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常青于瞬间看得真切,行刺蔡攸之人正是方腊的胞妹方百花。常青虽痛恨方腊,却也敬重那些疾恶如仇的侠义勇士,见到方百花此举,心中对她的恶感顿时消了几分。
这方百花从湖中跃出,虽浑身湿透,在皎洁的月色下却更增曲线之迷人多姿,便如盈盈水中仙子,纤纤婀娜,令人心驰神往。蔡攸丝毫不会武功,根本不及防备,兀自目瞪口呆,然其身边的朱勔却早有提防,右手食、中、无名指化为爪形,似乎毫不畏惧方百花的双剑,穿入剑影之中,去抓剑身,迫方百花变招。此乃朱勔的绝技〈三仙爪〉,其三指自幼淬炼,不惧寻常刀枪,指尖含剧毒,一破敌手肌肤便可入血封喉,十分厉害。
方百花显然知道爪劲的厉害,仗着轻功卓越,足尖一点船身,身形斜飞而起,罩至兀自哆嗦的蔡攸上空,双足疾舞,攻向蔡攸顶际。常青侧目一扫,却见从后舱又窜出了两名身着御前侍卫官服的男子,各皆纵身而起,一左一右夹攻向方百花。左首一人双足盘旋,呼呼生风,想来便是凭借排名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第十七位的〈豹尾脚〉而闻名江湖的霍三明;右首一人身形如陀螺般旋转,周身骨骼、关节好似蛇身般灵活,腕、肘、肩、膝等关节均可化为致命的武器,变幻、折转角度,从任何方位开始攻击,这便是擅长青城派绝技〈软骨功〉的陈叶。霍三明乃少林俗家弟子,而少林功夫讲究基本功的扎实,要习得绝艺〈豹尾脚〉,需先练习〈铁扫帚功〉、〈足射功〉、〈腿踢功〉等基本功夫。霍三明的〈豹尾脚〉疾扫如风,上下翻飞,弹、蹬、踹、点、铲、缠、拐、错、勾,腿影交错,将方百花迫离了蔡攸顶际。陈叶从侧近袭来,双足双腿各关节亦里合、外摆、前撩、后扫,饶是方百花轻功盖世,仍是陷入了二人的合围之中,再加上下方有朱勔的威胁,实是凶多吉少。
朱勔狞笑道:“双剑翻舞、轻功无双,莫不是百花仙子么?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朝廷命官,看朱某不亲手抓住汝个小娘皮!”
霍三明亦淫笑道:“这小妞细皮嫩肉的,模样这般的标致,大爷我倒舍不得下狠手。”
方百花紧咬双唇,双剑护住周身,左足轻点走舸的桅杆,身形电闪般射向湖面。朱勔冷哼一声,身形亦加速掠出,双掌化爪,直取方百花面门。方百花未及跃入湖中,那双爪业已攻至,她只觉一股腥风扑鼻而来,大脑中顿时一阵晕眩,心知爪上有毒,眼看躲闪不及……便在这一瞬间,一道身影迅即挡在了她的身前,一把挽住了她的纤纤细腰,一牵一带,将其抛入湖中。此人正是常青,他不忍见方百花遇险,终于出手相助。然而朱勔的双爪仍是如影附形,其势若雷霆万钧,常青身在半空,无从借力,危急中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了〈无极拳〉之拳义。这二日他除了潜游湖中,闲暇时便研习《先天无极拳》与《无极真笺》,知晓了无极拳与太极拳的异同,领会了无极拳其劲似无若有,与天地浑为一体的拳理。此刻他见朱勔双爪攻至,左拳划弧形,右掌疾拍,用了半招〈如封似闭〉,左拳看似无力,却隐含混沌无极内劲,将朱勔的双爪圈起;右掌看似迅猛阳刚,实则隐含太极阴劲,软绵似水,击向了朱勔的左肋,迫他自救。朱勔毕生未曾见过如此古怪的内家拳法,顿生鄙夷之心,左爪下移,去封挡常青的右掌,右爪则疾抓向常青的左腕脉门。常青于瞬间变招,避免与他爪尖相碰,双手俱化弧形,结合太极缠丝劲,反而扣住了朱勔的双腕,意念动出,电流内劲自各大经脉经十指尖窜涌而出,击打在他的肌肤之上。朱勔浑身狂震,心中大惧,双足连环踢向常青胸口。常青微微一笑,双手疾划太极圆弧,将朱勔抛出,自己则借力向后一跃,入得太湖之中。
