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邵手腕继续内翻,将自己剑尖紧贴住对手剑锋,接着又是向外一荡,赶在那柄薄刃刺进自己喉咙之前,生生将之荡了开去。
殷离借着许邵那股外荡之力,飘身飞退出丈于,这才落定身形。
二人这一来一往,叙述起来虽用了大量文字,但发生却仅在霎忽之间。
殷离站定之后,表情微惊即敛,冷笑一声,说道:“看来你的武功又有精进。”
许邵还以了一个冷笑,说道:“彼此彼此。”
而一直站在一旁观战的青霄子却早已是瞧得傻了,目光不瞬地盯注着许、殷二人,那样子就好比是见到了梦中天神一般。在他脑海中,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一个人还能将剑法练至此刻眼前二人这等境地,甚至就是自己的师父松鹤道长,也都是很难望其颈项的。不禁心中自叹道:天啊,我于玄武练剑十年,到底都练了些什么啊
青霄子这微一走神的功夫,那边许邵与殷离又已战在一起。
一时间,但听金铁交鸣、铿锵乱响,二人周身剑气回荡,竟将战团方圆两丈之内激荡得沙石飞扬,青霄子也已被迫得远远退将开去,举起方才与师兄一同拣来的钢刀横在胸前,以防被二人剑气所伤。
远远看去,许、殷二人的战斗竟又好似一副图画。蒙蒙沙尘之中,见不到人影,只能瞧见那一道道不停闪烁窜动的银光。朦胧中,两个人竟已经被彼此的剑气寒光团团包围。
快,太快了。
那一道道窜来划去的白光,竟似乎已不再是剑,而是从天外射入的流星闪电。
青霄子摇头苦笑,喃喃自语道:“如此了得,我别说是过去帮忙了,就是想插进手都是不可能啊”
再看那边祁人烟等人与胡媚儿的战团。
虽然胡媚儿手中仅握着两柄加在一起还不及小儿手臂长的短小匕首,但处在一众高手的围攻抢击之下竟丝毫不显败象。
但见其手中短匕如两条银皮小蛇,在其手中施来轻灵异常,叫人很难捉摸。两道银光时分时合,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刺时在左到达时却在右。有时明明看到胡媚儿右手剑斜挑刺出,再一眨眼的功夫竟又变成了左手剑横划而来,而原先那右手剑则又刺向了别处。
一时间真假难辩、虚实莫测,搞得一众高手眼花缭乱,掌法、刀法、拳法、腿法登时全都失了章法,没一会儿竟被胡媚儿抢去了上风,弄得祁人烟等人只余招架之功而全无还手之力。
又斗得半晌,五个围攻胡媚儿的高手们已经有四个挂了彩,只有祁人烟还能暂时保持“完好”,但也是被累得大汗淋漓。
有一个叫戚仲廉的丐帮高手,就是早在胡媚儿突然发动进攻时便被刺中的那人。打着打着忽然感到脑中猛地一阵眩晕,施展的拳法登时大乱,一时不知是何原因。待得又再奋力挥出两拳以后,那眩晕又再加重,脑袋忽然死沉死沉的,片刻间,眼中事物便已模糊不清。当下,趔趄两步,退身坐倒在地上。这一坐不要紧,立时便有了一种昏昏欲睡之感。
战团中忽有一人叫道:“老戚,你怎的了?”此人也是丐帮的一名高手,叫古万泉。他乍见到自己同伴忽然倒退了出去,然后便一交摔倒,只道是有了什么不测。
那戚仲廉听到同伴发问,本想应答,怎奈神志已然极为模糊不清,方一开口,便就闭目仰面倒在了地上,样子浑如死人。
古万泉不禁好生纳罕,方才并未见到戚仲廉受到什么太大的打击,只是早先被眼前这难缠的女子刺了一剑,但那剑绝对入肉不深,断不会致人死命。正想间,古万全也猛然感到脑袋一晕,眼前所见也变得浑浊不清,不禁心下一惊。忙乱中,赶快闪身退开一边,狠命摇晃了几下脑袋,但那昏沉之感不但没有退去反而变本加厉。
这一下,古万泉心中也好生奇怪,不知自己到底是怎的了。忽然,他想到自己此刻的情况正与方才戚仲廉看起来相似。当下略一琢磨,猛地省起自己与戚仲廉都是受过了那女子短匕一刺,只是戚仲廉在先自己在后,这才悟到是人家匕首上喂了毒药。一想到此节,赶忙盘腿坐下,准备运气调息。怎知这屁股刚一着地,便就失了意志,咕噔一声,也倒了下去。
