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深夜里，楚晗惊醒，旁边还有枕着他手臂的初漓。
淡薄的月色下，楚晗看着她的睫毛，似乎还颤抖着一滴眼泪。楚晗轻轻去吻她的眼睛，她梦里笑了，转了转身子，把头紧贴在楚晗的臂膀上。
那个天天叫他“哥”的女孩楚离，绝望地咬着嘴唇，要在最后一天抓住他的手，可是，她最终还是离开那柳花飞满春的江南，离开了她不愿意放手的哥哥。她的嘴唇咬出血来，如同那一天脆弱的夕阳。
蓦然回首，阳光已经凋谢。
有谁在沧海月明里，频频回顾，又有谁在那夜里，顾影自怜。
然而她终究还是走了。
离儿。
“我们明明是相爱的……”楚晗在黑暗里寂寞的微笑，只说了这半句，声音已经哽咽。
早春三月，江南草长莺飞。在大学学院里的体育馆里，许多人正在围观着一场比赛。楚晗正握着网球拍，沉下一口气，面对着对方。
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拿网球拍，就有这样的天赋，居然连败四人，杀到总决赛里，让当初那个偷偷把他名字签上的女孩子吓了一跳，在刚来球场的时候，他明显看出楚晗还是第一次打网球，居然当成羽毛球打，谁知楚晗很快就适应过来了，发球刁钻，让对方防不胜防。
因为选手比较多，而且学校里也没有采用严格的比分制度。比赛采用的是三局制，每局四个球。楚晗运气极好，前面两次都是选到自己有多一次的发球权，到半决赛的比赛，他已经完全熟悉了球性。
楚离在旁边握着小拳头，大声喊着：“楚晗加油，楚晗加油。”
旁边许多人见到这个女孩子在替楚晗加油，纷纷把诧异的目光看着她，但是楚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心神都丢在楚晗身上。
第一局自己侥幸以两球的优势取胜，第二局轮到对方发球，竟然落了个惨败。对方显然是高手，楚晗咬着牙，听着裁判员喊着：“第一次发球失误。”
“如果没有发出刁钻的球，让对方有机可乘，这场比赛就没有胜算了。”
比分已经咬在3：3了，这是艰难的一局。
自己都是直接把球勾起来打一个弧线过去的，对手显然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局面，楚晗脑海里灵光一现，电视里不都是把球高抛起，然后一个重扣发球吗？
如果自己发出这样的球，对方必然会一时无法防备！
楚晗不再犹豫，把球高抛起来，凭着球感，一鼓作气扬起球拍。
“碰”的一声，感觉到球网触到网球的那瞬间，楚晗感觉到一种丰收的喜悦。发球成功——
球闪电般扑向对方场地。对方显然懵了，看到球过去，居然没有反应。
楚晗抬起头，看到满场观众都盯着他——鸦雀无声。
裁判员不合时宜地说：“发球出界。比赛结束。”
楚晗怔了怔，马上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结局，一个初学者能打到这个水平，还不值得庆幸吗？他在全场欢呼的时候，走过去和对方握手，对方真诚地说：“你打的不错，老实说，听到观众说你是第一次打网球，我还真不敢相信呢。”
楚晗含笑说：“以后请多多指教。”
却是楚离忽然冲了上去，兴高采烈地说：“哥，你刚才那个发球的样子好冷酷呀。”
楚晗笑着抚mo了一下楚离的头，说：“你哥哥获得亚军了，晚上我们庆贺去。”
“晚上我要吃你弄的炒蛋饭，还有……”
楚晗不经意地目光一瞟，看到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正盯着他，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喜悦和生动的神采，那眼里，还包含着许多东西，楚晗像被电了一般，怔在那里。
楚离自顾说着，丝毫没有觉察到楚晗此刻的不一样。
那双眼睛，是蔌兰的。
