔世。
这世间,难道还有比久别重逢的亲情更重的情感么?如果给这个重逢加上一个条件:原以为都不在人世间的亲人,时隔十三载,彼此都经历了无数的生死磨难,再次重逢,这份挤压的情感喷发出来,该是如何的一个场景。
此刻,不理会那些听到万雅痛哭而惊愕离席的众多宾客,不理会只是身处一辆简陋的马车上,万家仅存的这双儿女,终于团聚了。
小万张开双臂抱着姐姐,心中悲喜交加,泪水滚滚滑落,猛然间,小万发现了一件事情,万雅只用一条胳膊抱着自己,小万伸手探去,只摸到了一条空荡荡的衣袖,万雅的右臂已然齐肩断了。想到她脸上的刺青,还有这断了的手臂,还有原本轻柔的声音如今变得沙哑刺耳,一个大家闺秀,温柔娴淑,知书达理的官宦家大小姐,如今变成了鸡皮鹤发,性格豪爽,每日跟一群武林汉子为伍,这期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小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此刻,事实就真切的出现在眼前,让小万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一旁的二愣也是涕泪交加,不停的用衣袖抹着眼泪鼻涕,时不时的嘟囔一句:“少爷,你还活着!真好!呜呜呜呜!”
身旁的众人此刻都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原委,连酒也不喝了,纷纷离开这个大院,给这重逢的姐弟二人一个痛快淋漓的倾诉的机会。好一会,万雅停住了哭泣,抬起头来,笑着望着小万,低声说道:“好啊,我老万家的顶梁柱回来了!这下,姐姐也就不用这么累了!对了,小万,这十几年,你究竟是怎么过的?跟我说说?哦,赶快下车,咱们进屋子里说!”口中说话,用仅存的左手在小万的脸上擦拭着泪水,小万忽然感觉到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姐姐替自己擦眼泪的情境。
小万看着万雅,有些伤感的说道:“大姐,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姐夫呢?还有小杰呢?”
万雅眉头一皱,脸上也瞬间冷了起来,淡淡说道:“早在十三年前,你就已经没有姐夫了!小杰那孩子......那孩子还好!也有快十年没看到他了,估计早就不认识我这个亲娘了!哦,以后就当没他们,咱们姐弟既然在一起了,我就已经满足了。”
小万心中一叹,这万家灭门,姐夫,哦,方之文肯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姐姐的事情。姐姐的亲生儿子方文杰恐怕也被方家限制了自由。这十几年时间,只怕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个亲生母亲。既然事已至此,小万只能暗自悲哀,姐姐从一个大小姐,变成现在的模样,这些人,都有一定的“功劳”!
小万下了马车,面前是一个极大的庭院,小万大略四顾了一下,这就是一个稍微富裕一点的庄户人家的庭院,庭院外围四周都是庄稼地,像这种地方,洛林府城区外随处可见,稍微有一些经济实力的官宦人家的管家,高等下人,都有能力置办这么一处所在。昔日万家管家老郭老王,都有几处这样的庭院。这庭院算不上豪华,却非常的大,几十间农舍,住上个几百人也是绰绰有余。刚才的那群人,就是在庭院当中摆上酒席,吃喝骂娘,及是方便。
万雅带着小万进了一间屋子,其他农舍里才纷纷走出来二十余人,正是刚才喝酒吃饭的那群人。老陈大步奔了过去,朝着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红面老人笑道:“老朱,咱们继续喝酒!哈哈,大小姐找到了弟弟,也算是一大喜事!万家终于有后了!!”
老朱旁边的一个黑瘦的壮汉皱了皱眉,洪亮的声音说道:“唉!我还以为大小姐的弟弟一定是个顶天立地,身高两丈,全身都是腱子肉的汉子呢,没想到竟然是个酸秀才!这样的少爷,可怎么替万老爷报仇?唉!没准连只鸡都杀不死的小白脸!”