他也不管蔡攸等人在船上大声吆喝,在湖中隐约见到了方百花潜泳的身姿,便提起一口气紧随而去。方百花头也不回,婉转穿梭于湖底怪石之间,灵敏异常,水性极为娴熟。常青全仗研习《无极真笺》,内息绵长,才能勉力支撑,紧追不舍。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时间,方百花陡然加速,折了个弯后便不见了踪影。常青一怔,心忖自己乃是本着良心出手救人,也并不图她报答,索性不再追,渐向湖面潜游而去。谁知甫一出水面,眼前突现一道精芒,心里暗惊,右掌疾拍湖面,身子借力向左侧翻滚,随即左掌凭太极阴柔之劲在湖面划了个圆弧,结合缠丝之劲,激得水花顺着圆弧溅开,去阻挡来袭之人。
此人却正是身着一袭黄色水衫的方百花,她根据线报得知蔡攸与朱勔的船只将经过太湖水域,便孤身前来行刺。只是她低估了朱勔的武功,以至于功败垂成,幸亏常青及时解救,心里自然有些感激。但她生性孤傲,再加上胞兄方腊已将无极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因此不免有些猜忌之心。她见常青跟着自己,也是小女儿家心态,一时有些调皮,便故意兜圈引得常青到了缥缈峰的东岸,先跃出水面,伺机攻其不备,其实并无恶意。然而常青回招精妙,确实不同凡响,心下钦佩,当即施展轻功,避开四溅的水花,跃至岸上,别转头去,也不再进击。
常青暗忖女儿家心思果真难解,苦笑一下,游至岸边,不想再去招惹她,便径自去寻先前藏匿起来的小舟,谁知方百花头也不回的冷然道:“喂,我有话问你!”
常青止住步伐,淡淡道:“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这几日你为何独自留在此处?宋江的船早就离了太湖,为何你不随着他们也一同上梁山为寇?方才你又为何要救我?”
常青轻笑道:“姑娘一连三个‘为何’,端的叫人难以作答……”他不喜方腊,自然对其胞妹也有些成见,只是他生性对年轻女子发不出火气,当下便将自己这几日的行止一五一十的告知与她,最后道:“方姑娘疾恶如仇,有为民除害之心,常某又岂能坐视姑娘遇险,出手相助原属分内之事,姑娘不必记在心上。”
方百花回转身来,冷冷的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嗔道:“呸,臭美什么,别以为对我有恩,本姑娘就会将你记在心上……你,哼,看你发式古怪,也不知是那座破庙里还俗蹦出来的野和尚。”
常青翻一翻白眼,也不想与她争辩自己的发型问题,一拱手便想拂袖离去,谁知眼前一闪,方百花迅若闪电的折到他的身前,气呼呼的说道:“若不是念在你是个重情义的男子,本姑娘才不会帮你哩。你方才所说的那位娟娟姑娘,是你什么人?”
常青脑中灵光一现,想到太湖水寨新近被摩尼教吞并,若有他们相助,娟娟的下落也就添了更多的希望,当下诚恳的说道:“娟娟是位好女子,善良而无辜,若方姑娘愿意伸出仗义之手,常某感激不尽!”