对蔌兰，心里有一种莫明的情感，在初次相见的那瞬间，觉得她正如如淡淡敷粉的ju花一般素雅，彷佛他们前世彼此守候一般。在那次军训学歌的晚上，她曾让他唱周华健的歌，可是他拒绝了，若久后想来，竟觉得有些惋惜。反复联想着两个寝室联谊的时候，她婷婷玉立地站在那里，脱口而出：“你们寝室最重要的人怎么没来？”一种感动和欣喜忽然跃在心头。
在打完网球比赛的第二天，楚晗正在去学校的路上，忽然看到前面有个身影很像蔌兰。她和一个女生正一起走着，似乎有说有笑。但是在一个不经意的回头后，她们忽然停止了交谈。
楚晗不紧不慢地在后面约二十米的距离走着。
此刻，那个女生忽然变慢了脚步，而她的同伙忽然加快了脚步，自行走去。
楚晗心头一震，她恐怕不会是等他吧？现在这条路早就冷冷清清的。楚晗心头一阵感动，快步走上前。
直到经过她旁边的时候，楚晗瞥了一眼，果然是蔌兰。今天她穿着淡蓝色的衣服，披肩发轻柔地搁在双肩上。
在对视的那一眼，楚晗看到蔌兰眼里闪过的慌乱，喜悦和娇羞。
她的眼睛，轻眨着，彷佛动人地在诉说着少女的心事。
楚晗竟觉得那一瞬，已是千年。
楚晗先开口了：“好。”
蔌兰垂下眼睛，低声说：“好。”
楚晗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心里怦然一动，但还是说：“最近怎么样？”他的语气就像当成久未逢的朋友。
她轻声说：“还好。听说你又出书了？我那天在电视里见到你的专访。”
她的声音显得轻柔细腻，彷佛永远是那么温柔。
楚晗笑着说：“你看过书了？”
她毫不迟疑地说：“还没，希望会有人送给我。”她说完，满脸都流露出娇羞，像是不小心说错了话一样。
楚晗忽然想起楚离来，如果她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怕会顽皮地说，“还没呢，等你送给我呀。”
此刻，已经走到这座教学的二楼了，楚晗说：“不好意思教室到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聊。”
彼此没有来得及问手机号码，彼此只有短短几步的聊天时间，可是楚晗却觉得丰收了一般。对她，自己是怎么样的情感呢？
一见钟情吗？可是为什么在她说出“希望有人送给我”的时候，自己却想起了妹妹来呢。
楚离似乎已经浸入了他生命里了。
时间过得短暂而快。大学迎了期中考，是要作为期末成绩的百分之三十存在的。楚晗已经习惯了大学里临时抱佛脚的形式，从同学那里取过老师的复习大纲，挑选了一个晴朗的周末到学校的大型自习室去。
老师的复习大纲，其实就是AB两卷的习题，大体分成简答题，名词解释，选择题，论述题几种形式。老师也求个安静，学校里要求出两份试卷，考试的时候随机抽一份，结果老师一般都把两份习题的大部分题目公布出来。学生自然是皆大欢喜，但是饶是如此，有些学生越发懒惰，把那些习题的答案缩印起来带进考场抄袭。
楚晗自然不屑这么做，看一下标准答案，然后自己理解一下，要通过还是比较简单的。他坐在一个角落里刚取出习题，却看到旁边正坐着两个漂亮的女孩，有意无意地向他瞅了瞅。
此刻，旁边的一个女生忽然试探地对他低声说：“你是楚晗吗？”
楚晗怔了怔，说：“什么事吗？”
那个女孩忽然惊喜地说：“我是你的……”她的声音说到“我”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大声起来，几乎整个自习室都向这边看来。
她忽然一吐舌头，轻轻地接着说完：“是你的读者。”
楚晗看到她吐舌头可爱的样子，想起几分楚离的样子来，笑着说：“你好。”
“能为我签名吗，我昨天在书店买了你的书，最近正在看呢。”她从包里取出那本《沉香》。
楚晗说：“那自然可以的。”楚晗忽然微微皱了皱眉头，说：“我们好像见过。”
他把书接过来，忽然想到楚离曾在精心练习写“楚晗”这两个字，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他把名字签上了，然后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女孩面色一喜，说：“我们在军训拉歌的时候见过。我是苏烟雨。”
