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人提起阿离,就顺便想起了以前批马甲写的武侠,只是当初写了几章后,自觉笔力不足展现江湖的波澜壮阔,便就此搁笔,留待今后有自信时重新拾起。
这篇就是谈笑所抽取的部分背景。
有兴趣的筒子可以随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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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你死我活
高山。
峻岭。
断肠崖。
山是高山,岭为峻岭,崖名断肠。
这平素人迹罕至之地,今日竟人头攒动。
只是这热闹不同于街头,人人面色冷凝肃然,大半身着劲装,不少带着兵刃,偶有言语也是压低了嗓音,给这崖顶平添几分沉甸甸的杀气。
百多个江湖人立在这崖顶,中间空出十丈方圆的空地,空地中立着一青衣人,年过三十,身量颇高,长衫广袖,负手而立。
这百多个江湖人在武林中也算名头不小,其中不少是一方豪强,却都不约而同地给那青衣人让出空地。
青衣人面前立着一柄剑,漆黑剑鞘入土三分,剑柄火红,光只瞧着,便觉着眼睛好似烧起来一样的灼热。
青衣人在等一个人。
约定在午时,那人已经迟了半个时辰,但青衣人沉毅的面孔上没有半丝不耐,依旧立着,等着。
伴着时间流逝,围观者渐渐不耐起来,先是窃窃私语,而后声音越发变大……
这时,传来一声轻咳,那声音极细极微,弱不可闻,却硬是将满场私语声给压了下去。
在场诸人面色各异,惊讶,好奇,愤恨,恼怒,恐惧兼而有之,就连那一直未曾动容的青衣人,眼中也浮现了少许期待之色。
“来了吗?”
“是他?”
“没错。”
“在哪里?”
“什么时候?”
“总算来了。”
…………
这崖顶方寂静片刻,便立即给纷繁低语给惊扰,众人四处张望,却不见那发出轻咳之人。
这时,又是一声低笑传来,似远似近,缥缈无定,不可捉摸。好似来自极远之处,又好似近在身边。
这笑声主人浑然将众人视若无物,叫人好生气恼,已有定力差些的人露出杀意。
青衣人凝气发声,话语浩浩荡荡在山谷间传开:“师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躲躲藏藏又是为何?”
他出语讥讽,那人也不着恼,只漫漫笑道:“人皆有近乡情怯之心,我与师弟多年不见,难免情怯,还望师弟体谅则个。”
青衣人面色更形冷厉,他本就生得严峻,一怒之下脸色竟似有些铁青:“只怕是问心有愧无颜见人吧,当年你弑师叛门,可没这般瞻前顾后。”
那人沉默片刻,忽然叹息一声,声音中似有无限寂寥:“你我之间,定要分个你死我活么?”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着眼前一花,空地中便多了一人,一身玄黑长衫,与青衣人并肩,单手背负站立。
今日来这崖顶的江湖人无一不是自负武功之人,却没人看清这黑衣人是如何到来的,心下登时骇然。
同是颀长身形,那青衣人背影瞧着教人觉着挺拔,而这黑衣人,那一身沉寂颜色,看了只觉得落寞凄凉。
“开阳,好久不见。”黑衣男子偏头,看着青衣人刚毅的面孔,眸底忍不住流出温暖的神色。
那被称作开阳的男子冷然转身,却在见着黑衣人面孔时忍不住吃了一惊:“云笑忘?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黑衣人看起来年近半百,面貌清俊萧疏,却压不住苍老在他脸上留下的一刀又一刀的刻痕,几年前还是乌黑的头发,此刻已斑白了半数。
十年之前,云笑忘纵横江湖,是何等样人物,风liu倜傥,洒脱不羁,光彩无人能及,可如今……
怒马鲜衣,风采卓然得让天下男子妒忌的谈笑公子,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样?
