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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健一路上有说有笑，看来她早已经忘记了昨晚的不快，她的思绪一直停留在他们做知青时，曾经插队的众多故事里，在那里自顾自地说个没完没了，一点没有注意到苗果苍白的脸色。
苗果的心情仍然徘徊在早上的拼图上，它重新出现在眼前，想必也是有缘由的，或许是江雪的父母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它，然后把它混在剩下的一堆拼图里，被苗果带了回来，早上之所以又重新发现了它，无非是个巧合而已。
“是这样吗？”有一种不确定的焦虑萦绕着苗果，让她心神不宁，隐隐约约间，她能够感觉到，有一个潜在的危险正在一点点地接近她，就像江雪缓慢伸到面前的手，逐渐靠近，靠近......
“就是这里啦！”陆健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眼前出现了一片密集的老区住宅。陆健把车停在入口的一片空地，回头笑道：“不好意思了大小姐，从这里到里面只有一条小鹅卵石铺的路，我们必须走进去。”
苗果点头，打量着这片老宅。
陆健跟随她的目光，说道：“这里曾经先后走出过两个状元，数个举人，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一个故事，在风雨飘摇的历史里散发着不朽的光彩，为了激励后人在他们身上找到力量，成就一种自豪的归属感，W市特地保留了这片老宅，它代表了这座城市的人文历史。”
他们沿着黑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前走，两边的古建筑靠的很近，将小路窄窄的挤在中间，使人有种透不过气的压迫感。
房屋的底角是青石所筑，薄薄地附着一层青苔，墙面上的石灰脱落的斑驳，使得这些老宅显得古老而神秘，苗果真有点怀疑，是不是一抬头就能看到一个正在窗口苦读的穷酸秀才。
这里的院落大门大多是打开的，里面凌乱的地摆放着一盆盆大蒜苗，青翠的叶子是这里唯一悦目的色彩，偶有一个白发苍苍裹着围裙的老太从厨房间走出来，从里面掐上两根，做菜肴的点缀。
“是喜是悲众说纷纭，也许世世代代住在这些破房子里的人，正眼巴巴地盼着拆迁，分到一户干净明亮的房子，谁会想到一个保留，就毁了多少人的美梦。”苗果暗自说道，抬头望见几只老猫正坐在屋顶上，好奇的打量着下面这两个陌生人。
“哎哟当心点！别把脚崴了！这里的路可真不好走，据说我们的陈南汉同志十分注重养生保健，每次下班回来可都是脱了鞋子从这上面走回家的。”
“足底按摩，对人体各个投射区都有很好的作用，只不过还真不是每个人能受得了.....他真了不起。”苗果感受着脚下的疙里疙瘩带来的不适，咧着嘴说道。
“是啊！他就是个了不起的人，中学时代就是制作标本的行家里手，酷爱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收集回来自己动手制作，在文革时期这些标本全部被没收了，还被戴上歪门邪道的帽子，没少挨批斗。”陆健微胖的面颊上隐现汗珠，她用手擦了一把，仰头看看头顶的太阳，继续说道：“到博物馆工作以后，他卷土重来，继续收集心爱的动物标本，你今天看到的是他私人收藏宝库，肯定比动物园还要大开眼界！”
“今天他要制作的是什么蛇的标本？”
“蝮蛇。”
苗果一伸舌头：“五步蛇啊！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捕蛇者说》让这种蛇闻名遐迩！”
“是啊！传说中的五步蛇，也就是说走五步的时间人就会中毒，虽说有点夸张，但这确实是一种排毒量很大的蛇种，毒素有强烈的致出血性，伤口很快会疼痛肿大起泡，组织坏死和溃烂”。
“好在现在已经有抗毒血清。”
“是的，这是现代科技带来的福音，也是你们医学生所要努力继续创造的目标。因为不是每一种剧毒都能找到血清蛋白的，我有一个同学，是被蝰蛇咬伤的，当时找遍全国也无药可救，年纪轻轻地就走了。”
苗果嘴边涌起一句话，思量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怎么说呢？这可是在爷爷面前发过誓的，自家有一条治疗蛇毒的秘方，原本传男不传女，谁知道老苗家千金的福气恁好，几个兄弟接连生下来的都是女儿，爷爷辈没办法，总不能让次绝活就此失传吧，就挑了两个聪明点的，传了下来，只是再三交代，只可救命现用，不可张扬宣传，想起这句话，她只好将嘴里的话再生生地咽下去。