方百花心波微泛涟漪,面上仍是冷冷的说道:“算你有些良心,既然为了她来求我,本姑娘就帮你一次。这样吧,你先随我回苏州,我多派些人手助你,不过,你可不许张扬,我也不想让兄长知道我助你找寻娟娟。”
常青微微一笑,点头称谢,当下与方百花一起上了那叶小舟,向着姑苏城驶去。此时已近深夜,太湖水面烟波渐散,弯月淡淡,星空朗朗。方百花一身衣衫原已湿透,所幸是夏夜,虽有缕缕微风,却无凉意侵袭。她俏立船头,湿透的衣衫贴紧了柔嫩的肌肤,显得曲线愈加的优美动人。常青毕竟是个寻常男子,也没有古代男子那种所谓“非礼勿视”的伪君子行径,不免多瞟了几眼。方百花侧过脸来,恰与常青的目光相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会心跳加速,慌忙压住那些古怪的思潮,低声道:“方才我问你,娟娟姑娘是你什么人,你为何不愿说明?”
常青叹一口气道:“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chun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闻琴解佩神仙侣,换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晏殊(注:北宋词人,公元991-1055年)此词,得入我心。我与娟娟,情义虽不及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然患难与共,不忍分离。她随我而来,是我无能,未能守护好她。”
方百花心中一颤,别转头去,默默的望着湖面,一时竟然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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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睁开惺忪的醉眼,环目四顾,天色,已近黄昏。这黄昏的姑苏,依然是水陆并行、河街相邻,小巷幽深、人家枕河,千百年的沧桑、人世间的炎凉,都记载在她那古老的墙根上。他虽有七分醉意,脑子依旧十分清醒,知道自己正坐在南园旧地近处的一家酒肆中,品尝着姑苏佳酿米酒。此处南园旧地为范仲淹所辟,建起了府学,沿用至如今的宣和年间。此府学仍和当初一样,延聘名儒施教,“天下有学吴郡始”便是由此而出。
常青注视着那些饱经沧桑的街巷,静静聆听着府学学堂内的朗朗读书声,他知道,北宋时期特有的夜市即将拉开帷幕了。半个时辰以后,这座江南古城便要腾起一片片较之白日更为喧嚣的声浪。瓦舍、勾栏、街市、店肆、作坊……各种混杂的声音,各种市井玩意儿,都将粉墨登场、红火繁芜。唯有现在,这夕阳余红的黄昏时刻,方能享受那份最后的静谧。
他一口饮干杯中的米酒,闭上双眼,脑海中便如放映幻灯片一般,将生命中那一点一滴的往事显影出来。欢笑、激情、悲歌、怒火,一切的一切,仿佛是惊涛拍岸,又似是雁渡寒谭,在心头留下了一个个深刻的烙印,永不消逝……正感慨间,忽闻一股异香袭来,随即眼前红影一闪,立时知晓了来人的身份,眉头一皱,睁开双眼道:“可是黄社主,有何指教?”
红衣飘香,却正是曾与常青较量过的江南第一蹴鞠高手黄如意,他依旧是擦脂弄粉、矫揉造作的扮成女儿之态,近到常青身侧,嗔道:“常哥,奴家岂敢指教你呐,只是见你独自吃闷酒,心有不忍。”
常青差点将胃里的酒菜尽数呕吐出来,勉强说道:“烦劳黄社主以后不要叫我常哥,毕竟在下年纪较社主为小。”
那黄如意听罢,用“哀怨”的眼神瞟了常青一眼,幽幽静坐在常青的对侧,叹一口气道:“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其实奴家跟常兄弟一样,有老多心事。”
常青听他引用范仲淹的词曲名句,心有感触,在杯中斟满米酒,冷冷说道:“黄社主蹴鞠技艺超群,轻功身法卓越,在下原是十分钦佩。听说阁下原是〈天地拳门〉之门人弟子,为何后来要加入摩尼教,助方七佛谋算周真人?在下只见识过黄社主的轻功身法,却未曾领教过黄社主的拳法,倒是很想大开眼界。”
黄如意目现一缕杀意,稍纵即逝,用淡淡的口吻说道:“〈天地拳门〉早在五年之前,便因遭林灵素猜忌而废止,诸门人弟子四散分伙。方教主义薄云天,收留了奴家,奴家自是要感恩图报。”说至此,心念微转,“娇声”笑道:“咯俩天,百花阿妹为了常兄弟东奔西走,找寻那位娟娟妹子的下落,倒是废了一番心血。奴家认得百花妹子五年,跟伊情同姐妹,从未见过伊对一名男子好到咯个样子。”
