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巷里出来的首府子民,刚刚进入首府的丰裕广场难民和跟随丘赫的那些骑兵,这许许多多人聚集在城门口狭小的空间里,人头攒动却悄无声息。
丘赫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凌乱的炫金色短发被冷风吹过,浮头的几根微微有些晃动。那些头发虽然能够遮住他的额头,却遮不住额头上凸显的青筋。
他从独角兽背上跳下来,双脚落地发出的声音在异常安静的人群中犹如晴空霹雳般响亮,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
李杰只是看了一眼丘赫的那只独眼,便不自觉地浑身颤抖,冷汗滴滴答答往下淌。他是个警察,经受过非常严格的训练,甚至见过第一现场的尸体,却不知为什么会被对面的这只紫色眼睛吓成这样。
“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因为紧张,李杰更加紧地抱住了小美。
丘赫被李杰手上的小动作给气坏了,他的大眼睛愈发深的陷入眼眶内。他每迈出一步,就会有围观的人咽下吐沫;每迈一步,就会有人哆嗦一下,就会有更多人为李杰捏把汗。而作为最关键的当事人小美,她听着那熟悉却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脚步声,听着那很近却似乎又很遥远的脚步声,心里也是一阵阵的颤抖。她有些激动,有些喜悦,又有些不相信,还夹杂着一些她始终挥之不去的恐惧——每每见到丘赫,她就会莫名其妙地恐惧。
那……那脚步声,那正在靠近的脚步声!小美的心开始剧烈地抖动着。那不是一个年轻的西域首领在接近,而是……而是死神——怎么会?怎么会觉得是死神和爱神正在向这里走过来?
小美更加紧张了,她的身体在李杰的带动下也开始了痉挛般的颤抖!
她的眼前有无数张脸——长脸、圆脸、方脸、太阳脸、三角脸、瓜子脸、鸭蛋脸出现,但这些却无法映入她的大脑,她的脑子现在一片空白,世界被凝固在一道白光闪过,她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衣领的那一瞬。那个瞬间的触感一遍一遍击打着她的后脖梗子,她的心也被一次次地震撼着!
就在李杰被那张死人脸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小美被不是爸爸的死神脚步吓得浑身颤抖的时候,天空中突然蹦出了第二个太阳——比那个挂在遥远天际的白色亮点要谣言、灼热许多倍的一个明黄色大火球!
“喔——”
人群发出了惊呼!
但是将首府每一个角落都照亮得泛着金色光晕的那个大火球,并未等待人们反应过来它是何物、来自何方,便把它身上带火的小颗粒如天女散花般洒落到山脚下的平民区内!顿时,木质的房屋瞬间燃起了大火!
“救命啊!”
“着火啦!”
躲在屋中的那些人像是被哄得无处落脚的苍蝇一样,抱着头从屋子里逃出来,涌上了本来就已经很狭小的街道!
小美被吓得七零八落的灵魂这下全部集中到了一起——着火了,着火了!火光冲天,火星四溅!周围飘着灰,身体被四面八方过来的热浪冲击着!是着火了,是无法控制的火,是可以杀人的火!
丘赫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他一个健步跨到小美身旁,抬起右手遮住小美的的头,大吼一声:“水晶墙!”
一道晶莹剔透的水晶墙挡在小美头顶,那些溅落的火星噼里啪啦打在水晶墙上,而穿着婚纱款桃粉色连衣裙的小美却毫发无损。
“普仿,救人。”丘赫一手穿过李杰的臂弯抱住小美,一手托起水晶墙,回头命令他的骑兵首领,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平静,一点感情都没有,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也是不快不慢的,就好像他在跟自己讲话。
一个矮胖结实、灰发大眼的西域中年男子跳上他的独角兽,走出骑兵队伍,伸出右手,掌心对着天空。跟随丘赫过来的那些西域骑兵,也全部伸出右手,掌心对着天空。
他们齐声高喊:“水晶墙!”
一块块水晶墙从这些骑兵手中诞生,相互连接在一起,在首府上空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空。红彤彤的火光照耀着这些透明的墙体,光芒四射。
就在首府的子民抱头躲进水晶墙的保护区内时,一个人却突然跃起,跳到水晶墙上面,踩着这些发光发烫的墙体,飞奔向高耸的山崖!
李杰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在水晶墙上疾驰的载生,惊讶让他松开了抱紧的小美:“喂,小美,你哥哥真厉害呀!”
“笨蛋!”丘赫在心里暗骂道。他放开小美,托着水晶墙,脚尖轻轻点地,也跃上了连成一体的水晶墙上,一路追赶载生。
丘赫走了,小美却忽然清醒了——那不是丘赫的声音吗?是他的心声!小美没有使用窥心术,却再一次听到了丘赫的心声!恢复了光亮的眼睛,赶紧向空中搜索那个白色的身影。
一红一白,一前一后,载生和丘赫两个人在枪林弹雨般飞溅的火球中奔跑。载生的帽子被热浪和气流吹得在脑后呼呼摆动,而丘赫的白色战袍也已经超过了水平位置,向上飘飞着。
“哇——哦!”李杰情不自禁地拍着小美的肩膀。“那个独眼的外国人也好厉害呀!是你们的朋友吗?”
丘赫还在追赶载生,炫金色的短发在火光中更加熠熠生辉。小美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丘赫发髻旁飘起的白色布条——用来挡住他那只残疾眼睛的布条,一幕一幕,丘赫受伤,丘赫来救她,丘赫抱住她,亲吻她……所有他和她曾经经历过的场面,那些真实的触感,随同从天而降的热浪,一股一股地袭向小美!
“妈妈!”一个小孩子惊声尖叫道,声音像钢针一样穿透了小美的大脑!