“好名字。”楚晗便在自己的签名前写着“TO苏烟雨”。那个女孩看到楚晗这么写，忙甜甜地向楚晗微笑。楚晗这个时候马上记起，苏烟雨就是和蔌兰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不过那天她倒是一句话也没说。
另外一个女生站起，对楚晗说：“你今天要在这里自习吗？”
“对，怎么了？”
“那我回寝室去取书，帮我签名了。”
楚晗看到她那轻柔的微笑，摇头说：“签个名又不重要，劳累你要跑一趟。”
“我们寝室就看了你写扉页上写的那对话就被吸引住了，说被你感动了，我如果要了签名，再加上送给我的签档，她们肯定会羡慕我的。”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楚晗说：“很乐意为小姐效劳。”
“最近你还很风光呀，第一次打网球拿了亚军，恭喜你了。”
楚晗诧异地说：“这个你也知道？”
“学校里风云人物的举动，怎么能不知道呢？”
楚晗仍是淡定地微笑着，他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女生一直在注意他。待他和她对视后，她忽然站起来向这边走来。她正是蔌兰。
蔌兰嘴角带着甜柔的微笑，说：“楚晗，好久不见。”
楚晗颔首说：“好久不见了。”彼此熟悉地找招呼，像是熟识已久的朋友一样。苏烟雨诧异地看着他们。
那天，楚晗坐在那里看书，蔌兰坐到他的对面去，静静地陪着他。从她身上传来一阵阵幽香，浓郁而醉人。
看完书，楚晗在那里闭目养神，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蔌兰正低着头，睫毛一直颤抖着。
顿时想明白了，原来自己闭目养神，可是方面刚好对准蔌兰这个方向，蔌兰不敢抬头，误以为他一直在打量她。
楚晗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忽然，蔌兰装成很随意的，但动作却看起来似乎艰难地抬了一下头。刚好她看到楚晗面对她的微笑，脸刷了一下马上红了。然后很快地又低下头去。
那瞬间，她眼里应该是少女的欣喜吧？
楚晗正要说话，却是蔌兰又抬起头后，低声对他说：“楚晗，等一下陪我去打羽毛球好吗？”
楚晗旁边的女孩诧异地看着蔌兰，说：“你们经常打羽毛球吗？”
楚晗也不说破，说：“好呀。要不，你现在去拿球拍。”
蔌兰欣喜地站起来，但是动作却极其优雅，如同她的声音，甜甜柔柔。
楚晗等了一会，看到蔌兰拿着球拍走进自习室，便说：“很快呀。”
蔌兰眼里又闪过一丝娇羞，楚晗忽然明白了，看到她还刻意地平复急促的喘息，想来她这一路是赶过来的。
彼此拿了球拍，在旁边没有风的校园草坪上，楚晗标准地发着球。
蔌兰看着楚晗的样子，说了一句话。可是她声音太轻，楚晗没有听见，走过去她旁边问着：“你说什么？”
蔌兰看到楚晗走过来，声音更低地重复一遍，但楚晗还是听见了：“你真厉害，羽毛球和网球都很厉害。”
“以前我还参加过羽毛球比赛呢。”
“真的？拿了什么奖？”蔌兰瞪大了她的眼睛。
“只不过初赛的第一会合就被淘汰了……”
蔌兰掩嘴而笑。
“你也打的不错呀。”
“你根本没有发力嘛，再说你老是把球打到我头上部位，我要是再接不住，真的会被你笑了。”
“不过你动作打得很优雅呀。”
“我们看看最多能打多少个，好吗？……嗯。四十五……一百零三……一百一十……唉，死了，再来再来。”
楚晗听到她说“死了”的时候口气特别奇怪，忍不住笑出声来。
打了一段时间，夕阳暖洋洋地照着他们，光线金黄而柔。两人刚坐在草坪上准备休息一下，蔌兰忽然咬着嘴唇说：“谢谢你今天陪我打球，晚上能请你吃饭吗？”
楚晗点头说：“蔌大小姐相约，小生怎敢不遵。”
蔌兰噗哧一声，眼波流动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的。”