你清减了许多。这话压在喉咙口转了好几个圈子,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云开阳,莫忘了你不是来与他叙旧的。
忆起心中大恨,云开阳深吸一口气,长长一揖到地:“你毕竟曾是我云开阳的师兄,纵然早已叛门而去,但这长幼之礼,是你该受的。”施礼完毕,他抽出插在地上的宝剑,“前情已叙,眼下,该算一算你弑师之举,我杀父之仇。”宝剑出鞘,剑身火红比剑柄更甚,剑身周围空气被灼烤得火热。
云笑忘微微一笑,眼色漠然,听他数落他罪行,也不辩解,眸底料峭之色却越发尖锐起来。
“要报仇,那便来罢。”他懒懒洋洋一笑,手腕一抖,掌中瞬间多了把长剑,剑身轻薄柔软,雪亮如电,平日收纳于腰间,正是云笑忘昔年所用的宝剑之一轻雪剑。
天下闻名的轻雪剑,并非什么上古神兵,铸剑者虽是名匠,但此剑也不是什么不世出的杰作,落在庸人手中,这柄剑只怕会蒙尘在收藏室中永不见天日,只因它这一任主人名头太响,轻雪剑才得以名震天下。当年云笑忘少年心性,喜它精致华美,便出手从一武林世家剑阁里盗了出来,自那之后,轻雪剑方抖落尘埃,痛饮人血。
轻雪剑虽锋利非常,但逊在剑身过于薄软,若是灌注内力使出,需时刻小心提防不至于施力过猛损毁此剑,用起来极为不便,云笑忘却因此而自创出一套破雪剑法,犀利狠辣,刚柔须臾变幻莫可度测,令云笑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一饮一啄,似是前定,也不知是剑成就了人,还是人成就了剑。
见云笑忘亮剑,云开阳心潮一阵澎湃,沉声道:“此代云门之中,唯你我二人剑术出类拔萃,云门号称天下剑术之源,今日一战,正好看看,你我谁才是云门第一人!”
云笑忘听闻他此言,眼色一阵恍惚,片刻后回过神来,也不答话,嘴角微翘似笑非笑,手中轻雪剑化作一道银虹,划了大半个圈子朝云开阳斜斜斩去,他这一剑意在提醒,并不指望克敌,云开阳心知肚明,故而只是抬剑稍格,双剑甫一接触立即分开,二人交换半招,各退一步。
云开阳横剑当胸,正是云门入门剑法起手剑式,云笑忘剑尖斜指地面,仰首望天,他面前之人视他为仇,周遭众人,也大半与他有不可化解的过节,不少人欲杀他而后快……如此强敌环伺之境,他竟露出一抹散漫微笑,随意的执剑站着,谁也不看。
此际天边乌云涌动,方才还是碧蓝的天空霎那间阴沉下来。
阴暗的天空下,崖顶百十人,都好似只成了那一抹惊桀黑影的附庸。一人独立,长剑斜指,昏茫看去,好似给浓稠的血腥包裹着,血腥之中却有双决断清亮的眼。
他还是那么骄傲狂妄。
围观者中有一人暗暗叹息。
二十年前他就是这副模样,张狂自负,目中无人。明明是比谁都聪明的一个人,偏偏在这人情世故上不肯变通,孤高狂傲,恣意妄为,将黑白两道得罪了个遍,以至于仇人满天下,知心无几人。
若非他身负惊人业绩,怕是早已死了百八十遍。
这么多年,即使洗礼了血雨,历遍了磨难,那人心中的孤傲依然丝毫未减,不肯向这污浊人世折腰。
他心中感慨,空地中二人却已交上手来。
云开阳一剑接连一剑,剑势如虹,似滚滚河水,滔滔不绝,云笑忘连打带消节节后退,暗自心惊不已:他这师弟当真是下了苦功,内力浑厚,招式精妙,比起教导他师兄弟剑术之人已不遑多让,莫说自己有伤在身,即便是全身而来,也难以轻易取胜。
仇怨,当真是比什么都好的鞭策。
云开阳手中宝剑名为九日,乃是传说中鬼兵门三神物之一,剑身火红,炙热非凡,更有莫测之力,只要给剑伤了一分半分,便会有一股火热暗劲侵入肌体,轻则少有不适,重则伤筋动骨,若是不慎伤着了要害,不能及时救治,大约会不治而亡。
云笑忘见闻广博,识得此剑厉害,故而小心翼翼不敢犯险。
他纵横江湖二十年,武功造诣并非浪得虚名,若是数年之前,他尚有全胜之望,可这六年多来他无心武学,剑术荒废了不少,偏偏云开阳勇猛精进脱胎换骨,加之方才在路上他遭人伏击,受了些伤,虽然为了运功疗伤故意迟来,但所受的伤却不是一时半刻能痊愈的,眼下只交换了十几招,后背肩胛处的掌伤便已开始隐隐作痛。
久战不利!