剩下仍自与胡媚儿缠斗的三人见了此等情景,心里同都一怔,均想不通戚、古二人到底是中了何等邪术。然而,心中虽然惊诧万分,手上却仍是毫不停滞,或者说是被胡媚儿逼得停不下来。
又过片刻,碧霄子也忽然如前面戚、古二人一般,脑袋一晕、眼前一黑,仰面栽了下去。但在其失去神志之前,却是拼命喊了一声:“匕首有毒”
然而,碧霄子话音方落,丐帮的另一名高手胡一凡也是应声倒下。
祁人烟眼见四个同伴接连不明不白地倒下,心中不禁方寸大乱,只道眼前此女懂得妖邪之术。他心里这一混乱,于方才碧霄子那一句提醒的话语也都没有听见,而对于胡媚儿凌厉的攻击也是疏了防范。但觉自己左前臂一阵钻心的疼痛,再看时,已经是被对手深深划了一下子。
当下,祁人烟大怒,再也不去想胡媚儿是否真的会施邪术,猛展双臂抢身扑近,竟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胡媚儿忽见祁人烟欲与自己拼命,心内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微一慌乱的当,便被祁人烟抢去了先机,登时被攻了个手忙脚乱,左手中的匕首还一个没留神被祁人烟一掌震飞了出去。
但饶是如此,狐媚儿还是能够凭借自身的灵巧与自家剑法的怪异飘忽,稳稳守住不败之势,只是一时尚不能做出反击罢了。
那凤凰门门主座下亲传的四个弟子,所习剑法各有所长。魏中仙是以犀利诡异著称;那边与许邵拼斗的殷离是以狠辣汹涌著称;狐媚儿的剑法便是轻灵跳脱,在游动飘忽之中求胜;而还有一个大弟子王坎,其剑法凭借的则是绝对的迅疾,往往与人对招绝对不会超出三剑,因为至今还没有人能躲过他的三剑(除去那次在鬼门城门口被东方啸云击败)。
其实,凤凰门门主传给自己四个徒弟的剑法实是同一套,只是事先根据每一人性格的不同,而从剑法中截取部分相授,使得四人剑法不但可以在较短时间内速成,更可每人精于一样,不会因为修习过多而适得其反。
且再说许邵与殷离二人的那场激战。
二人虽然仍是打得难解难分,看起来不相上下,但实际上殷离已经有些似强弩之末。而许邵反倒是越战越勇,面对对手如钱塘江汛期浪潮般的攻势,仍只是心如止水,见招拆招,手中长剑虽然飞飘激荡却丝毫不显凌乱。
殷离可是越斗心神越乱,越拼越纳罕,只觉得许邵不单好像只是气力无限,就连其剑招都是充满了无穷尽的变化,与之拆将了将近二百招,其间他竟似是没有一招是重复的。而自己的剑法却已经是开始施展到第四遍了,好在尚能凭借自己攻势的迅猛暂保不败,但他也知道,如此长久下去却是必败无疑。
殷离当真已经有些后悔,当初师父交下此次任务时,自己非要来拔这个尖。当时满以为断指之后又经过了几个月的苦修,就算一时半刻拿不下许邵,二百招内也应不成问题了。但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如此一个局势,二百招已将要过,自己不但没能斩杀许邵,反倒有些让人家压着打的事态。
然而,虽然殷离几乎已近计穷,但却仍然没有打算施出那招一剑十三花的绝杀。这也并不是他不想,他早就恨不得施出那招,狠狠在许邵身上戳出十三个透明窟窿来。但是,与许邵拼斗近二百招以来,竟然找不到一次出手的机会。
要知道,殷离那招绝杀实是需要足够的时间、空间,更要对手露出足以致命的招势上的漏洞,这才方能施展。那一剑十三式,其实就是在一刹那间分打人身三十六处大穴中的任意十三处,而十三处中又只有一处是实打,其余都只是为了迷惑对手,从而起到绝对一击致命的效果。但如若对手更本就毫无破绽,身上要穴根本就没有一处露出,这招杀手即便是施出、即便施出之后能伤及对手,也无非只是轻伤,如此又怎能叫做绝杀呢?
