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J市,宛如巨大的蒸笼,不管是祖祖辈辈扎根于此的百姓,还是来去匆匆暂留此地的过客,都不得不成为这热锅里的蚂蚁。
位于J市南郊的旅游景点古佛山,虽然海拔只有区区二百来米,但因为寺庙、佛像以及名人题字等人文景观林立,成为南部山脉中最出名的一座山头。而位于古佛山南边的某座后山中,绿树从中,矗立着一道高约五十来米的巨大的青灰色悬崖。这崖壁本来也算是一名胜古迹,因这崖壁底部被开凿出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石窟,每个石窟四壁都雕刻着姿态各异、大小不一的佛像,可惜十年浩劫,累这些石佛个个缺胳膊少腿,稍微好点的,也缺了半边脑袋。
山风吹过,树叶发出阵阵沙沙声,无数红的、黄的不知名的野花,从绿叶中探出头来,一齐望向崖壁顶部的白衣少女。
仔细说来,其实不应称那女子为少女,因为从身高、相貌上来看,那少女顶多十三、四岁,也就算小女孩而已。但那女孩微闭双眼,脸上流露着凝重的神情,一脸的坚毅,显得成熟了几岁,勉强算得上少女的称呼。
由远至近,从无到有,只半秒间,一声炸雷骤响,只瞬间,豆大的雨点就倾盆而下。那女孩头上好像有一顶无形的雨伞,雨点砸到女孩的头上半米处,就骤然凭空停下,然后不甘心的向四周滑开落下。那女孩猛的睁开双眼,低头望向崖底,只见崖底的平台处,一道人影匆匆跑过,钻入一处石窟。
那女孩忍不住喃喃道:“要来的,终归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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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成绩是昨天下来的,只差两分,赵吉与省重点高中擦肩而过。郁闷、沮丧、不甘心,这层层阴云从昨天起就一直郁结在赵吉的心口,令赵吉难受的想吐血。
为了舒缓心情,赵吉一大早就蹬着他的破凤凰(自行车),顶着烈日,向位于南边的古佛山赶去。平时最少要骑一小时的车程,因着心情的缘故,居然只花了四十分钟不到就走完了。
爬这海拔只区区两百米的古佛山,对赵吉这在父亲熏陶下喜爱登山的人来说,丝毫没有转移注意力的作用,不过赵吉的目的地也不在这人来人往的古佛山。不顾众多游客的议论,赵吉手脚并用,顺着山南边不是路的陡坡快速的溜下了古佛山。
从古佛山背部下来,再穿过山谷中的数块田地,也就十几分钟后,赵吉就到了未开发的某座后山山脚处。抬头望去,只见开山取石炸出的碎石斜坡,仿佛一道灰白色的石头河流从半山腰处流淌而下。逆流而上,顺着这不算路的路向上攀爬,到了半山腰时再横穿过一片树林,一共只花了二十多分钟,赵吉就来到了他某此登山时,无意中发现的佛崖石窟前。
刚爬上佛崖石窟前的平台,头顶就传来一声炸雷,然后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砸在脸上丝丝生疼。赵吉双手抱头,急急跑入一处石窟中。站在洞口,赵吉双手伸出,试了试外面的雨势,然后叹口气缩回双手,走到一尊无头佛像,慢慢蹲下蜷缩成一团。
在这无人的深山中,赵吉压抑了一天的郁闷心情,完全释放了出来。先是大声吼叫,接着是低声抽泣,随着轰隆隆的落雷声,伴着哗啦啦的降雨声,赵吉茫然的抱头苦思,想着他的梦想,想着他的将来。
赵吉现在的梦想很简单,就是考上省重点高中,接着考个好大学,然后找份好工作,最好再娶个好老婆,轻松生活,绝对不能像父母现在的生活一样劳累。虽然在老师家长的诱导下,赵吉也想过更远的将来去当什么科学家、数学家乃至企业家之类的玩意,但最后,都败在了最舒服的轻松生活这种愿望下了。
是让父母拿出十几万赞助费进省重点高中,还是去次一级的市重点高中?其实依着赵吉天性懒散随意的脾气,考哪儿就上哪儿了,可父母遗憾伤心的神情,确实让赵吉心里放不下。可要是因为这两分,就浪费父母辛苦几十年的积蓄,赵吉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再说了,如果去了市重点,又有多大的机会可以考上名牌大学好专业呢,实现他未来轻松生活的梦想呢?赵吉心里清楚,他不是天才,他没有那个自信,如果没有好的老师教导,他不会有多少进步;这不是自卑,因为他初中的成绩很好,没有理由自卑。但是赵吉太过理性,在很多事情上,都拥有超越年龄的理性分析力,这即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初三那年的摸底考试后,赵吉十分理性的自我分析了一番,最后的结论是:他现在的好成绩是死记硬背出来的,需要理解分析的题目错误太多,估计随着需要理解的东西增多,高中成绩会下跌。
这时,一路飚车、爬山的疲劳慢慢涌上心头,昏昏沉沉中赵吉疲倦的打起了盹。不知瞌睡了多久,赵吉忽然打了个激灵,莫名的惊醒。看看表,才过了几分钟而已。
赵吉起身的同时向洞外望去,只见雨已经小了下来。这夏天的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眼看着就要停了。突然间,一颗闪亮的火球掉落地面,然后反弹起来。
赵吉腾的后退两步,惊讶道:“球形闪电!”
