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见丈夫志得意满一张脸笑成了花也感喜乐她经历过大难活转来后便万分珍惜目下生活说服屠户和老娘都搬来跟胡不为住了以便日日见着那边的房子找了一个老嬷看守洒扫她向来无甚欲求性情恬淡只盼这平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生几个孩子养一群鸡鸭男耕女织有点困难男骗女织也行不求甚么名动天下加官进爵只求小日子过的温饱不愁便不枉这一生了
胡不为自不知妻子这些百转柔肠一心伺火苗一双眼睛时睁时眯眉眼生动醉心其中大凡学法术之人都是如此刚悟得一点门道便喜不自禁要卖力向他人展示
“赵叔你看这手耍的如何?”胡不为见老丈人目驰神摇转过脸去问他巴望能听到一两句夸赞之词老头儿不负所望翘了大指头连声叫好胡不为心下大乐将杀猪老丈人引成平生第一知己当下指挥几朵火苗跳进柴堆燃了起来一时屋中明亮耀眼众人围坐下来取暖老头儿又将酒壶拿来煨在火边温了与胡不为就着腊肉对酌
到次日清晨老头儿起来上茅房刚进堂屋猛的绊了个跟斗一屁股蹲坐倒在地上正自气恼却看见胡不为披着睡衣从门外走进来扶他起来了曦光下看得仔细看见屋里屋外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土包傲然鼎立原先平平展展的土面变成了十八小伙的脸儿净是鼓包胡不为满面愁容说他早上习练御土之术弄出这许多土馒头来只是再也回转不下去了屠户又气又急偏又骂不得他进到茅房去一通乱踢拿木桩子出气
到天亮赵氏母女起床看到这般景象少不得又是一番数落胡不为找单枕才来铲平了事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还有两天便是除夕一家人清洗香炉扫洒庭除蒸制年糕忙的不亦乐乎单枕才和莲香也过的红火窗前早贴了自剪的童子抱鲤鱼剪纸又一对大红灯笼挂在檐下甚是喜庆这莲香心虽凉薄手却轻巧针黹剪纸手工俱佳只是胡不为经过上回一事对她鄙夷不已日常都不进单枕才家门了单枕才倒时常过来串门开些未来小侄子的玩笑帮忙做点粗活对莲香的心性却只能摇头苦笑不语
胡不为蹲在院子里口中哼着曲儿拿了丝瓜络清洗香炉不时掏出一张符来在地上鼓一个土包正学得精彩猛听门前道上马蹄声响远远就有人问道:“胡不为胡先生在家么?”抬眼看时不禁心头大震手中香炉掉落下来在地上摔成碎片
一人说道:“哈!这便是了!亏我一番好找!”四骑马扬鬃奋蹄越过围栏驰进院子在他面前同时顿步四人一般打扮通身混黑只余一双幽光隐然的冰冷目光望向他!其中一人桀桀怪笑问道:“胡先生可还认得在下?”胡不为魂飞魄散早认出此人正是夏月时在汾洲城外所遇的黑衣人当日他与圆觉和尚赌腕力被击败也曾用这等冰冷目光看向自己却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于他了那黑衣人冷笑道:“嘿!当日坏我好事就想这么逃过了?这住的什么破鸟村子?让我找了两个多月!”胡不为脚下打抖强做镇定问道:“我……在下坏了阁……阁下什么……什么好事?”他几经危难胆气已较先前壮大只是面临惊变仍不免嗓音带颤
那黑衣人双眼眯成一线唇中蹦出字来:“我千辛万苦寻的蜃珠还有圆觉秃驴的夜金砂这两样宝物全让你给搅黄了!你说你是该死不该死?”