小美猛地转头看去,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坐在一间起火房间的屋顶上哇哇大哭。小女孩的周围飞着火星和瓦砾,和很多东西被烧焦后腾起的黑色烟灰。浓烟滚滚,呛得小女孩一边哭一边咳嗽,小脸蛋也被熏黑了。
“妈妈……妈妈!”一个小美自己的声音突然从心底对她大声呐喊着,她一把推开李杰,向小女孩跑去。
“喂!回来,危险!”李杰伸手抓住了小美的手腕,但小美手腕上镶着净土神话的手链却划伤了他的手,他疼得松开了小美。
小美知道自己的手链弄伤了李杰,但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只是草草回头看了李杰一眼。
李杰一看小美执意要冲进火海,急得他跳过去再次双手抓住了小美的胳膊:“不能去!”
“我必须去!我见过她所看到的一切!我一定要救她!”小美再一次回过头来,甩开李杰,冲向火海。
李杰惊呆了,他看到小美的眼中充满了惊惧!
小美恨火,怕火,看着相互推搡、踩踏的那些人,那种无助的惊恐化作了一股正在升起的强大力量,那力量比小美开启爱之柱为曦靼超度、开启天地宽恕为天使和魔鬼洗礼时的力量来得凶猛太多了!而那小女孩的哭声和那张哭花了的小脸,更如催化剂般,加速了小美体内那股力量的变化。
“哥哥!”眼看着离追上载生还有一段距离,丘赫只能喊住他。
这一喊不要紧,载生差点从水晶墙上折下去,急刹车后前后晃了好几下才算停稳。
眨眼睛丘赫便到了载生身旁,抬起手中的水晶墙为载生挡住了飞过了的一个大火球。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被那个火球压得后退了半步,然后相互对望了一眼。
丘赫的独眼有些尴尬地转开了,而载生则像从没见过丘赫似的,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连他有几根眼睫毛都快数出来了。
小美逆着人流,跳过倒在路中间的杂物,直奔那个小女孩。
“吉祥,不要怕!妈妈想办法救你!”小女孩的妈妈在不远处对小女孩喊着,但火势太大,她根本不可能靠近那里。
眼看着自救无望,蹲在地上的小女孩的妈妈转向身边正在逃命的那些人,她一把拉住一个年轻男子,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了!”
那男子被拖住动弹不得,他抬头看看,房子太高,火势太大,他也过不去。热浪让他满头大汗,身边跑过的人差点把他撞个跟头。小女孩的妈妈还在死命拽他的衣角,年轻男子连着急带害怕,浑身打着哆嗦。他伸手拉起这位年轻母亲:“对……对不起,我就不了她!”他的声音都在抖。
“不,你一定有办法的!”小女孩的妈妈哭喊得嗓子都哑了。
人流一再推搡着他们两个,年轻男子眼看着巨大的房屋快要在高温中倒塌了,他拽住这位母亲的长袍,随着人流向丘赫的骑兵跑去。
“大姐,孩子救不了了,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不!不要!我的孩子!”母亲拼命挣扎想回到起火的房间处。
“大姐以后再生一个吧!”年轻男子死活不肯放手,拖着小女孩的妈妈远离火场。
“不要啊!你放手!我的孩子,我自己去救!”
小女孩的妈妈话音刚落,一双银色的靴子便从她的头顶飞了过去——小美用星之漫步从人群头顶跳了过去!
“去接米娅吧,你需要她的帮助。”丘赫故意躲开了载生的视线说道。
载生说不好该在脸上摆出他一贯的笑容还是其他什么表情,一向自视甚高的丘赫竟然开口叫他哥哥?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何况丘赫本身比载生还要大两岁,怎么论也叫不到“哥哥”的份儿呀!
“你走不走?”丘赫抬起他的独眼,盯着载生的眼睛。两个男人上一次鼻尖对鼻尖的说话,大概在十年前。
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一群在一起接受训练的孩子,少有几次训练后,丘赫会因为体力不支,走不远而不得不跟载生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当他睡醒后发现自己正和载生脸对脸的呆着的时候,可能他顶多瞪过载生一眼,也许还说过些什么,他不记得了,载生也不记得了。不过载生估计他当时也只是瞪着两只大眼睛漠然地问过一句“干嘛”。
载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丘赫称呼他“圣武仁王”,或者“殿下”,或者干脆什么都不称呼他,他反倒觉得舒服。丘赫的这一声“哥哥”,莫不是……看在小美的份上,随了小美叫他哥哥?他大老远地从西域集结人马,还带上了独角兽,这么舍本,难道说他已经把他当作亲人了?他们已经因为小美成为了一家人?这实在是太滑稽了!载生被自己的怪念头搞得哭笑不得。
“下面在死人,是你的子民。”一说到打仗、死人,丘赫的声音就变得冷漠异常,他拿杀人当吃饭那样随便。
“哦。”载生一时间还不知道该跟丘赫说些什么,但他知道当务之急是要尽可能多的救出圣域的子民。于是,他在丘赫水晶墙的保护下,来到了山脚下,用岩上芭蕾爬上了悬崖。
小美来到起火的房子下面,想都没想,纵身一跃,跳到了房顶上。
“噢——公主殿下!”有人因为小美的出现,因为小美跳跃的高度而发出了惊呼。听到呼喊,人们也顾不得满天飞的火星,纷纷驻足观看。
见到小美,小女孩的哭声更大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揪住小美的衣襟再也不撒手了。
“公主殿下,救救她呀!”小女孩的妈妈撕心裂肺地喊着。
小美听得心中隐隐作痛,她的妈妈也曾经这样恳求过雷让,但是……小美忍住眼泪,抱起小女孩,轻轻抚mo她的头:“不怕,不怕,姐姐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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