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仿佛是无尽的事,却似乎又是一瞬的事。
就像战场上的擂鼓,在那一声落雷冲破云霄之前,总让人感觉快要过完了一辈子,然后,一刹那之间,万马奔腾,众首连云,刀光剑影,仅仅一瞬之后又晃若隔世,而放眼望去却已是尸横遍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即使年轻如戴翔,却早像经历过几个轮回的变故,这份处变不惊已是寻常人所无法达到的境界。戴翔太熟悉这样的感觉,他懂得有时生死只是一瞬之间的事,一瞬之后阴阳相隔,人鬼殊途,再也无法挽回什么。
所以,在做出判断时他并没有迟疑,也无须顾忌,他知道,成败就在这一箭上。
“嗖!”的这一声,他已等得太久,箭的方向,如他所料,直指郡主心口,这箭,势大劲强即使有他挡在前面,以这超常的力道,它势必会穿过他的身体直射郡主丝毫也不会因一堵肉墙而减缓一分危险。“扑”!他感觉箭穿进自己肩膀时发出的轻响,伸出左手,他狠狠抓住穿过身体的箭尾,顿时感觉手掌一热,接着是撕裂皮肉的疼痛。鲜血一滴接着一滴,顺着他的手掌缓缓留下,然而它毕竟是停下了。
“嗖”!
既然第一箭已接住,怎么放过第二箭!即使它鬼魅般的朝他穿梭而来,即使这次的方向竟然让他无法测知,仅瞬息之间,凭着战场上历练出的那份直觉,他想也不想——要想也是不及想——左手顺势击出,“叮”地一声就将箭打离了方向,就好像他长了一双穿透一切的眼睛,即使雾气浓重,气氛诡异,也蛊惑不了他的判断!第三股温热气流已然擦肩而过,戴翔不曾停留,转身右手一挥,寒光一闪就是一剑!
“扑”!
这是什么?!
戴翔心中一惊,却立刻恢复平静。他知道他这一刺只是将箭打偏并没花太多力气,可是怎么却感觉像刺进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又好似将它戳破了一般?他正纳闷,却也不及细想,只听的身后“咚”的一声,他立即再回头,眼前原本指引他的绿色柳叶已不见踪影。这一惊非同小可,戴翔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快凉了一半。
糟了!郡主不见了!一时之间,他既觉得难以置信又无比心惊,也不顾眼前茫茫雾气鬼影幢幢,更顾不上身后随时会射来的暗藏之箭,立刻掉头向前跑去,可没跑几步,便感觉脚下一空,身子旋即向下一沉,还未来得及喊出半句已经身体笔直向下掉去。
即使突然经历了这样的变故戴翔却仍能留着一分清醒,眼看自己就要掉下桥,他却在最后一刻伸出手赶在自己完全坠落之前抓住了桥的扶手,这一抓却让他心中又是一惊,差点因为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而松手。
戴翔不想看。
但是说不看却又移不开视线。
戴翔曾经也碰见过这情景: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初见万人一冢的场面,头颅,残肢,肠胃,铺满一地,至于那一条又一条纵横交织的血河已经可以忽略不记,这一切的一切令他看得头晕目眩只觉得分外恶心,明明应该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用再看,却又不知为何无法控制,只能瞪着一双大眼将面前这一刻深深印到脑子里。
总会有这样的一些情况:有些东西不看比看要好,却又不得不看。
戴翔现在就是如此。
要不是惦记着郡主,他还会瞪着眼前而心神散乱;而现在,没有任何东西比郡主更重要!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是一阵惊惶,郡主不会掉下去吧!
于是他快速低下头去,快的差点扭伤脖颈。
还好,郡主还在!
他心里最挂心的是郡主,即便此时的郡主样子实在不可思议,然而除了她的生死之外,其他任何事戴翔已经忽略不记了。
然后,他又向下看去。
戴翔深吸一口气,他是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丝力道来拯救自己的身体,才没有直接跌落下去。
也多亏了他这份镇定才没能大喊失声!然而即使是再镇定的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刺激也会到达极限,现在戴翔就是这般情形。有那么一刻半会儿他什么也不做,只是一会儿朝上看看,一会儿朝下看看,然后他发觉哪边都是一样的让人发狂!
