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寻仇（1 / 2）

第二章：寻仇

十年前师傅忽然把我的回春剑要回去，把那柄陪伴了我五年，他收我为徒时用来标志我是剑手的那柄回春剑收了回去，然后当着我的面用另一把剑把它劈为两段。我一声惨叫，不相信那就是事实，在回春剑断为两截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像五年前被父亲从家里踢出来时一样地痛——它已经陪了我整整五年，保护了我五年，它让我重新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仇恨！可是现在它断了，被它主人的师傅斩断了。

我不解与悲哀地看着师傅。他反手一个耳光打在我冰凉的脸上：“男子汉大丈夫，连一柄破剑都舍不得，还成什么大事？”

“那不是破剑。”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来，绝不和生气的人争论，这是师傅曾经告诉我的话。从五年前的那一天起，师傅从未打过我，这证明他现在在生气，我从来都听师傅的话。

“不服吗？告诉你，回春剑可能在今天被我砍断，也就可能在明天被别人砍断，早断晚断都是断，这有何分别？”我不明白回春剑为什么会被别人砍断，我知道它有多锋利。

半个月前师傅让我到太湖去找一个叫彭不平的人，顺便把他的人头和五十斤的铁锤带回来。我去了，彭不平不愿自己把头和铁锤给我，我就只能自己动手取。我让他三招，这是师傅的命令：彭不平一把铁锤在江湖上有着很高的声誉，师傅曾经和他动过手，三百招内不落下风。那时师傅也想要他的人头，可惜没有取来，彭家寨高手林立，师傅也不想把命留在那里。他也就是从太湖归来才见到雪地中的我，顺路救了我。我内心中有些感激彭不平，要不是他，师傅就不可能遇到我，我就可能冻死在那荒芜的雪地中。师傅也这么说，所以他要我让他三招，如果这三招之内他还杀不了我，我也就算是报答了他的“活命”之恩。

我同意，这很合理，一命偿一命。我知道我这一去就可能回不来了——彭不平的三十六路霹雳锤威力无比，江湖中很少有人能接下十招。当年师傅也是在第十四招后，彭不平换气的时候才勉强反守为攻，谁都知道霹雳锤一旦使开来，就绝无停手之理，师傅能在第十四招后开始反守为攻，这在江湖中已差不多是奇迹。

张长风当年击杀彭不平他爹彭无双的时候，还没有霜华剑，两人公平决斗直到八百招后彭无双脱力，他才得手。要知道五十斤的铁锤在江湖人眼中并不算什么，用“轻如鸿毛”来说也不为过，可是要把一把铁锤在手中耍上几个时辰，面对的还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这就有点难了，这个难度连后来张长风也说：彭氏铁锤，不可力敌。张长风内力之强，在武林中是不争的事实，可是他也要等到彭无双力尽之后才能占得上风，可以想见当年的彭无双功夫有多强。

彭无双二十得子，四十殒命，正值壮年。他死的时候彭不平已经二十岁，当时就号称有其父的八成功力，师傅和他决斗的时候他三十五，也就是说到今年他也四十岁了，正是他父亲当年殒命的年龄。

近十年，江湖中除了师傅与他一战各擅胜长外，还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能他手里走过三十六招。他的功力之深恐已不在当年其父盛年时。我不是张长风，师傅还要我让他三招，这无疑是自杀。

我不能拒绝，更不能推脱。这是命，命是注定的。我不能选择——选择去让别人杀；师傅不能选择——选择他当年的选择——决斗，他已经老了，五年前他没能取得彭不平的命，五年后他同样不能——他老了；彭不平更不能选择——他不得不选择在什么时候杀我！

我去了，孑然一身地来到太湖。

我到彭家寨的时候，彭不平已经等在门外。

“我知道你要来，你师傅已经来信告诉我了。”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走，我请你喝酒，喝完之后再说别的。”我知道他所说的“说别的”是什么意思，我点头，这位武林大豪的气势让我信服。

回燕楼上没有你找不到的美酒，苏必醉酿的美酒就连皇上想喝都要预约。“千杯不醉一杯倒”，这是当朝某大学士从回燕楼回来后的第一句话，说话他就醉了过去，从此辞官不做，甘愿做回燕楼里的伙计，唯一的心愿是这一生天天可以喝一杯苏红酿的女儿红。他的心愿不算大，所以他在回燕楼做了十四年零三个月又五天的伙计，不是他不想再做了，也不是回燕楼不要他，是因为他老了，老到时间法则来找他去见某个他从生下来就注定要见到的人，不，应该是鬼——阎王。