胡不为心中惊悚却听见四骑中间的一人喝道:“圆木!废话少说如果他有宝物趁早取了来教主的贺辰不到四个月了我们还要到别处寻找呢!”那先前说话的黑衣人躬身拜下道:“是坛主”少停又道:“这人当日不知持着什么宝物会大声鸣响属下与那和尚斗力刚要请出圆祖听到鸣声后圆祖便不爱出来了属下是想问出他的底细知道宝物来历也好再去寻找”
那坛主声音甚是苍老听见回答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圆木得坛主默认再转向胡不为恶狠狠说道:“姓胡的!识相的就赶紧把宝贝拿出来别让爷爷们使出手段来折磨你!”胡不为心中惊慌知道他们要抢镇煞钉正不知所措屠夫拎着一把厚实阔大的杀猪刀从里屋冲出来了怒目圆睁喝道:“什么狗东西!到赵爷爷家撒野来了!”原来他在屋中扫除听到胡不为与诸人对话心中不忿到厨房寻了惯用的剔骨大刀冲出来想把他们吓走
这一招他数十年来屡试屡灵也不知吓跑了多少貌似狠恶内容草包的莽夫泼皮旁人见他这般威猛声势大刀当前往往便是缩头一吓慌忙远遁然而这一次屠夫失算了那圆木眼皮都不抬只一挥手一条凹凸不平长满赖疣的乌黑之物从袖中射出贯入他的大腿中屠夫哪知这几人心狠手黑一言不便施辣手当时重伤负痛大声惨叫起来胡不为见老丈人吃亏片刻间便见了血不由得大慌高声叫道:“不要打他!不要打他!我给你们我给!我这就去拿!”便在此时卧室中的镇煞钉嚯嚯鸣响起来声音尖利已极
胡不为快步抢进房去从褥下拿了钉子走出来钉子青光极盛入目耀眼却比前几月碰上铁貂时明亮得多胡不为不明所以拿紧了钉子直奔出门哪时急变骤生一脚刚跨出门槛手中的灵龙镇煞钉豁然吟响清越入云一条青色飞龙从钉头暴出变成一道青色玉带当空斩下!将圆木袖中的乌黑之物当场砍断!
那乌黑之物冒出白浆在地上扭曲扑腾便如蛇虫一般这下变生肘腋人人都惊呆了圆木凄声惨叫从马上跌落下来不住扭曲身上咝咝之声不绝腥臭的白雾从全身窍孔急喷出来
“坛主……救我!”圆木虽身遭巨损但神志清明向当中的老者求救只是反噬之弊一点不等人话音才落身上已冒出脓水片刻间便将他融尽了变成肉汁渗入土中只仕一堆黑色衣物团在马蹄边
“你……你竟敢杀了圆木!”一名黑衣人目睹教友惨状又惊又怒俯下身来对着胡不为虚空就是一拳一条红黄的滑腻物事从他袖中飞出迅捷直取胡不为的咽喉胡不为脑子木了见那肉索袭来竟不知躲避眼看就要被古怪兵器贯穿咽喉变成睁目死尸哪知镇煞钉威力非凡急切间又飞出护主一声嘹亮长吟青龙飞掠左右翻飞数下便将那黄色肉状之物绞得碎裂变成指头大小的肉块掉落在地
那人目眦欲裂却料不到这猥琐胆怯的乡下骗子竟然有此手段只痛哼了一声待要求救已然不及顷刻间雾气翻腾身体又被反噬吞没和圆木一般化成了浆液从马背上淌下滴滴答答落到土中来
剩下的二人哪晓得其中原由见片刻之间己方便损折了两名好手惊得面目煞白急勒缰绳便想转身逃走马匹受痛人立起来咴咴嘶鸣他们远从大理而来到此处原是要办理大事的行动程中听圆木说过赌胜之事均觉得胡不为身怀异宝若能强抢过来献给教主只怕教主会很高兴一行四人料理事毕便按着圆木之言以汾洲城为据点在方圆百里内
绕圈寻访一名‘身穿道袍长两撇鼠须形貌猥琐’的中年汉子几人折腾了两个月到底从村民口中得知了线索顺道寻来了一路上圆木不住描述胡不为如何在自己目光下心惊胆战慌忙逃脱如何胆小怕死不敢与自己对视众人心中先入为主早把胡不为当成一个胆小如鼠的猥琐草包纵然宝物厉害己方共有四人难道还怕了他了?
