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爱无言展信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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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渐收，淡天一片琉璃。

道别了苏铭，洛城浑身轻快地跑回家。冰箱中仍有蔬菜，今晚就一并解决掉吧。可转念一想，高考这几日的晚饭都是父亲一手包办的，不知今日是否一样？而那些蔬菜又作何处理？权当庆贺高考结束吧。念此，洛城迫不及待地开门。

果然，又不在。

即使事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当事实赤裸裸地呈现于眼前时，洛城的心中仍是不可避免地漾起淡淡的失落。那三日，父亲真的只是为自己高考考虑吗？不过洛城却已是心满意足了，这是个好的征兆不是吗？只是不知下次尝到父亲做的饭菜是什么时候。洛城放下手中的准考证，如今它终于可以和身上的夏季校服一起永远的沉睡下去了。

径直走进厨房，取出冰箱中的蔬菜，择菜，洗净。倒油入锅，待其烧热，将菜倒入，翻炒，临出锅时，放入调味剂，再作翻炒，出锅，倒入盘中，如此反复。乘着煮汤的空当，洛城将客厅里的杂物收拾了一番。很快，饭菜安置妥当。“爸，吃饭了。”话落，周遭寂静无声。洛城初时不以为意，父亲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吧。可半晌仍是毫无动静，空荡荡的房子让洛城顿生紧兆，不会没人吧。他立时放下碗筷，上前推开父亲的房门。入眼之景单调而又整洁，一床，一柜，一桌，一椅矣。视线移到窗边，洛城发现书桌上的钢笔下面压着一张纸，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拾起观看。

白纸黑字，纸张微微泛黄，字体遒劲有力。“吾儿洛城，见字如面。耽搁太久，终要别离。此番离开，自有计较。莫来寻我，白费力气。”洛城的手有些颤抖，父亲竟是这般心狠，此番离开，再次相见，是否遥遥无期？只是父亲一旦决定了，就很难更改，而自己也是。“我别无他物，唯有三句话赠与你。其一，选择平庸固然安稳，但绝无色彩。其二，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其三，深情不及久伴，厚爱无需多言。”洛城默默记下，这无疑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前路漫漫，有此箴言，方能少走弯路。“这个世界并非你看到的这么简单，这一切源于你接触的太少。我建议你这个暑假别再去那个纸箱厂打工了，干体力活只会让你更迟钝和无知。你可以去铁雄俱乐部，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你会从中学到很多。至于你作何选择，一切取决于你。”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昔日洛城为强健体魄，利用暑假时间去当地一家纸箱厂干体力活，一晃就是多年。岁月呼啸而过，这些年来淌过的汗水如同溶洞滴水，日积月累，水滴石穿，足以将其熔炼成人。昔日愿望成真，可洛城舍不得这些年同甘共苦风雨兼程的工友们。这些和善可亲的汉子，有如生生不息的熊熊烈火，燃放着热烈奔放的激情，将生命舞动得风风火火。却唯有在思念家乡亲人时，才会静默成温情脉脉的景致令人动容。他们，是卖力最多的一群人，也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一群人。可如今，一经分别，也许再不会相见，可他们却绘成了洛城青春里一片壮丽的风景。别了，我要去追寻更广阔的生命。

“书桌底层抽屉里有个盒子，里面的东西贴身放好。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勿示于他人，切记切记。”何物值得父亲如此慎重待之？洛城心下疑惑，忙放下纸张，一矮身打开了底层抽屉，从内里捧出了一平凡无奇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一枚黝黑发亮椭圆状的石头顶部被红线穿过，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丝绒铺就的盒底。洛城将其取出，触感温热丝滑，却是轻若鹅毛，想来定是极不简单，不知源于何处。细细端详，这枚黑石平淡无奇，冥冥之中却似有奇异的能量暗暗流转，摄人心魄。念及书信尚未读完，洛城忙将手中的黑石细细擦拭干净，当作吊坠挂在脖颈。再次拾起纸张，不知不觉间只余末行一尾文字。“末了，忆起一事。小时候你问我，你的母亲在哪？其实我也不知。这些年来我嗜酒，是因为只有在醉眼朦胧中，才能看到你母亲的样子。与你极像。”

洛城将纸张折叠起来，郑重地放入那只盒子，将盒子物归原处。在他心中，两者同样重要。只消一遍，便无需再看一眼，这些文字早已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中，难以磨灭。“父爱是手纹里的河，流淌着对孩子无言的爱。”想不到一向不言不语的男人竟絮絮叨叨了这么多。忆起那晚父亲临回房时饱含深意的一瞥，欲言又止的神情，洛城心中才渐渐明晰：原来，父爱一直都在，只是父亲不善表达，只是自己尚未察觉。父亲以旁观者的姿态守候了他十八年的生命，无声无息，于无声处的爱，最是沉重。父爱无言展信佳，父亲的初衷便是自己见字如面，一切安好。

此刻周遭一片寂静，唯余远处的饭菜冒着热烟。世上没有比这更优美的沉默了。

入夜，月色清凉如水，似在竹席上洒下一片白霜。身处江蜀地区的一偏远小镇,夏季的酷热仿佛无处侵袭，唯作困兽斗。洛城坐在床边，用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对于明日之行心里满是期待。“选择平庸固然安稳，但绝无色彩。”此言妙极，也更坚定了洛城开启新生活的决心。未知的世界，仿佛正在等待着被他开拓。

似是想到了什么，洛城起身进了卫生间。开灯，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若无那些印记，端的是一风度翩翩美少年。沐浴过后，洛城并没有戴眼镜，镜中人于他有着动人心魄的朦胧美。“若是长发，便是妈妈的模样了吧。”念此，洛城不由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眸中竟渗出了泪。蓦地，有泪如倾。

时至今日，那一年扔出的小石子才纷纷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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