说着话，就到了一栋二层楼前。苗果抬头看，就见那二楼的阳台，窗户都用木板封死了，一楼的木质大门紧闭着。
陆健伸手拍打大门，不多时大门吱地一声裂开一条缝，从里面挤出一个秃顶男子的头。
“老陈，是我啊！”
“快进来！”陈南汉转脸看看苗果，见其后并无他人，这才把门打开，让两人进院，随手“啪”地把门关上。
“唉......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文革时期整怕了，动不动还有动物保护协会者来找麻烦，我也是出于无奈不得不防啊！”他尴尬地摇头苦笑道。
陆健点头问道：“开始了吗？”
陈南汉道：“取个烧杯。”
三个人走进屋子，只见一个四方形的木质矮桌，周围地上摆着钢丝，绳子，钳子和镊子，还有一个瓷盆，里面盛着白色粉末。
矮桌地下放着一个小麻袋，陈南汉熟练地解开袋口，从里面捏住蛇头，用一把小钳子撬开蛇口，接过陆健手中的烧杯，将蛇的毒牙卡在烧杯的边缘。
苗果看见一滴一滴的毒液从毒牙上缓缓滴落，只觉得手臂上有寒风嗖嗖飘过。她回头朝一扇漆黑的小门望去。
“那里通往标本室，你可以进去参观。”陆健说。
陈南汉朝里面叫道：“王婆，带客人进去转转。”
里面有人应了一声，随即门缝里闪出灯光，一个中年女人打开门，她胖乎乎的犹如一个秤砣，往门口一堵，严严实实地连一缕风都吹不进去。
她望了望苗果，朝她一挥手。
苗果好奇地走了过去。她跟着王婆绕过一个弧形过道，走到一间装有防盗门的房间前，女人打开门锁，伸手拽了一把里面的绳线，灯亮了起来，苗果的眼睛随之一亮——太不可思议了！她竟然看见了一只正在凌空奔跑的汤氏邓羚，它的皮毛处理的很好，丝毫看不见缝合的痕迹，身体坚实饱满，尖角犹如两把弯刀，尖利地指向天空，义眼在光线下熠熠生辉，简直活灵活现！苗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便走过去凑得更近，想要找出些人工处理留下的蛛丝马迹。
王婆呵呵笑了起来：“每个来参观的人都有和你一样的心理，老陈处理的技巧这么高超，不是行家看不见刀口的！”
苗果连连称赞，一抬头，“哎哟”一声吓了一大跳，若不是王婆在后面扶着差点摔倒，刚才只顾着看邓羚，却没有注意到这后面还摆放着一具大狗熊的标本，这熊高高站立，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苗果，厚厚的熊爪朝前面拍过来，微张的嘴巴里，雪白的利齿寒光闪烁，让人不寒而栗。
王婆在后面扶住苗果，嘿嘿笑道：“别怕别怕，这些都是假的，只是借了一张皮而已。”
“借了一张皮？”
“是啊！这些动物的血与肉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只是借了棉花，竹丝和钢丝，撑出来个形状。”王婆说。
“借了一张皮，更换了内容物，制作成一个自己想要的模样。”苗果低声呢喃，不觉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画皮》，心中的感觉很是复杂。
王婆朝她摇摇头：“有啥可怕，我说不出啥大道理，只是从不小看自己，年轻的时候，我就是屠宰场唯一的女工，猪牛羊都是我的刀下鬼，只要你觉得自己行，啥都吓不倒你！”
苗果看过里面的小动物，想到外面正在制作标本，便转身回到正堂，陈南汉已将把蛇杀死，正在一点一点剥蛇皮，每剥一小段，他便会抓起一些白色粉末撒进去。苗果捻出一小撮白粉，放在鼻前嗅，一股通窍的芳香顿时窜入头顶。
“这是防腐粉。”陈南汉看了她一眼说道：“用硼酸，明矾和樟脑按比例混合均匀，就能起到很好的防腐作用。”
“蛇类不适合用浸泡方法制作标本吗？”苗果不解地问。
“如果想让他跟活着一样具备生动的神态和气势，现在这可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酒精和甲醛制作的标本，更适宜于你们医科院校的教学使用，在我这里，那不是标本，那是泡药酒。”陈南汉说着话便哈哈笑了起来，苗果也不再多问，只注视着他娴熟连贯的动作。
陈南汉见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便来了兴致，说了些制作的方法，随后又说道：“这里面门道很多你们看不懂，不过，说通俗一点，这就像你们玩的拼图，东一个西一个找来所需的小零件，把它们组装到一起，就成了你想要的东西。”
“拼图。”苗果的心打了一个激灵，今天早上这是怎么了？看到的，听到的，绕来绕去都是一个“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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