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光和三年五月初六,立夏。蝼蝈鸣,蚯蚓出,瓜果生。
天气渐渐的开始炎热,东海王府一片繁忙的景象。在几株盛开着一簇簇火红花朵的古石榴树下,仆妇们三三两两的抬着架床,拾蚕簸沙(蚕屎),煮茧剿丝。仆役们搬着各式矿料、木材、器具,还有的用扁担挑着大捆的麦秸、谷草、田菁,不断地往后院运输着。王府的后院占地极广,于前些时日,间隔开了一处独立的场地,已然建好了十数间房屋。房屋的尽头,有十几个臼石,几十个仆役担水挑桶正椿着什么。房前还建有一长溜瓦棚,瓦棚下有四个用砖砌好的水池,里外都抹着世子‘发明’的水泥,池子里是已经熬制好的纸料、植物胶。还有六七个炉灶,烟囱竖在瓦棚外,都生着火,有的架着高高大大的竹篾蒸笼,里面蒸着谷草、树皮、麦秸。有的熬着切碎了的田菁、藤蔓,十几个匠作、仆役紧张的忙碌着,不时的看着对面房屋内,细心指导着别人,那熟悉而又让人敬服的少年身影。。。。
校场内,几十个穿着短襟的王府仆从,站成两排整齐的队列,人人扎着插有铅条的背心,手腕和脚踝也都绑着铅块。个个脸色被晒得黑红黑红的,流着汗,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湿透了,却都聚精会神、羡慕的观看着队列前,正在为会操演练的一队仆从。
“擒敌捕俘拳,预备——”丁队队正韩当喊着口令:“一,推击弹踢。。。。”十二名少年仆从站成一列纵队,听到口令,随即身体略向左转,后撤一步,屈膝。两手握拳前后拉开,挺胸收腹,目视前方。停顿了一下,右拳变竖掌向前推出,左腿成弓步,右脚向前猛力弹出。“二,防上勾下。。。三,掏裆砍脖。。。。四,抓腕砸肘。。。”。
作为队正,周泰、徐盛、晏明三人站在队列旁,一同观看着。
自那日周泰、韩当拜刘羡为主,第二日,刘羡就言明东海王刘袛,让张忠秘密从忠诚、朴实的家生仆役、几代王府徒附中,挑选出壮实、机敏,十三到十六岁的少年,共五十四人,加入王府世子仆从。原先的仆从每人带两人,帮助、教导他们学习训练,熟悉王府的一些规矩。八岁多的陈应也分得两个新仆从,指手画脚的,乐得整天合不拢嘴。刘羡还对周泰等人说:今年就这样了,让二十几人带五十几人,明年让这八十几人带三百多人。因为徐盛、晏明等二十几人已经有了体能、队列基础,再加上自己表过态,刘羡生日也不让父王筹备、庆祝,连着三天,包括周泰、韩当在内,教会了他们二十式武警擒敌拳。并为每个仆从制作了铅背心、铅护腕、铅护膝,告诉周泰等人,此是用以加强体能、体质训练,严令不得私自解下。
周泰也是一样装扮,只是在左胸上面绣了一个正字。望着眼前虎虎生威,严肃认真的打着拳的少年仆从们,心情不由激荡不已。不枉自己拜为人主,殿下虽然年少,却真是有本事、了不起的能人啊!
这东海王府,与他处大不一样!