云笑忘眼中厉芒一闪,身形登时疾退,云开阳半步不停,挥剑紧随,这义无反顾之势,竟好似不死不休一般。
他二人师从一人,从小一同长大,对彼此的一些习惯,再是了解不过,就是云笑忘被逐出师门之后,二人亦有一阵子私下往来不断,云笑忘若是在比武中突然抽身后退,必是有所图谋,不是故意示敌以弱迷惑对手便是有什么杀招要施展,故而千万不可让他有半分喘息之机,定要以一往无前之势,逼迫他至绝境!
云开阳手中剑光连闪,一瞬间突生出几百道剑影,须臾间一影又再数分,铺天盖地密无缝隙,眼力差些的,只瞧见一大片火红的云霞咆哮着将云笑忘后退的身形吞没,内力差些的,站在数丈之外却已被这滚滚热浪逼退一步!
云笑忘凶多吉少!
方才暗叹那人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拉着他人的手上加了些力道,握得身旁一个十七八岁的绯衣少年眉头微皱,腕上吃痛,少年惊异的看了他一眼,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怎料就在少年微微走神的那一刻,红光中传出一声尖锐长厉的兵刃交戈声,于呼啸的剑风声中显着分外凄烈,听着只有一声,却异常地纷繁琐碎,竟好似成百上千声叠起来的一般。
这一声发出之后,一抹黑色影子疾电般自红云里射出,在三丈之外站定,云开阳也于此时止住攻势,平举长剑,剑身不住颤抖,发出轻微的鸣呜。云笑忘站定后身子晃了一下,抬起头来现出惨白的脸色,眼眸中含着幽冷的光,嘴角却缓缓扬起笑弧:“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年不见,师弟竟已经练成了云门的不传之秘呢。”断水三式,乃是云门至高的剑术,相传已经有一百年无人练成。方才那一招,便是断水三式第一式:繁。
在一瞬间,以无可抵挡的速度,以不同角度方向,催动全身内力,向敌人刺出数百剑,一剑化十影,没有一剑是虚招,不能后退不能抵挡。快速、密集、诡变,这便是“繁”的精义。
这一招太过耗费气力,云开阳一剑刺出后手脚竟有些虚软,故而不得不暂时停下来调息,然而看见云笑忘的模样,他的疲惫变作了满心的惊骇,本以为这惊天动地的一剑少说能在他身上留下几道口子,却不料他竟能接下这一剑,除了脸色苍白些,竟连衣衫也没有半处破损。
云开阳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师兄真是深藏不露,方才那一招,也是断水三式吧,好个以简破繁!”
以简破繁!这“简”字一说并非其他,乃是断水三式第二式:简。
云笑忘微微眯起眼,笑容好生惬意:“好说好说,不知师弟是否练就了第三式,若是练成了,我也只有弃剑认输了。”这一招“繁”,数年前他内力充盈之时能使得比云开阳方才更好,只是如今……他看了一眼手中已经出现细小裂纹的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方才那一剑他虽是接下了,却耗去了他七八成内力,胸中气血翻涌,偏偏硬要强压下去,不能叫人瞧出他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繁主攻,简主守,就好似天下最利之矛对天下最强之盾,矛盾相争,两败俱伤。
眼下情景,只有以云开阳未曾见过的招式方能奏奇功,只是他这些年来所思虑的招式擅守不擅攻,唯一一套以克敌为目的的剑术七杀剑太过狠戾凶残,出手非死即残,连他自己也难以把持得住……他负伤中毒,却依然从容赴约,并非悍不畏死,乃是以为能够勉力应对,如今想来,终究还是太过托大了啊。
他心中发苦,神色却甚为轻松,就连曾相处十数年的师弟也瞒了过去,更不要说围观诸人。
云开阳眼色微黯,心里百味陈杂,他记事以来,师兄便是他永远的榜样,不论他如何努力,总会被爹告知师兄在他这个年岁已经练成了什么,这些年他领悟了断水三式前两式,虽在第三式上再无寸进,却自认为足以与师兄比肩,不料……
即便是占了兵刃上的便宜,此刻依旧是不胜不败之局……怎样都胜不了此人么?