况且,殷离虽然剑法了得,但其实内功尚未能真正到得炉火纯青之境,遂若要施展那手绝杀是一定要有片刻的蓄力才行,那一招是相当消耗真力的。殷离也是顾及到这点,遂一直迟迟不敢贸然出手,面对许邵那玄奇凌厉得看起来根本有些不像剑法的剑法,他又怎敢有片刻的疏神怠慢呢?虽然仅片刻的停顿,或许都足以让对手致自己死命。所以,他也就只有继续等下去,继续去找寻许邵剑法上的漏洞。
其实,许邵也是相当顾忌殷离的那招绝杀,他也没有把握能够躲过那一招的斩杀。遂自打与之一拼将起来,便竭力展开浑身解数,将一柄长剑在身前舞得风雨不透,尽自己的全力去抢攻对手,绝不给对手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他这实已经是有攻无守,或者说是以攻代守,是剑法中最最犀利凶险也是最耗损气力的打法。
这也多亏了许邵身上两条奇脉被打通,使得体内真气可以源源不断地续接上。不然,如若是换做从前,他就算不被对手一剑刺死,此刻也必定力竭而死。
殷离又恼又怒,更是暗自后悔,没有在一起手拼斗时便施展绝杀,如若那样,此刻许邵说不定早已是死尸一具了。
然而,事有凑巧。或许老天存心要让殷离有个反击的机会,也或是老天故意要考验许邵武功,偏偏就是让殷离得空施展出了那招绝杀。
只见两人又僵持了少顷,许邵竟无巧不巧的偶然瞥见到祁人烟那边,见到已无端倒下四人,不知是生是死。这一下,不禁心下大急,赶忙向着尚在一旁愣愣观战的青霄子喝了一声:“别看了,快去帮我大哥”
青霄子被一语惊醒,这才回头向另一边看去,发现自己的师兄及丐帮三高手都已倒下,此时一动不动,生死未卜,不禁心中也是异常焦急。当下,点头应了一声,便即挺刀飞扑过去。
怎知道刚一扑到,祁人烟竟也不明不白的倒了下去,倒下时只是虚弱的说了一句“妖女,你使诈”便再也没了生气。
青霄子登时被吓了一跳,暗道:怎的这女子的武功竟也如此了得,一人能够连毙五位高手仅这微一迟疑,肋下便也挨了胡媚儿短匕一刺,不过入肉不深,也未留太多血。
那边情景,许邵也是在自己这战阵中抽空见到。一见自己大哥也倒了下去,心中不禁更是发慌,又见青霄子如痴呆一般,竟生生受了人家一剑,不禁脱口叫道:“凝神应敌”
经许邵一喝,青霄子这才如梦方醒,当下舌绽春雷,手中以刀做剑,展开四十九式玄武七星剑法。
而正是因着这一下的变故,使得许邵的攻势立时缓慢下来。
殷离见对手由于受到外界干扰,动作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流畅连贯,禁不住心下一喜,暗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当下便赶忙借机暗中调息一番,展开自家攻势,全力向许邵反扑回去,准备先将许邵破得无力反击,然后再觑准一个时机,将之一击毙命。
许邵一见殷离突然施全力猛攻了过来,便已经知道将要不妙,心中暗暗叫糟。但无奈,虽然先机已被人家抢去,自己却也不能坐以待毙,只得运剑勉力招架。可正是由于方才一直是在猛攻对手,自己则根本没有考虑到防守一节,于攻击中并未曾事先巩固住自己的防守,使得此刻突然被对手反扑,竟一时间被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这也正如棋之一道,执黑一方本应以攻为主,但如若重攻疏守,导致后防空虚。那么等到自己攻势到达穷途之时,便很容易被执白一方反击得手,从而被其尽破。
许邵本也明白这些道理,况且他曾经还与郭子玉一同弈过棋,当时自己便是以一句“以守待攻”之说赢得了郭大掌门的嘉许。
然而这次却是不同,许邵打一开始便已想到,如若自己不采取主动攻击,那么是很难有什么胜算的,因为今次所面对的敌人非同一般。但只要一采取主攻之势,那便已容不得自己再去多想,每一招都是不能拖泥带水、畏首畏尾的,必定要全力施展起浑身解数,只要攻势稍缓,便可能使对手有可乘之机。如此一来,当然就别谈什么防守了,甚至连想都不能想。
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许邵此刻易攻为守之后,忽然变得凶险异常。没有多会儿,已经被殷离迫了个拙手拙脚,足下连连后退,剑上也是乱了章法。