不说诸如纱门纱窗,新式铁锅、炉灶、蒸笼、菜式,单这八十几名仆从,每日竟一日三餐,还有荤有素。每人崭新的两套衣裳鞋袜,用于换洗,月底有百十文钱,可零用或贴补家用。整日在府内吃、穿、住、识字、训练,哪里须出府零用?那先前的仆从,得了贴补的仆役徒附之家,知自家子侄得世子殿下垂青恩赏,谁不感大王、世子大德?只是后来的一些仆从毕竟年少,每日的早晚两次长跑,手握铁枪突刺、挥舞数百次。再加上举扬那些叫哑铃、杠铃、铁饼的的铁器数百次,前日殿下又发下铅物,令每人佩戴训练,二殿下刘琬、表公子陈应也不例外。浑身的酸痛让他们苦不堪言,有的甚至哭泣失声,口出怨言。昨晚殿下发现此事,也不训斥,只是召集仆从,当着众人的面,穿着加重的背心,带着双倍的护具,手握厚重长刀。围着校场跑了两圈后,舞动长刀,左劈右砍,前挡后撩,似泼风一般,足足有一刻钟,把自己和一众仆从都看得呆了!殿下舞完,脸不红心不跳。将刀一杵,意气风发说道:“吾年方十三,既能如此,汝等大都年长与吾,焉何不能?若是有受不了苦楚,不愿为吾仆从者,可出列请之,吾即可许之。”言讫,等了一刻,无人出列。也是,除了训练苦些,其他的殿下很是优厚,更兼识字读书,谁人愿走?又有谁人敢走?不怕家中父老责骂吗?殿下接着说道:“吾有一言,馈赠汝等:今日吃得苦中苦,傍的技艺在身,忠义侍主。明日自可享得福中福,为主效力,做得人上人!”言毕又告知解除身体酸痛疲乏的方法,众仆从俱向往拜服。今日一早,人人都奋力训练,不惧劳苦,不复谤言。——真是让人佩服啊!殿下还带着自己参观了炼铁作坊,若不是看到库房里成堆的各式铁器,真不敢相信,那个叫熔炉的筒子竟能溶出几千斤上等镔铁。殿下说,这是第一次炼铁,不算成功。下次会比这次要好,让自己和韩当选好兵器,说出图样,等再次开炉时,与徐盛晏明等家将的兵器一并铸造。把韩当、晏明几人,当然还有自己,喜得都快晕了。最让人高兴得是,那日晨跑归来,殿下去马厩牵来一匹马,殿下亲昵的管它叫‘小赖皮’,在王府仆者孙大人的指导下,殿下为小赖皮清洗。刚开始,那小赖皮咆哮嘶鸣,桀骜不驯的仰首踢蹶。说来也怪,世子殿下开始只是双手紧紧抓着辔头,使力的慢慢下拉,任凭小赖皮跳跃。渐渐的小赖皮的头低垂下来,好像使不出力气。后来殿下一手抓住马辔头,一手轻轻地抚摸小赖皮的颈部、头部,口中轻轻地呢喃着,似乎在和那畜生说话。那畜生竟一点点的老实下来,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殿下抚摸清洗,好似万分的享受。(周泰哪里知道,刘羡驯马时,当着几人的面,性急之下,胆大包天的用腹中丹田之气发力,并为小赖皮发功,误打误撞的被小赖皮吸收、受用,那卷毛骢当然对刘羡臣服亲近)。当时自己看殿下洗了一半,打湿了衣袖,便欲代劳。殿下许了,哪知自己握着马缰,方一走近,那畜生一仰头,自己不防,险些被撞倒丢了脸面。晏明也是不服,刚刚走上前去,便被那畜生一顶一扭,极是狼狈的撞到在地。当时便知道,殿下虽十三岁,力气却大自己许多!当时殿下见自己和晏明脸上通红,尴尬不已,便细声安抚,许诺将去北地购马,家将、仆从都将配置。听说昨日世子殿下已请诣大王,大王已允,不日将委派王府仆者孙德孙大人,和两名王府谒者领护卫一百、世子仆从十人,去北地采购良马。太让人向往了,要是殿下许自己去,挑得一匹好马,那该多好啊!
殿下汉室宗亲,年轻俊雅,知书识礼,聪慧不凡。又天生神力,神勇绝伦。知练兵强军之道,精技击搏斗之术,晓百工造器之法,存宽厚仁爱之心。常常听得侍者、仆役窃语:世子殿下乃神人弟子、神人转世云云,王府上下,对世子殿下又敬又服又惧又爱。自己也与徐盛、韩当、晏氏兄弟坐谈,徐盛、晏明、晏熊对世子都是敬服崇拜不已。殿下现在只是十三之龄,处事沉稳有远虑。殿下常常忧虑:而今汉室天下灾祸连连,时有逆贼造反,皇帝陛下却卖官鬻爵,致时风不正。阉宦当权,为己之私,残杀忠良。酷吏媚上欺下,中饱私囊,民不聊生。正如徐盛所言:待过得几年,天下必乱。。。。彼时殿下已长成,何尝做不得中兴光武?
周泰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振奋。此时,少年仆从已演练完毕。徐盛碰了碰周泰、晏明,二人会意,三人一起走上前去,为众人解说方才演练时存在的优点和不足。晏明识字不行,却天生对技击痴迷,在刘羡的指导传授下,学的极快,领悟的也透。此时,徐盛说着,晏明自动的在旁示范,把刚才演练存在的各类错误演绎的惟妙惟肖,几十人不时发出哄笑,各自知道了自己的不足和错谬。
周泰看看日头,快了到中午时辰了,殿下为何还不来检阅、评讲呢?