云开阳尚在沉思,云笑忘却已动了,轻雪剑收敛去了所有的华光,一改耀目本色,无声无息的刺向神色茫然的男子。
阴晦的光线中,只看见一丝细微暗淡的银芒。
云笑忘不得不动,他内力耗去大半,内伤加剧,而原本依靠内力强压下去的毒已经开始发作了。
只听他口中漫声吟道:“一年老一年……”
云开阳避之不及,挥剑疾挡,即将与之相交的轻雪剑却怆然的划了个弧线,云笑忘身子随剑荡开,口中却不曾间断:“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须臾间来到云开阳身侧,轻雪剑依旧敛着光华,好似凶险无匹的挑向云开阳的颈项。
云开阳后仰避开这一剑,手中九日宝剑格住轻雪剑,方知云笑忘此剑没有纳入半分内力,正在暗自惊诧,耳旁又传来低吟声,攻势再至!
云笑忘连连抢攻,一时间竟将云开阳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不远处那给人握痛手腕的绯衣少年双眸闪亮,甚是钦佩的瞧着云笑忘,他家学渊源,眼界甚高,却丝毫看不出云笑忘此刻的武功路数,只觉得那每一剑都是信手挥就,毫无预兆却是再自然不过。他未出剑之前,令人全然料想不到下一剑将如何使出,可他出剑之后你只会觉得再没有哪一招比这招更为适合,浑然天成,不留痕迹。他钦佩之余,内心不由生出些许惶然之感,扭头看了拉着自己的中年男子一眼,心中暗道:不知爹爹和他谁更厉害。
他从小便认定自己的父亲无人可及,可如今一相比较,心里却隐隐约约浮现一个宁死也不愿承认的答案。
就在绯衣少年胡思乱想之际,云笑忘口中又吟了两句:“一辈催一辈,一聚一离别……”还不及看,少年耳中传来细如蚊讷的声音:“冰儿瞧着,云笑忘的可怕之处不在于见闻广博,不在于功力高低,而在于遭逢绝境之际依旧心定神宁,在于机变无双心思果决,甚至能在临敌时候自创新招……可是,他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少年惊诧不已,转眸看着以传音术对自己说话的父亲,只见他面色如常,眼中却隐隐有沉痛之意,不由想出声询问,却苦于哑穴受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因为他下不了手,云笑忘能活至今日,不全是武功高强之故,他出手狠辣,与之相敌者非死即伤,江湖上不少人恨他,却也惧他,今日他若是能狠下心肠杀了云开阳,便能保性命无恙,可惜他下不了手。”中年男子嘴皮微动,继续以传音术说话,握着少年的手不自觉地更为用力,若非少年从小吃苦习武,只怕当场要痛叫出声。
中年男子与少年私语之际,云笑忘已吟至了“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卧”字尚含在口中,强行以两成功力压制在经脉中的剧毒猛然溃散!