忽然，楚晗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是楚离的，歉意地对蔌兰笑了笑，他接了，却听到楚离哭着喊着说：“哥……”
楚晗面色变了，说：“离儿，怎么了？”
“哥……”声音无助地哭泣，悲哀而绝望。
从来没有听到楚离如此的痛苦，楚晗的心忍不住揪了起来：“小妹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我……在家里……呜呜呜……”手机被挂断了。
楚晗连自己的本子还放在草坪边，自己已经冲出校门，在路当中拼命拦了一辆车子，让司机疯狂地冲向家里。越快越好。
一路上他的心在泣血，离儿，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父母出事了？或者是小妹她得了什么病？……都不可能的，不会的……楚晗咬着嘴唇，口中喃喃地说。
再次拨通手机，那边却没有人接听。
离儿你怎么了？
车子还没有完全停下，楚晗已经扔下一张百元的钞票，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冲到楚离的房间，楚晗看到了楚离正失神地倚靠在床边，脸上梨雨泪花。她看到楚晗回来，声音嘶哑着说：“哥……”
楚晗忙把楚离搂在怀里，说：“离儿，你怎么了？快说给哥哥听好吗？”
楚离的声音凝滞着，说：“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会的，永远在一起。”
“你写给我的那本书里，说，你的爱情会属于爱哭鼻子撒娇的小女孩，是指我吗？”
“是。”楚晗毅然说。
“我们……”楚离面色灰暗地低下头。
“离儿，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楚离从床上拿起一张信纸，说：“哥，这是爸寄回来的。”
楚晗看到那封信，全身一震，说：“爸爸从国外寄回来的？”
楚离扑进楚晗怀里，痛声哭泣。
楚晗左手抱着楚离，右手把信纸铺开。
“晗儿离儿：
展信好。我不得不写这封信，告诉你们真相，希望你们不要怪为父。
这个寒假回去看到你们关系格外亲密，已经超出了一般兄妹的感情，我后来私下问了离儿，结果离儿毫不隐讳，脱口而出：‘反正我和哥又不是亲生的，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我便知道你们相爱了。
你们现在年纪尚幼，我虽不反对你们有自己的心上人，但是你们却万万不能结合的。只因为离儿，你并不是从孤儿院抱来的。你是我的女儿，你的母亲生了那场大病，临终前这才告诉我真相。我始终隐瞒了晗儿的母亲，只是说朋友托人要我照顾你，可惜天意造化，却让你们相爱了。
为父一时错误，已经铸下了错误，不能让你们在我的错误下遍体鳞伤。这件事情我思之再三，还是无颜直接告诉你们，只好写了这封信。
我已经安排下个月，楚离就到我这里新西兰读书，楚晗在国内出版作品，已小有名气，所以我不勉强你来国外发展。
父亲字
楚晗的身体在发抖，他双手把楚离抱得更加紧。楚离的泪，已经湿透了他的衣服。
楚离啜泣着说：“哥，你会陪我一生一世吗？”
楚晗垂下头，不敢看楚离的眼睛。
楚离咬着嘴唇，说：“哥，你为什么不给我承诺？”
楚晗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对自己说，自己给不起任何承诺。谁知竟被预言了。看着悲恸的妹妹，楚晗的心忽然空了。
哀莫大于心死。
楚离坐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木然，绝望。
……
谁曾经在扉页写下：“哥，你会做一辈子的太阳吗？每天能给我阳光。”
“会的。”
……
楚晗就这样抱着妹妹，感觉到她的呼吸变沉，升到无尽的天空中。
她哭累了，在楚晗怀里睡去。