赵吉看过不少科普杂志,知道雷雨前后有时会出现这种极特殊的自然现象。根据书上所说,球形闪电外表是发光的火球状,中心极亮,颜色多变,直径也就十到四十厘米左右,会走走停停,行进方向混乱。
一瞬间,什么中考,什么省重点,赵吉全都将之抛掷脑后,一心一意的观察起这颗球形闪电来。按赵吉的想法,这球形闪电叫火球更贴切一些,个头比较大,直径大约有个一米左右,七彩的颜色不停的变幻着。火球像个盲人一般,走走停停,刚向东跳了两步,就又跳回原地,再向西跳几步,然后又再跳了回原处,就这样犹豫不觉的缓慢前进着,向赵吉的方向靠近。
见球形闪电缓缓靠近,赵吉不禁有些害怕起来,慢慢后退着,直到后背撞上最深处的佛像才停下。停在洞口的球形闪电,突然微弱而又快速的闪了两下,然后就腾的跳到了赵吉面前。
瞬间,球形闪电爆发出夺目的光芒,而赵吉仿佛直视大中午最耀眼的太阳般,只觉得眼前一亮,接着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失明、被电死、被烧死等种种恐怖的后果一股脑涌现在赵吉的脑袋中,大张着嘴巴,赵吉瞬间就被自己的理性分析得出的结论吓倒,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黑暗,无尽的黑暗。赵吉感觉自己在不停的掉落,往无尽的黑暗深层掉落。理性告诉他,这是在做梦,可赵吉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想蠕动一下手指都不可能,就更别说像平时做恶梦时强迫自己醒来那样了。
恐惧,深深的恐惧,无法自抑的恐惧感觉从赵吉脑海中不停翻腾着。就在那恐惧感达到顶点时,一丝微弱的兴奋感莫名的悄然浮现出赵吉的脑海。
“放我出去!”那一丝的兴奋感,让赵吉忍不住在心底大声地吼叫起来,想要摆脱这黑暗恐惧的牢笼。赵吉只觉得身上一寒,猛然打了个激灵,惊醒过来。
翻身坐起后,赵吉立刻发觉全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下意识的看了眼手表,他发现自己昏睡了也就几分钟。一阵阵的刺痛感觉,不停的从头皮延伸进脑袋深处,令他无法静心分析刚刚发生的一切。无奈之下,赵吉只好咬着牙捂着头,踉踉跄跄着原路返回。幸好路熟,头晕头痛中的赵吉只是身上擦破几处,最后总算平安的出了山。
昏昏沉沉的赵吉离开时,并没有发觉,一位十三、四岁的白衣女孩,一直在背后跟着他,直到他平安下了山。站在一颗松树旁,那白衣女孩静静的注视着赵吉远去,微蹙着眉头,许久后,才叹口气,轻轻舒展开眉头,不知是否已将恼人的心事放下。
骑车回家的路上,赵吉感觉脑袋里一片混乱,他无法控制自己想什么。不管他专注的考虑什么,时间稍微一长,他的头就会突然一疼,仿佛断路一般,脑袋里猛然涌现大片黑暗,将他小小的脑瓜塞的满满的,使他无法思考,一路上好几次差点出车祸。
回到家,赵吉倒头就睡。梦中,又是那大片的黑暗,那黑暗始终围绕着他,挤压着他,一会儿挤的他喘不过气来,一会儿却又让他觉得像泡温泉般心情舒爽。刚产生恐怖的感觉,却又莫名出现喜悦的心情,赵吉在忽喜忽悲间,沉浸在黑暗的梦中。
懵懵懂懂稀里糊涂的过了两天,赵吉懊恼的发觉,他自己都开始不了解自己的行为了。时不时的,他会突然丧失理性,思想仿佛缩小了十几岁般,像婴儿般蜷成团在床上打滚,或翻出儿时用的奶瓶喝水,又或是莫名其妙的吵闹哭叫,吓得父母以为赵吉因中考成绩问题而神经错乱了。就这样,两天来他时而正常时而发疯,正常时的他觉得发疯时的他行为幼稚古怪,发疯时的他觉得正常时的他行为无趣乏味,赵吉完全陷入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景况。
幸好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不长,两天后,他的行为方式就渐渐的统一,不再走极端了。不过行为是基本一致了,思想却没统一好。例如看报纸上的新闻,有一位十来岁的孩子得了绝症,需要捐款。他心里刚觉得可怜时,毫无道理的,他的脑海里接着又冒出这小孩活该,这种截然相反的念头。
然后,赵吉烦恼的发觉,一切又都变本加厉起来,什么事他的脑袋里都要同时冒出两个想法,两种念头,令他时时陷入混乱中。吃饭时,手不自觉的受到两种想法的控制,结果伸到两盘菜中间;看电视时,手在两种想法之间摇摆不定,不停切换两个台;就连“打手枪”时,是用左手还是右手,两种念头都争执不休,害的他最后用两只手来解决生理问题。
就这样到了七月底,某个清朗的夜晚,赵吉烦躁的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些天来自己的情况。两个念头纷踏而来,同时冒出:
“烦死了,我要疯了!”
“好好玩,好好玩。”
“我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双重人格?我不要啊……”
“太棒了,我喜欢!”
“滚!”
“就不!”
……
就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混战中,赵吉的心左右摇摆着,最后终于不堪其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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