雾气没有了。
确切的说,雾气在戴翔的头上。
原来这雾气只是停留在桥上的那一片空间里,而桥底以下却没有任何雾气,也就是说,一层厚厚的雾将桥上与桥下两个世界隔开,先前戴翔站起桥上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反而他一落下桥,抓住木桥扶手底部的杆,眼前才豁然开朗起来——当然桥上的状况仍然是黑茫茫的一片。
原来这是座没有建完的桥。
这善息湖深不见底,所以建在它上面的善息桥没有桥墩,却架空在这一片大湖之上,而这木桥也是如此。没有桥墩,除了它架在岸上的那一头外,没有任何东西能支撑桥身。
然而,这桥却是一半的!
这桥竟会是一半的!
就一头,它搭在善息宫的岸上,而另一头却没搭上对岸,它竟不靠外力支撑,半截的桥身就半悬在了湖上;它竟没有塌下,仿若被施法术一般地四平八稳!
它就这么无依无凭地悬在了半空中!
这已经够奇了!然而令戴翔正真无法移开视线的却是那建桥的“木材”。
他初上桥时,以为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是因为木头相碰而发出的声响,又因为那两边扶手是木质的关系,所以他断定这应是一座古老的木桥。他当然不会想到这桥身竟会是人骨所制!刚才那一下失足导致他突然下坠,急中生智他才抓住桥的扶手栏杆下部,却也看见那未完成的桥身显出的白色“材料”来。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一再的确认后,他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那真是人骨!大小不一,却严严实实地拼凑成了一段桥身,那人骨白色,雪亮,似是经过特殊的处理般,在这黑魆魆的夜色中不时闪出绿色的磷光来,印着下边的景象,活象是到了阿鼻地狱!
下边的景象!
下边的景象令得戴翔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郡主现在暂时无事,却不知道能无事多久!
显然郡主先一步比他落下,且落下的比他更多一点。她之所以并没有完全坠落,是因为她的腰际突然多出一条又细又长的淡绿色柳枝。那柳枝从桥上不知何处伸出,沿着郡主的左手臂,紧紧绕住了郡主的腰。只是纤弱如它在冷风中轻轻颤抖,像是不堪重负,会随时断掉一般,真可谓是千钧系于一发,怎一个“玄”字了得!
若要是平时,倘若秀琪郡主真是掉落了下去,应该是落入善息湖,戴翔大可以跳下救她,这本无可担心。
然而此时桥下却已不是往日澄澈的善息湖水!
确切的说郡主的正下方是一张血盆大嘴!
一只巨龟正候在这人骨桥下,光一张大嘴就能一口吞下郡主的半个寝宫!此时它正张着如牛车般大的巨眼,巨眼中竟还透着金色狡黠的光芒!这光芒令得戴翔有种奇异的想法,这巨龟是有思想的!而它也悠然地望着头顶上的猎物。似乎根本不想费力,正耐心等着她自投罗网罢了!这巨龟已不是戴翔所能对付的了的了。它庞大的身躯,巨大的龟壳仿佛一座凹凸不平的小岛浮起在整个湖面上,一时间竟让他望不见尽头。原本这座桥就建得不高,如若从这桥跌下,即使如戴翔抓住了桥栏杆也应该双脚会浸没在善息湖里,更何况是离桥身已有几丈的秀琪郡主。可是那巨龟的出现仿佛使得善息湖也有了变化,令得那湖水居然退离原本高度几十丈,令得郡主并未碰到湖水。
此时,戴翔在黑暗中才隐隐约约注意到,这巨龟也不并非完全自由自在,两条又粗又长的锁链居然贯串它坚厚如城墙般的龟壳,从两边各绕颈一圈,又没入湖水里,将它牢牢束缚在水中。即使如此郡主离那巨龟大口也就这几十丈的距离。看得戴翔的一颗心随时有冲口而出的可能!
他努力伸出手来想要拉住离他不远的那根系着郡主性命的柳枝,心里却泛上一丝异样的感觉来:这藏箭之术哪里不对。这怪物怎地是被锁链绑在湖底呢?这桥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雾……
戴翔的心中有一个想法慢慢成形,一个从刚才起他就在大胆假设的想法:这不仅仅是为困怪兽而施的术,这怎么看就像是个骗局,一个阴谋,让人自动赴死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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