哪知见面以后这猥琐汉子竟然手爪极硬只一合便毙了两名同伴心下如何不惊?只恨自己偏听人言此时莫名其妙便身陷险境也不知能不能逃得性命了急怒之下心中已将圆木的亲属都咒了个遍圈马回转越出墙外这一番动作当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干净漂亮之极那坛主还怕胡不为追击仓促从腰中摸出一把钩来奋力向后甩出他料想胡不为断不会轻易容他们逃遁定在身后追赶这回马钩便是盼望能阻他一阻的原没指望能伤害得他
两匹马尚在空中便听到了胡不为的大声叫喊那坛主急切回头一瞥却见胡不为面色痛苦蹲在地上那把短钩已没入他的腹部鲜血洒下染得衣裤一片通红堂主这下当真是惊疑交集不知他是不是当真脓包躲避不开还是假意示弱引诱自己入套不及细思策马远远跑了百丈有余听得后方并无人追赶才收了缰转过马头查看
胡不为肚肠已穿跟着老丈人蹲在地上长声嚎叫疼的面色嘴唇一片苍白豆大的汗珠滚滚直落这顷刻间经历生死大难心中这份惶急又岂是言语所能描述?鲜血怎么拦都拦不住漫过指缝汩汩而出地上斑斑点点尽是猩红的血迹肚中锐痛如千针钻刺万蚁咬噬直入骨髓如何忍熬的卓胡不为万分不可置信只大张了嘴声嘶力竭叫喊泪水鼻涕口水尽滚落出来
“爹……不为!”赵氏挺着大肚子也大声哭叫从里屋出来踉跄奔前一把搀住了胡不为胡不为被这一扶肚腹又是一阵钻心疼痛当下呻吟起来终于放声痛哭口中叫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爹!娘!你们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谁有还丹?!救救我!我给他作坯马!救救我啊”他原就胆小谨慎怕死非常可是偏偏厄运加身眼看着肚中创口血如泉涌性命一点点失却自己方当壮年孩子也快要出世娇妻温柔贤惠岳父母待己如同身出以后还有大把精彩日子等着去过可是这贼老天竟又开了这样可怖玩笑再过片刻自己就要闭目死去变成一具冰凉尸体再抚摩不了妻子的脸再感受不到银子拿到手中的欢欣想来怎不令人痛悲惧怕?
赵氏母女也跟着痛哭一时悲声大放衬着地上星星点点洒落的血滴甚是凄惨胡不为悲愤交加又是惊恐又感凄凉心中只是大叫:“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两名黑衣人见到胡家惊惶哭叫状态全不似做假当即放心嘿嘿狞笑着又提马赶来片刻间又纵过了围墙那坛主更不收缰任着马匹四蹄翻飞重重踏落踩过胡不为小腿冲进屋里胡不为小腿立时折断伤处剧痛并一番急怒愤恨都涌上心来一口鲜血飚出面如金纸晕倒在地
那黑衣坛主咬牙切齿急振手臂马匹在屋中转了个圈又扬鬣甩尾向外怒冲‘得儿得儿’的声响中碗大的铁蹄高起重落踏上赵氏半俯躲避的身体登时将瘦弱的一边肩膀踩碎!赵氏惨叫一声就此倒地不起两个老人愤恨已极豁出性命来双双抱向再次落下的马腿惊马人立踏落这力道何等沉猛赵屠夫两夫妇年岁已老筋骨脆弱又被踩得当场毙命
胡不为气若游丝四肢再无知觉他流血过甚精元耗竭只在顷刻间就要死去浑噩恍惚中听见妻子的惨叫心中忧急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劲力倏的又坐起身来睁圆了双目正看见坛主策马踏蹄踩向赵氏的腰间满腔怒火登时在胸中爆大喝了一声:“不要啊”双手从心而流奋起箕张十指乍开拟势要抱住马腿他一心只想着要拦住马匹千万不要让它踏中妻子脑中自然而然想起这长日惯熟的御土术来一念存思精神尽聚口中只喝了一声:“挡住”
一根黄褐土柱在赵氏身边冲天而起直达长余粗逾饭桌登时将上方的一人一马都顶到空中这冲力极其巨大马匹禁受不住膨大的肚子被击的扭曲变形悲嘶一声口中喷出血来当场毙命那坛主却没受伤只是事起仓促不免着慌他在马尸上颠簸了一会飘然落下身形转折轻灵如一片叶子在风中舞动
“死到临头还敢还手!”那坛主面子大失愤怒非常脚一落地身子立即趴下双手撑地跟一只捕虫蟾蜍一般未已嗖嗖连声后颈脖和背后胁下同时突起八条巨大锋利的黄褐之物破衣直出重重落下胡不为看得明白这八条长物节肢僵硬刚毛丛生左右各四折节立在地上便跟蜘蛛的巨大毛足一般只是不知粗大了多少倍
黑衣坛主喝道:“都给我去死吧!”两只前足齐出如铡刀般落下迅捷无与伦比登时插进胡不为的肩头和赵氏后脑胡不为眼前一黑再抵受不住再喷一口血眼睛闭上终于渐渐止了声息他心中有万般不舍和愤怒有万分哀痛和悲切想再起来帮妻子拔去头上的利足想为妻子抹去脸上血污可是再不能够了
在神志就要熄灭的时候他心中默念:“萱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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