几天后，父母从国外回来，母亲嗔怪着说：“其实离儿和晗儿在国内不是挺好的？出去后人生地不熟，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父亲声音有些沉重：“晗儿的英语已经不错了，可以和我们对话，离儿日后终会出国的，让她早日锻炼也好，再说她也乐意嘛。”
楚离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把目光紧紧盯着楚晗。
那眼神，数天来一直没有生气。
楚晗心疼地看着楚离，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就凝滞了。他猛得把楚离揽在怀里。楚离在他怀里忽然哭了起来。
这几天里，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乎不曾吃饭，嘴唇都干裂了，楚晗劝了几句，可是看楚离的表情，她根本就什么也没听进去。
每天晚上，楚晗都是守在楚离的旁边，直到她睡着了才回自己房间。
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楚晗心在痉挛。
收到信的当天深夜，楚离走到楚晗的房间，钻进他的被窝里，楚晗惊异地发现楚离身上什么都没穿。
楚离幽幽地说：“哥，吃了我吧，这样谁也分不开我们。”
楚晗把心碎的楚离抱回了她的房间，他就在她的床头坐了一夜。
那天的月亮，冷，静默。
这几天楚晗关了手机，寸步不离楚离，根本不会理会学校的期中考试，他看着楚离那憔悴的表情，听了每一天她仅仅说的几句憔悴的话语，他的心都碎了。
上天既然安排他们相恋，何必给他们再增添这样的波折！
楚晗细细抚mo着楚离的头发，楚离懂事后知道楚晗喜欢披肩发的女孩，于是不怕麻烦，每天都洗过头发，然后放下去，只为楚晗能看得舒服。
坐在车子上，楚离最后一眼看了别墅，看了这个城市。这个城市有她最美好的回忆，有她最灿烂的爱，可惜都已经遗留在这里，再也不复。
自己还赖在哥哥的怀里，可是几个小时里，也许就别了。这一秒，这几小时，她贪婪的享受着，可是以后呢？那沦落的未知的孤独和黑暗，都要让她去承受吗？
不再去看镜子，知道镜子里消瘦的容颜不像可爱的她。哥，我知道你最喜欢看蓝色生死恋，我也知道你最喜欢恩熙低声地呼唤俊熙：“哥”。我知道你喜欢小时候顽皮的恩熙。所以我每每说可爱的我，天真的我……可是，难道生活真的如蓝色生死恋的结局一样不可改变吗？我的母亲是生了病而死，我会被遗传吗？
“哥。”楚离在心里叫着，千百次叫着。
记得那次她心血来潮，于是两人坐公交车去一个湖边写生。那时她才小学五年级。哥，那个时候父母已经出国了，就留我们两人，你对我很好，什么要求你都答应我。我们是无忧无虑的。
那次，因为没有位置，我们都站着，车子摇来晃去，忽然一个急煞，我的头差点撞在旁边的铁柱上，是你用手在那一刻帮我挡住，我的头重重撞在你的手上，我觉得那个时候你的手肯定很痛，可是你却微笑地对我说：“你的头被撞疼了吗？”
然后你在车上就把手放在那个位置，我的头枕着你的手，我忽然感觉到一种甜蜜，那个时候，我心里就下定决心，要天天陪着你。直到我初中后，我才明白那种甜蜜，就是幸福……
楚离脑海里闪过很多场景，可是瞬间又归于空白。她在脑海里恐惧着——难道连这点甜蜜的回忆都不给她留下吗？
她在挣扎着，恐惧着，忽然惊叫起来。
是一个梦。
难道这些都是自己的梦？
不，自己在飞机上，旁边有父亲和母亲。哥呢？
母亲微笑着说：“离儿，你在出租车上睡着了，所以我们就没把你叫醒。”
楚离去看窗外，窗外无数孤独的云在看着她。
难道最后一刻的告别，都没有机会了吗？哥，你为什么不叫醒我？我们纵然难以面对，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现在爱着我吗？你会把自己从天空中摘下来送给我吗？
哥，那夜你为什么不要了我？
哥……
楚晗凌乱着头发，走在校园里。他走过那些岩石，走过楚离曾依偎在他怀里的亭子。这里的池水有些鱼儿懒洋洋地在游动，人走过去的时候，波澜不惊。
