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觉寺下的小镇呆了六年,以打材为生。在最开始的时期,我顺应历史发展,到处宣扬拜佛山有个小觉寺寺里有个得道高僧叫无根专收弃婴。我看着小觉寺里的我一点点长大,一切熟悉的事情再次重新上演。不明白留下来的理由。
师父带着师兄弟三人离开小觉寺的时候我假装在上拜佛山的必经之路上砍材。
年少时候的我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说,叔叔,我们见过吗?
我说,梦里见过。
年少的我说,我们肯定见过,不只是梦里。
我说,你要长大,要看清情爱,要认得真伪。
年少的我说,我不懂。
我说,总有一天会懂。
这时师父走了回来,说,自然,你怎么还不上马车?天色不早了。
年轻的我指着我,说,这个人,好眼熟。
师父看着我,我也看着师父,谁都没有说话。
年轻的我看看我又看看师父,说,你们怎么了?
师父说,施主,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说,你我相见即是有缘,缘由前世生,我们自然见过。
师父说,阿弥陀佛,老衲住在山上这么多年,却不知道山下住有高人,真是惭愧。
我说,不然,也许这一切都是你教我的。
师父说,可惜今日就要离开,不知何时才能与你相见论道。
我说,相见即是有缘,有缘自会相见。
师父双手合掌,说,受教。
师父点点头,招呼年轻的我走开。
我说,大师?
师父回头看我。
我说,请教大师,什么才是自然。
师父说,世间万物皆是自然。
我说,人是不是自然?
师父说,该放下则放下,即能自然。
我说,受教。
我低头听见马车声远去。我心里想,这是我最后一次聆听师父的教诲了。
我想起师父的话:那是因为你心中有为师,看不破情爱二字,如此的话你终不能得道。
我觉得,是该放下的时候了。
我走到小觉寺门口,看见了自宫师弟坐在阶梯上望着天空发呆。
我说,你在干什么?
自宫说,我在等。
我说,等什么?
自宫说,做皇帝。
我摇摇头说,你不用等了,你做不了皇帝。
自宫眼里闪出狂热的光芒,说,我一定要做皇帝,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我逛了一遍小觉寺,下了山,下山的时候自宫师弟仍呆呆地望着天。我觉得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不只是离开这个地方,还是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属于我。我该回去了。
我收拾了行装,走出房子。
一个和我相处得比较好的邻居说,你要到哪里去?
我说,去我该去的地方。
他说,什么是该去的地方。
我笑笑,看着天空,说,未来。
一个月之后,我张开双臂,后仰倒在了沼泽里,淤泥一点点将我浸没。这时候,几道人影闪到了沼泽地边,他们穿着和追杀母亲的人的一样的衣服,我不知道他们如何找到我的。
其中一个人说,那个小孩呢?
我说,那个女人呢?
话一说完,我就被完全淹没。
我们各自问了一个问题,却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师父说,有些东西,注定得到,有些东西,永远不可拥有,即使拥有,也是一种罪。
我在丧失意识前最后一刻想到的是,万一这次回不去怎么办?万一又往后倒退六百年怎么办?
我一连问了自己两个问题,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我又从水里出来,这次不是湖,而是池塘,身上还是什么也没有,如同我去到了六百年前一般。我没有带任何东西到那个时代,也没有带任何东西回来。然而我觉得很不公平,因为我还没去六百年前时是有衣服的。
我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正有个穿着黄衣服的人钓鱼,那人明显被我吓了一大跳,马上就要大喊,我虽然功力全失,但身手还算敏捷,见到不对马上翻身出了池塘敲晕了那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我把这人拖到一个阴暗角落里,把他的衣服统统拔下来,穿到我的身上。
我一看身上这身,心中有些发毛,这衣服上几条龙张牙舞爪的怎么看怎么有些象龙袍啊。我小心地看了一眼地上像剥了皮的香蕉的昏迷不醒的那人,长相斯文,留着胡子,身子发福,面色憔悴。
突然听见有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在喊:皇上,皇上?