老朱急忙低声喝道:“老侯,又开始口没遮拦,就算这小万少爷手无缚鸡之力,咱们看着万老爷的面子,也要拼死保他,再说,不是还有大小姐么?就算小万少爷真不能上阵杀敌,起码也是读过书的人,不比你这个莽汉子强上百倍?”
老陈嘿嘿一笑,撇了撇嘴,笑道:“你们可真是看走了眼,咱们这个小万少爷,绝对不简单!老侯,你要是能不动声色的冲开六处穴道,再空手挣断牛筋捆绳,咱老陈就服了你了!”
老侯脸上变色,忍不住叫道:“怎么可能?你是说......你是说这小白脸,哦,你是说小万少爷他能做到?”老陈点了点头,自得的笑道:“那肯定啊!而且,咱老陈的鹰爪手你们都知道吧?我大力鹰爪抓住小万少爷的手腕脉门,虽然用了五成的力,可他不动声色的就把我的爪子震飞了!很邪门,但是很厉害!”
这一刻,老朱老侯等人,脸色都有些变了,老陈的鹰爪功夫,纵横几十年,那真不是吹的,随便换成他们其中的一人,除非是拼着经脉逆冲受损,否则,谁能从老陈的手中脱困?于是,他们一起对这个小万少爷充满了好奇,到底这小万少爷,学的是哪一门功夫?
万雅姐弟进了房间,似乎是小万的归来让万雅心情舒畅,万雅脸上充满了笑容,左手抓着小万的右手,一直不肯松开。二人坐定,小万刚要询问万雅这十几年的经历,万雅已经率先开口说道:“小万!你竟然还活着,真是天之大幸!原本姐姐打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得替咱爹咱娘还有万家上上下下六十多口人报仇!可既然你回来了,那姐姐反倒要珍惜一下自己这条命了!爹娘的仇一定是要报的,哼哼!这十年来的追查,我终于知道万家的那场大火的幕后凶手到底是何人了!”看到小万询问的目光,万雅狠狠的说道:“虽然我手上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我有十足的把握能肯定,昔日灭我万家满门的就是刘太师那个老畜生暗中指使!哼哼,让这条老狗多享了十几年的福,算他命大,接下来,就是咱们万家取他狗命的时候了!”
小万心中怒火升起,原来万家灭门,果然是这刘太师的手笔,忍不住问道:“大姐,你有什么打算?我这些年也查询过万家灭门的事情,如果所料不差,这把火应该是某个修真之人放的,绝对不是武林高手所为!”
万雅重重的点了点头,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事情我们早就猜到了,否则,六十几口人,怎么会没有一个逃得出来的?万府王管家那可是武林好手,别说是一把火,就算是几百人围着他,假如他想逃走,那也没人拦得住!后来我询问过检查火场的人,他们说万家从上到下,连一具尸体都没看到,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你说,这事情除了那些修真的仙人,寻常武林中人谁能做得到?”
小万此刻忽然有些茫然,姐姐为了替万家报仇,落得如今这个模样,而自己身为万家独子,竟然窝在栖凤山下十余年,仿佛事不关己一样,假如父母在天有灵,看到自己这种做派,是不是也会看不起自己呢?虽然自己有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自己已经算是一个死人了,若非体内老人相助,这人世间早就没有万宁这个人了。但事实上,自己一直活着,虽然自认为活得很痛苦,可自从见到万雅之后,小万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几年简直活的太滋润太悠闲了。难道自己就真的没有了替父母还有万家六十几口人报仇的心思了么?常常说那些修真的人无情无义,抛却一切苦追修真之道,可自己没有踏入修真界,就已经变得情感漠然了。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小万只觉得心潮澎湃,明知万家仇人是谁,如果还能视若无睹,就算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想到此处,小万的魂魄剧烈震荡,只觉得胸腹间一股热流涌动,紧跟着,喉间一甜,一口心头血喷出,然后昏迷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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