这是佳话，这样的佳话不仅仅属于当朝大学士。

回燕楼上也没有你见不到的美女。江南多出美女，回燕楼更是名流佳士荟萃之地，自不乏添香红袖。酒不醉人人自醉，当年苏红的嫣然一笑，天下无不迷醉，苏芮的绝世风情更不下他爹手酿的“千杯不倒”，倾城倾国，历来只有美女才有些荣耀。苏家历代出美女，这是回燕楼的一道风景。

回燕楼不算是武林一脉，回燕楼做的是生意，卖的是酒，讲的却也是江湖的规矩，这规矩很简单，四个字：自尊尊人。苏家不是喜好惹事的主，也不是怕事的人，所以的恩怨情仇，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放到这里来解决，但有一条，那就是：绝不和苏家产生任何关系。如果你死了，苏家也许还会替你出一副棺材钱，这叫道义！

在这里，只要你想，你几乎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包括决斗。在有酒有美女的地方决斗，胜败又算什么？人生功名又值几何？

文儒黑白，上至王公，下到平民，三教九流的人都可以到这里，只要你守规矩。

这就是规矩。回燕楼的规矩，这规矩自前朝皇帝到这里游幸之后，无人敢不遵从，这也是回燕楼长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我在此前并不是没有听过回燕楼的大名。

李家历来是大族，大族的含义是：要么有悠久的历史，要么家族中时代为官为宰，最关键的是要出名人。李家这些都具备，自南北朝以来，李氏家族成为大族，更在唐一代成为百家谱中第一，虽经李唐王朝的衰落，可至今天下间赵钱孙立几大姓中，李氏人丁都远在其他姓氏之上。

李氏家族有的是做大族的条件。

就以当今朝廷来说，内阁李文显，大学士李文岚兄弟权倾天下；吏部尚书李廷栋，户部侍郎李万章兄弟深得恩宠，高升不过时日之中。而我父亲，或者我曾经的“父亲”最不成器，他只做了个苏州知府，可也是正三品的官儿，在九品中正里，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其他李氏家族或官或商或军，几乎可说是遍地开花，朝里说李氏家族是“象笏满床”的确毫不为过，朝外，说李家富足天下也是事实。

这样的人家结交的自都是豪门高第。苏家却是不同，皇帝喜欢喝苏家酿的酒，李家的人没有理由不喜欢，更为重要的是李家与回燕楼一直以来都不陌生。

原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当年那个大学士就是李家的“不肖子孙”，自他“堕落”之后，皇上喝的酒就几乎来自回燕楼。而李家也因此才慢慢地与回燕楼结下不轻的交情。记得我小的时候，每年苏必醉都回来我家拜年，而父亲也是待之以贵宾之礼。如此，自苏必醉以后，李苏二家可谓深交。

我并不想去回燕楼，至少眼前我并不想去。世事变迁，我离开李家也已经五年，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把我名字中的这个“李”字换阿猫或者阿狗，我会换的，只是还没到时候。猫与猫、狗与狗相斗，人们可以用来取乐，而人与人相斗是否也可以用来取乐呢？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试一试。别人不乐，那么我自己来乐吧！

眼前还不是时候。

今天我并不想到回燕楼去，苏必醉待我不薄，我也不想让他看到沦落到这个地步的我。我此前并没有见过苏芮，离家那年，她还小，彼此闻名而已。李苏二家的交情是大人之间的交情，不是孩子的交情。

杀人也是我个人的事，不是姓“李”的人的事，更不是李家三少爷的事，当然更没必要扯到侯门如海的李家，也不应该扯到世代酿酒的苏家。可我并没有反对，没人会在乎我，或者是记得我，我说与不说，我想与不想，于事实并不会有任何的影响，所以我沉默。在沉默中跟着彭不平走向回燕楼。

“回燕楼酒好，人更好，在这里喝酒心里高兴。”彭不平的话不咸不淡，我慢慢跟在他后面，他走得不快，又不是去赶死？何必要走快呢？要快，就在杀人的时候快，就在逃命的时候快，走路是不需要快的。这是师傅告戒我的话，所以我慢慢地跟在他后面，不言也不语，有些时候，不说话也是一种表达。

这种表达只有知音听得懂，彭不平不是我的知音，或者说，还没有成为我的知音。

他是敌人，也许最好的敌人才是最知心的朋友。某位先人如是说，但我现在没有交朋友的兴趣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