。。。。。。。。。。。。。
刘羡此时在造纸作坊里,真有些焦头烂额了。
前世的他虽然在造纸厂里工作过一段时间,也知道造纸的原理和程序。可那毕竟是现代,使用的都是现代化的机器、工具和化学原料、制剂。在这个时代,你想要螺丝、橡胶、电氧焊、胶水。。。有吗?因为整日想着造纸的一些事情,晚上练功入静的效果都大打折扣,有时东想西想的,根本就难以入静。恨不得就用古代的老方法,一点点造纸,尽管量少,绝对的比这个时代的纸要好要白。
“咱丢不起那个人!”想到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仅仅能把纸张的质量提高,赚一点名声,却赚不了多少钱。刘羡起了好胜之心。自收了周泰、韩当,扩充仆从。刘羡花去大量财帛,购置葛布、牛皮、丝帛等物品,用于制作衣裳、鞋袜、护具;购买猪羊鸡鸭,提高仆从生活质量,利于发育、强壮身体;还准备去北地购马,又得花去重金。其他的林林总总,钱财也用去不少。炼铁虽然成功,兵器却万万不敢发卖,那些农具、用具,只是卖了一部分,大多发给王府的仆役徒附奴仆使用,还未见成效。刘羡也不想做铁器买卖,太招摇,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东海王刘袛和王妃虽然不在乎儿子的花用,王府的太傅魏源和治书彭湘等几人却忧心忡忡,向刘袛谏言:世子挥霍太巨,应减免花用。刘袛听了几乎暴怒,言叱几人,魏源等几人固谏,闹的不可开交。‘恰巧’刘羡请安听到,上前自承其过,并担保一月之内,辟得财源,以弥所失。刘袛闻听,转怒为喜,拍着刘羡的肩膀,炫炫然自得:“孤之世子聪慧仁孝,非汝等可知也!”刘羡又谦逊不已。父子两个一唱一和,把魏源、彭湘几人窘的直翻白眼。
几日来,刘羡冥思苦想,决定套用现代化的工序,手工自动化的造纸!那就是网带、轱辘的转动全靠人工转动。散浆、打浆的工作都已准备妥帖,胶水的问题,凭着记忆,刘羡知道可以用田菁熬制,幸喜经过询问,东海国盛产田菁,现在胶水的事也解决了。过滤铜丝网带经过十几次的实验,也制成了两个。就是有压榨、烘干、压光作用的蒸汽轱辘圆筒,刘羡很是为难。要是有电氧焊就好了!想不出办法的刘羡时常这样哀叹!也是刘羡运气,前天傍晚下了场小雨,将晒在外面来不及收的衣服淋湿了,小桃拿着,在刘羡‘发明’的锯末炉子上烘烤。这下子,又触发了刘羡的灵感,“老子可以用烤羊肉串的炉子烘干嘛!”抱着小桃的脑袋,刘羡重重的亲了小桃的小嘴巴,飞快的跑出宫室,召集匠作,生火开小炉,熔炼黄铜,挑灯夜战。终于在黎明时分,打制出几张宽一米,长一米五,厚度规格不一,薄薄的铜板来。
“接缝的部位还不吻合,这里还得磨平!”昨日和今天,刘羡已经做好了过滤网带、轱辘圆筒的支架,形似烤羊肉串的条箱也做好了两个。现在刘羡正指导匠作们制作轱辘圆筒,没有现代的电磨、电锯,只好耐心的一点点的手工磨制。七八天了,刘羡忙的不可开交,眼看着越来越接近成功,刘羡努力地压抑住喜悦,尽量的平静的说道。“好!再试试。嗯,完全吻合!摁紧!先钉这里,固定好!”
“旁边的钉眼全部钉了吗?”刘羡问道。“禀殿下,钉眼已尽数钉下!”一匠作答道。
“好!开始装机!”刘羡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能成功吗??在制作过程中,刘羡又‘发明’了丈、尺、寸以外的,米、分米、厘米、毫米作为标准计量,来严格尺寸。虽然付出了很多心血,但他还是不敢确定。在古代想做出点事情太难呐!
我,能成功吗?刘羡心中惴惴。。。。。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