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鲫鱼是件再凶险不过的事，灶台上的烹鱼的雄雄炉火与杀鱼的刀具，无疑是这种凶险的巨大衬托——一会之后，你入口的东西中有堪比大刀的锋利及标枪的尖锐——人在把鲫鱼折磨够了之后，就是这样被鲫鱼反客为主的。
做鲫鱼倒是件很考功力的事，“鲫鱼先要善买。择其扁身而带白色者，其肉嫩而松；熟后一提，肉既卸骨而下。”这话不是我说的，在选材上，《随园食单》提供了比较详实的史料供我们参考，这样的选择倒不算太难，比审视鱼的目光是否呆滞来判断鱼的品质要容易了许多，后者更容易把我变得目光呆滞。在简化程序提高生产率上，袁枚比李渔水平高。
杀鱼的过程我准备忽略，一个如我般具备小资产阶级情调的男青年，怎么可以被血污弄脏了双手以及纯洁的心灵呢？总之我现在拿到手里的那条鱼就是已经被宰杀过、剖腹产、肉身上已经拥有了横竖各三条刀口的鲫鱼——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作为一条鲫鱼，它已经有计划有预谋地开始变得重起来。
拿跟大葱出来，用葱白与姜一起拍破，放于鱼腹中，鱼的身体则抹上上好的高粱酒和盐，盖上盖子焖一个小时，就像古埃及人做木乃伊总是需要抹香料以及在腹中放置防腐药物一般——这曾经让我在很长时间中都在怀疑剩下的木乃伊是否是古埃及人没吃完的食物，又或者是因为当地不产鲫鱼便按此方式处理了先辈。
在锅里下油半斤烧滚，关掉火，慢慢把鱼滑进锅中，当然，如果你不怕油花四溅或者烫成个麻子尽可以遥遥地将鱼以优雅的姿势丢将进去，鱼一进油锅则一改颓废情绪——日出唤醒清晨，鲫鱼光彩重生。被油煎得通体透黄骨头半酥的全新的鲫鱼，就这么呱呱坠地。捞起来。
这当然不是全部。锅中再下二两油烧热，切些姜丝蒜片泡椒葱白丢下去炒香，各种调料放多放少与你口味有关，千万别问我，这比较贻笑大方。在锅里倒进高汤，不要太多，估计恰好把鱼淹没为准，再加盐、味精、酱油、豆石，这些调料计算的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算术题，而是如原子弹一般的聚变。汤烧开之后，终于，该我们的英雄出场了——它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对不起，这里是中了田连元的毒。总之就是将鲫鱼放进汤里，慢慢地熬。
按照现代诗歌“欲知鱼味道，待到水干时”这一原则，在等到锅中汤即将干去的时候将鱼翻个身——在国产雪茄都声称可以止咳化痰的前提下，我当然可以说我为鱼翻的这个身是具备人文主义关怀的翻身，是温情脉脉的翻身。
水干油现，香浓鱼出，撒一把葱花在鲫鱼身上，那星星点点在浓酱赤汁衬托下的翠绿则显得格外具备挑逗性，估计当年的李师师杜十娘们必精此道。
现在还需要什么——江中健胃消食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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