薄弱的真气完全抵挡不住剧毒在体内的流窜。
兵败如山倒。
毒发的剧痛中,云笑忘心头惨然的滑过这么一句话,原本完美无缺的剑招出现了一丝凝滞,这一丝凝滞看在云开阳这等高手眼中便是莫大破绽,机不可失,云开阳一剑斜挥,九日剑的耀目红光穿过轻雪剑,在云笑忘面前留下一道灿烂的弧度。
轰隆!天边雷声滚过,恰恰掩盖去了半截被斩断的轻雪剑落地的声音。
紧随着雷声,片刻后风雨大作,雨点打在云笑忘身上,衣裳湿透肌肤生寒,可是胸前从左肩到右际腰侧,被九日留下的剑伤好似岩浆奔流那么火热疼痛,疼得就连肺腑间剧毒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很久没有如斯痛楚了。
“开阳,你赢了。”云笑忘长吐一口气,而后笑了一下,试图让自己轻松一些,“如今你是云门第一人。”说罢,他安静的闭上眼,竟是引颈就戮的姿态。
云开阳登时愣住。
这一天,他想了许久,想了无数次,想如何打败云笑忘,想打败他之后该如何严词斥责他,不管他如何求饶也要毫不留情的杀了他,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云笑忘就在他咫尺之处任由宰割的时候,他竟然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他竟然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愣了这一下,云笑忘又张开眼,有些苦恼的开口:“虽说我已被逐出师门,这话说着不便,但是我除了你没人可求了……我有一徒弟,天资聪颖尤在我昔年之上,性子温和纯善,我死后无人照应他,怕他吃亏,你能否将他收归门下?”
云开阳下意识想要拒绝,看着云笑忘恳求目光,拒绝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二人相持之际,周遭却有人开始鼓噪起来:“云大侠,还等什么,快快将这败类一剑了结了……”他话没说完,目光正对上云笑忘闪着森然寒意的双眼,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
绯衣少年心里疑问重重,却说不得话,焦急万分,刚想在父亲手上写几个字来问,后腰上却似给人轻轻推了一把,身子侧了一下露出条缝隙,还未等他看清楚,一条瘦小身影便从这缝隙间窜了出去,直冲向空地中央两人。
他心中惊怒,暗道谁这么不知死活胆敢冲撞那二人,才想大呼危险,又记起自己不能说话,身形微动便要冲出去将那瘦小影子拉回来,他还未动作,肩上却给人沉甸甸一压,耳旁传来父亲传音低语:“稍安毋躁。”
那瘦小身影眼看要撞上二人,云开阳面色一凛就要出手,云笑忘却轻喊出声:“慢!”伸手一拦一绕将那身影揽至一侧。
那是一个孩子,一个十二三岁、相貌极漂亮极秀气的孩子。
那孩子只看了云开阳一眼便不再理会,只焦急的看着云笑忘的伤,神色好似要哭出来,软软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悲意:“师父,你……”
云笑忘摆摆手示意那孩子不要说话,抬头直视云开阳:“这是我徒无双,云无双。开阳,我死之后,你能不能代我照料他?”
云开阳正要拒绝,那孩子却先一步叫出声来:“不要不要!师父你别不要我!师父你常说江湖人斩草除根,他若杀了你,怎会留着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杀了你,便是我杀父仇人,此仇如何能忘?便是我说一万次能忘,又叫他人如何信得?我活着一日,便一日是他心中芒刺!”那孩子神色惶急,惊恐交加,一番话却是有条不紊入情入理,想来是云笑忘调教有方,却令云开阳下定决心:这孩子留不得。
云笑忘哭笑不得,看着云无双清澈双眸中含着的坚定之意,明白他是故意将退路封去,来与他一道赴死了。
这死心眼的小鬼。
他伸手按住云无双肩膀,觉察手掌下瘦小身子不住颤抖着,知道他是心中恐惧,顿时心下歉然:这孩子小小年纪,明明怕死得要命却依然来了,全是为了这师徒之情,令他不由揣度若没有拜他为师,这孩子现在会不会过得更好。
云无双咬了咬牙,心一横下了决定,轻声道:“师父,我不要死在这人手上,我也不要你死在此人手上。”他心中害怕至极,以至于说话时嗓音竟是颤抖的,可他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趁云笑忘一楞神,运柔劲在他腰后一推,自己紧随着跃起,带动云笑忘颀长的身躯,飞出断肠崖。
大雨滂沱中,云开阳只瞧见那孩子的身影下坠前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扭过头来像是在看他,面容模糊,一双倔强坚定的眼却分外清楚。
第二章父子师徒
自那孩子出现始,绯衣少年便有几次想要冲出去,都给中年男子不动声色的压制下来,云笑忘师徒落崖片刻后,传来一声凄厉惨叫,似是那孩子发出的,这时雨势更大了些,一些江湖人兴味索然的离去,更多的是匆匆去召集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恶狠狠的话语自不同人口中发出,他听见了不下五六次。
“晏庄主可要一同搜查崖底?”