我大惊,这人果然是皇上,这里大概就是皇宫了!我觉得自己闯了大祸,马上思考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万全的方法。现在龙袍在我身上,只有上了。
我装做若无其事地走出去,观察了一下四周,心中暗道侥幸,这地方到处是太监和宫女,要不是刚才皇帝钓鱼的时候选了一个视觉死脚,这时候只怕我已经五花大绑了。
刚走到鱼塘边,一个太监远远地跑过来,我心中十分紧张,心想完了完了,这下要穿帮了!
那太监跑到我面前,定定地看着我,我也心潮澎湃地看着他,由大恐转为大喜,看来我真是命不该绝,这太监居然是张得胜。
张得胜眼中露出震惊,仔细打量我一番,然后向四周看了一眼,急忙把我拉到一边,说,你是自然?
我欣喜地点点头。
张得胜说,你怎么到皇宫来了,还穿这身打扮,要杀头的知道吗!快点脱下来!
我看了看略显宽大的衣服,说,我也不想啊,无缘无故地就到皇宫来了。然后压低了声音,说,这龙袍是从皇帝身上拔下来的!
张得胜说,你当我是瞎子啊。皇上呢?
我把他拉到拔皇帝衣服的阴暗角落,指着清洁溜溜的皇帝说,就是他。
张得胜盯着萎靡的皇帝面色沉重,说,你打晕皇上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到?
我说,应该没有,不然我早被抓起来了。
张得胜说,那皇上有没有看清你的样貌?
我说,当时发生得很快,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把他打晕了。
张得胜说,那就好,还有救。
我说,怎么办?
张得胜说,你先在这等着,现在就把龙袍给皇帝穿上,咱家去去就来。
我说,那我穿什么啊?
张得胜瞪着眼睛,说,你连皇帝都敢打了,吹一下风要什么紧?记住,给皇上穿衣服时要谨慎一点,要好像没脱下来的样子。
我说,好。
太监小心望了望四周,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我则把自己拔光,然后在寒风中给皇帝穿衣服。一段时间后,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皇帝,基本上没什么破绽了。这时候我突然想到,我和张得胜并不是很熟,只有几面之缘,他会冒着欺君之罪来袒护我吗?那他刚才是不是去叫救兵去了?也不对啊,以他的身手,大可以自己轻松将我拿下,然后向皇帝领赏,难道他真的是想帮我,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在里面?
张得胜回来,手里拿着一件大衣。他眼盯盯地看着我暴露的小弟弟,一句话都不说。
我说,你没事吧?
张得胜说,好宝贝啊好宝贝。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套太监的衣服,丢给我说,换上!
我换上衣服,还挺合身,只是只有外面的没里面,感觉凉风悠悠。
张得胜抱起皇帝,我只觉得眼前一闪,他和皇帝已经到了垂钓的池塘边,把皇帝扶正坐好,再把鱼竿插在他手里,这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一瞬间,不特意注意的人根本来不及反映。
张得胜向我招招手,我趔手趔脚地走向他们。
张得胜说,自然点。
我马上深吸口气,装做若无其事地弓腰走到他们旁边。
张得胜摇摇皇帝,轻声说,皇上?醒醒啊皇上?
皇帝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神有些涣散。太监又唤了几声,皇帝这才完全地清醒过来,抓着太监的衣袖大声说,有刺客,快抓刺客!
张得胜笑说,皇上,您是做梦哪,哪里有刺客,刚才奴才见风大,给皇上去拿衣服,回来的时候却见皇上睡着了,皇上没有受寒吧,奴才给皇上把衣服穿上。
皇帝接过大衣套在身上,打了个喷嚏,说,原来是做梦吗?
张得胜说,的确是做梦。
皇帝说,找个日子做场法式,朕突然觉得这里阴风阵阵的。
张得胜揖首说,遵旨!
皇帝扫兴回宫,张得胜在皇帝身边跟着,我在张得胜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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