又过得盏茶时分,许邵已近穷途末路。猛然间,足下一个趔趄,登时空门大露。
殷离一见心下狂喜,暗道:来啦当下剑势稍顿,提足一口真气,暴喝一声“倒下”,身形遽然凌空跃起,势如鹰隼,手腕猛抖。顷刻间,空中便即暴幻出十三朵美丽的、耀眼的也是夺命的银色剑花,分别刺向许邵眉心、华盖、建里、巨阙、气海、左右乳根、左右期门、左右幽门及左右章门十三处致命要穴。
许邵当然知道,这十三穴中,必定只有其中一处是将真正受到刺击的。但是虽只一处,却已绝对足够致命。
许邵慌乱间,向殷离那只握剑的左手瞧了一眼。果然,那里已经再无任何破点,自己已再不能挺剑向原先无名指所应处在的位置刺去,因为那里已经空空如野,已再不可能使殷离受到丝毫伤害了。
许邵不禁暗叹一声,心中自问道:今次难道当真休矣?但也正是由于这一叹,竟又激起了其心中最后的一点沸腾之血,顿时屏蔽了心中一切杂念,只想到姑且一搏,竟在那间不容发的一瞬之间想出了最后一记根本算不上破招的破招。
但听许邵也是大喝一声“来也”,跟着便猛展身形,挺剑向着殷离那十三朵凌厉的剑花扑了过去,长剑奋力一抖,竟也如殷离一般,霍然幻起与之位置、大小一模一样的十三朵剑花。
殷离乍见到许邵竟也使出自己的绝杀,心中骤然一惊,但那刻却也再容不得他去多想,急急催动起全身真力,将之全部贯注于长剑之上,暗叫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登时,只见两蓬剑花一共二十六朵,霎忽之间相交一处,接着便是十三响金铁交鸣连贯在一起,汇成一声划破长空的龙吟,同时激起漫天星火。
许、殷二人身影仅倏合既分。
殷离提剑倒飞出丈许,这才勉强拿定住身形,但双足方一着地,便就把持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了下去,紧接着便从口中**出一大口鲜血。其左手中的长剑弯弯地戳在地上,极力支撑着身体不倒。
再看许邵,虽然上身衣衫尽碎,但胸腹间却无丝毫损伤,气息也只略显急快。手中长剑平举,直指不远处的殷离,傲然挺立着身躯,不摇不晃。
良久之后,殷离才惨然一笑,说道:“看来……我就是再练十年,也是无法胜你。”
许邵见殷离已经认输,便缓缓将长剑放下,道:“你只练剑,却不解剑,如若你能理解剑意……”
殷离未等许邵把话说完,便截道:“不用说了,我输得心服口服。姓许的,咱们来世再战吧”话音方落,便挥剑在自己喉间一抹,苦笑着倒了下去。
许邵方要阻止,却已然是赶不及了。
“啊,师兄”胡媚儿的声音忽然从许邵背后传来,原来她早已站了过来。
许邵一惊,回身看去,只见到方才一同围攻胡媚儿的一众同伴竟已全部倒下,没有一个动弹的。
“大哥”许邵也是惊叫一声,忽然双目怒瞪胡媚儿,隐约似是要**出烈火一般,破口大骂道:“你这妖女,我斩了你”说着便是一剑横削向胡媚儿。
狐媚儿惊恐地大睁双目,唇角微启,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尚未来得急,便登时感到自己右臂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忍不住惨嗥一声。
再看时,狐媚儿的一条右臂已齐肩被许邵斩下,那手臂掉在地上竟似还抽搐了一下,一汪鲜血立时由臂膀断折处喷洒而出。
许邵竟也被由自己造成的这一幕吓傻了,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做出“辣手摧花”的事情,长剑举在空中不停的剧烈颤动着,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所措。
原来方才青霄子受了狐媚儿一刺之后,也没与之战得多久便就同样由于伤处毒发,摇晃两下,晕厥过去。
之后,狐媚儿便再也不去理会这一众高手们,径自跑来观看许邵与殷离的那场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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