身旁忽然传来问话,中年男子心中犹自酸楚,面上却淡然笑道:“在下此行只是带犬子来见识一番,眼下云笑忘就算没死,也已是半截身子探进鬼门关的人,在下何须多费心神?”他手掌自少年颈上拂过,神不知鬼不觉地解了少年的哑穴:“快向孙掌门问好。”复又向那人笑道,“这是犬子晏冰,年少无知,没见过什么世面,今后还要请孙掌门多多关照。”
绯衣少年晏冰规规矩矩见了礼,那孙掌门草草赞了他两句年少有为,便急急下山去了,想来是也赶着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孙掌门才转身离去,晏冰便瞧见自己父亲面上的笑容像被大雨冲刷掉一般的消失了:“爹,您这……”
晏庄主无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看一眼茫然立在崖边的云开阳,好似全然不觉大雨如瀑浇在身上,他脚下的半截轻雪剑闪动着冰冷却细腻的光华,忽然有一股冲动想要将那半截断剑拾起来,才起了这么个心思,他便拉着儿子向山下走:“走吧,虽说你我有武功在身这么点雨不算什么,可是我晏家人习武不是为了淋雨玩儿的,先随我回客栈,我有话与你说。”
晏冰满腹疑窦,一路上不住想要开口发问,却见父亲眼色凝重,也只有乖乖压住好奇,直至回到客栈,进房换了干爽衣裳,二人在桌前坐下,晏冰才急急切切的想将一肚子疑问倒出来:“爹,我不明白……”明明是有许多不解,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晏冰支吾半天,竟是一句话也没问出来,脸却涨得通红。
看儿子这般模样,晏庄主忍不住笑了一下,可也只笑了这么一下,他的面色便又凝重起来,因为接下来的话题,并不适合笑容,一点也不适合。
“爹有没有告诉过你,此行出来是做什么的?”
“有,爹说特地带我去看爹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对了,爹,出来这么些时候,你还没带我去见他呢。”晏冰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这一路上有谁是和父亲多年未见的样子。
“你已经见过他了。”晏庄主淡淡道,伸手轻轻一拂又封住晏冰哑穴。
晏冰心中灵光一闪,浮现一个不敢想象的名字,张嘴要叫出来,却受制于穴道被封,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接连不让自己说话,更肯定了心中所想的那个答案。
“你猜得不错,就是那人。我带你来看这场决斗,不仅仅是想让你看看当今顶尖高手的功夫,也想让你知道一些事。”晏庄主顿了顿,解了晏冰哑穴,又道:
“我与云笑忘是好友,但是除了我与他,现在还有你,江湖上无人知道我与他私下相交,私底下,我称他云兄,与他喝酒论武,可是若是在众人面前,我只会与其他江湖人一样,与他为敌。因为云笑忘不容于江湖,与他交好,便是与整个江湖为敌……所以我从不让任何人知道我与他有私交,他也不会。”
“爹,这么做,似乎……”晏冰思来想去,期期艾艾道:“有些不够……呃,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晏庄主失笑,“你是说我与他相交还是说我隐瞒与他相交之事?”这世上,除了不经事的孩子,有谁是真真正正的光明磊落?
“……我听人说云笑忘恶行甚多,甚至杀了自己的授业恩师……”
晏庄主微微一笑:“江湖传闻,你又怎知是真是假?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若是不能眼见为实,耳闻之事,须得先疑上三分。云笑忘之事我虽知晓少许,却不便对你说,日后你可明心自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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