常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满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眉头一皱,正待说话,却见一道粉红的身影自小巷折弯处快步而来,风姿绰约,正是黄如意提及的方百花。黄如意呵呵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百花阿妹,可有啥咯好消息,常兄弟真咯是一直牵记着你哩。”
方百花雪白的面腮上略微泛显出两道红晕,幸好夕阳西下,将周遭一切都染成红彤彤的,常青与黄如意并未曾发现。方百花迅即回复了冷冰冰的面容,嗔道:“如意,休得胡扯!”眼波流转,望向常青,轻声道:“今日我亲上太湖水寨,说得三百余喽罗在太湖中散开,找寻娟娟姑娘的下落,却仍是一无所获。这几日我也托了黄如意派人在姑苏城内、城郊打探,均是无功而返,恐怕……”
常青心如死灰,木然饮尽杯中之酒,起身道:“多谢方姑娘与黄社主相助,是在下欠二位一份人情,日后定当报答。”当下凄然一笑,起身便待离去,黄如意却冷笑一声道:“奴家原以为常兄弟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伐晓得却为了一名女子如此消沉。好,既然你说要报答我等,现在就有一个机会,伐晓得你敢不敢应承?”
一阵凉风吹过,一股醉意上了常青的脑际,他闭上双眼,木然道:“是何事,尽管道来。”
方百花一扯黄如意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刺激常青,黄如意却做作的嗔道:“怎么?舍不得让情郎助奴家么?常兄弟,三日前你救了百花阿妹,果真是有情有意,奴家也好生钦佩。那日你与百花妹子所遇的,正是当朝宰相蔡京的宝贝公子蔡攸,咯个人与太尉高俅并称‘京师双魁’,蹴鞠技艺都是出神入化。传闻高俅正是凭借一式‘鸳鸯拐’,用左右外脚踝连续颠球而取悦当今天子,他技艺娴熟,那球便似膘胶一样粘在身上。可凭借头、肩、背、胸、膝、腿、脚等不同踢技,令球终日伐落。而蔡攸更是将历朝蹴鞠高手的技艺编撰成了书籍,归纳出了肩(肩如手中持重物)、背(用背慢下快回头)、拐(拐要控膝蹲腰取)、搭(用伸腰不起头)、控(控时须用双眼顾)、捺(用肩尖微指高),拽(时且用身先倒),膝(右膝左手略微高),拍(胸拍使了低头觑),月兼(何必频频问绿杨)咯传统十踢法。传闻蔡攸主要承继了二人的踢法,一是当年自称‘李浪子’的李邦彦,此人尝自言赏尽天下花,踢尽天下球;另一位便是真宗皇帝时宰相丁渭的门客柳三复。蔡攸将二人的技艺融会贯通,本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不似高俅一般武艺高强,但蹴球技艺确实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况且,伊手下另有两名武艺高超的侍卫助手,常随左右。这两名侍卫也就是那日你与百花妹子遇上的霍三明与陈叶。这二人得蒙蔡攸指教,分别仗着少林〈豹尾脚〉与青城〈软骨功〉,与蔡攸搭档蹴鞠,在东京可谓所向披靡。”
他说了半天,常青仍是毫无表情,淡淡说道:“即便他们是天下无敌,又与我何干?”
黄如意“哀怨”的瞟了常青一眼,扯了扯方百花的衣袖。方百花瞪了黄如意一下,说道:“蔡攸此番与朱勔前来苏州,一是征讨花石纲,一是要挑战黄如意。如是蔡攸一人,如意自然不怕。但那三人同上,实力倒是不容小觑。若你肯出场相助,胜算自是大增,也好挫一挫这般狗官的锐气。”
常青默然,半晌方道:“好!何时、何地?”
方百花注视着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庞,轻声道:“明日清晨,姑苏郊外,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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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古寺蹴沉钟,枫桥闻禅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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