这里有一朵紫色的花儿，仅仅这么一朵而已，但是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和环境很好的融合在一起。记得那次楚离陪他逛了一圈校园，然后两个人坐在这里假山下面的草坪休息，楚离就迷上了这朵花。
她说看到花就像看到自己的宿命一样。她相信这朵花前生是属于她的。也许在路旁悄悄地绽放着，害羞地看着她，或者这朵花在她注定要走过的地方等了她二十年。楚离甜蜜笑着，说：“哥，今生我也等你二十年，好不好？”
楚离临走前睡着了，不忍心叫醒她，她也终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他。她电脑里有很多隐藏的文件，里面写着许多思念。
当看到曾经在公交车上，她说喜欢枕在自己手上的感觉的时候，楚晗心里一疼。
如果她在上飞机前清醒过来，她应该会问他，为什么那夜里不去要了她？
这朵花有很多的思念，楚晗用手去轻碰着花瓣，想到那天，自己要去碰花瓣的时候，楚离赌气地说：“坏哥哥，不许碰我的小宝宝。”
“小宝宝？”楚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哼，你居然想歪了……这么清纯的我，你怎么忍心把我想的这么坏？”
今日花已瘦了，楚离你知道吗？这半年来，你陪我最多的地方就是这里，你最喜欢看这里的天，看这里的湖水，最喜欢这朵你说和你相象的花……楚离，你真的很像这朵花吗？
楚晗手掂着花瓣，叹息了一声。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楚晗。”
楚晗诧异的抬头，看到蔌兰。人海里蔌兰就那么淡雅地站着，彷佛天地间就剩下她一般。还是那么优雅地向他走来——可是他的心已经不复了。
“那天你的书没有带走，我也不知道你家的地址，只是听说你期中考没有过来。你没事吧？”
楚晗接过书，低声说：“谢谢。”
天空云淡风清。楚晗忽然想到蔌兰并不知道他在这里，这只是偶遇而已，随口问了一句：“难道你随身带着我的书吗？”
蔌兰支吾地说：“没有呀……”但是她又无法解释自己随手携带书的原因，脸莫明地一红。
楚晗马上明白她一直带着他的那五六本复习资料。在大学里，一般位置是不固定的，女生一般就手里拿着两三本书加笔记本去上一天的课程。
想到这些天蔌兰一直带着他的书，他心里有了一些感动，但是他又忽然想起妹妹来，心猛得一凉。也许自己爱的是妹妹吧？虽然自己从来不刻意去想这个问题，但是为什么离儿一直都让自己牵肠挂肚呢。
习惯了她腻在身边的日子，习惯了那个天天咬着嘴唇叫“坏哥哥”的声音，习惯了自己去捏楚离鼻子的动作……
楚晗强笑着对蔌兰说：“谢谢。”
蔌兰看着楚晗很消瘦的样子，心里有一些疼。从书里看出来，楚晗是坚强的，然而何止于悲伤到这样的地步呢？
看到楚晗说“谢谢”的时候，他的眼神根本就不在她身上。蔌兰心里有一种失落，那天楚晗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现在他也没有把事情告诉给她的意思，自己何必强求着去问呢。她只好勉强地说：“那我先走了。”
“好的。走好。”楚晗甚至还坐在岩石上，没有站起来。
蔌兰心里有一些委屈，她向前走了几步，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发现楚晗还痴坐在那里，眼里看着花。
那朵花，在风中摇摇欲坠。
过了几天，楚晗在网上收到一封邮件，两个星期前的邮件，是邀请他去参加一个笔会的。在网络上写作的圈子里，和自己很多熟悉的写手也去。楚晗想着楚离的影子——如果她还在他身边，肯定要缠着陪他一起去吧。
在删除上按了一下后，忽然犹豫了，然后从回收站把信转回收件箱，写了回复：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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