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有女无心（1 / 2）

第七章：有女无心

屋中燃烧着的松烟发出喇喇的声响，她就一动就站在那里，也是一眨不眨眼地看着我。

路就在她背后。

她挡住了我的路。

剑就在我手中。

师傅说如果有人挡在我面前，那么我就要杀了他，从他的尸体上走过去。

十年前我杀了彭不平，带着他的女儿风餐露宿地回到师傅那里。我的伤有到底有多重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一路的追杀，还有身边需要我“照顾”的彭不平的女儿彭无心，我比师傅规定的时间晚到了半个月。

彭不平死的消息很快传开，回燕楼本就三教九流的聚居之地，彭不平死的地方离彭家寨只有一柱香的时间。苏州更是一个风liu汇粹之地，名人总能够造成轰动，彭不平是名人中的名人，他死了就更是轰动的事。

彭不平有头有脸，有身家妻女，最重要的是他是太湖彭家寨的现任主人。这个头衔可以让很多人忘记我是什么“东西”，从我杀了彭不平的第二天起，我至少听过一百次以上“那小子算什么东西”的话。

是的，我不是什么东西。

他们记心都不怎么好，他们独独知道我“不算什么东西”，却忘了：我是一个把彭不平斩杀剑下的“东西”；也忘了彭不平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他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从我杀了彭不平的第二起，每天我都会遇上无数讨厌的苍蝇，并且这些苍蝇都一个个正气凌然。这让身负不轻伤的我疲于应付。这也是我比预定的时间晚到半个月的原因。

见到师傅，我什么也没有说，只用剑向他指了指站在我背后、一脸仇恨的彭无心。师傅点了点头，然后我昏厥过去，醒来已是一天一夜以后了。

醒来的第一眼我就看见师傅，师傅就站在我前面，我的床前面。目光死死地看着我，一动也不动。他这样看着我，应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不然这屋子里为什么会这样沉闷？那个跟着我在江湖上“浪荡”了半个月的彭无心呢？我之所以说是“浪荡”，是因为她从跟着我走的那一天起，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被成百成千的江湖高手追杀的日子好不好呢？

也许很好“玩”——对一个高手、绝代高手来说，可惜我不是高手，我不过是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也许也好玩，对一个全身舒坦的人来说，可惜，我的伤随时都可能让我把自己的头送到阎王那里去给他下酒。

这半个月一点也不好玩。

我觉得很对不起彭无心，她的名字叫“无心”，这是因为他爹。她爷爷因为天下无双，所以心里“很不平衡”，就给他儿子起了个“不平”的名字，用这名字来发泄他心中的不平之气；她爹爹因为“不平”而不平，所以想把这“不平”之气化解，给她起了个“无心”，意思是无心无情，既然连心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事能惹得心烦呢？又还有什么值得不平衡、不惬意的？

半个月前，确切的说应该是十六天前，也就是我击杀彭不平的那天晚上，我找到彭无心。抗着她爹的尸体找到她。

彭家寨真的很好找，离回燕楼不过一柱香的路程，那阑珊灯火更是一个忠实的领路人，我毫不费力的走到彭家寨的大门前，我身后跟着一大群摩拳擦掌准备动手或是等着看着热闹的人。

彭家的人来得很快，我前脚才在那灯火掩映下金光闪闪的写着“彭家寨”三个字的大匾下站定，彭家寨的二当家彭不服已经带着彭家寨的诸多高手来到我面前。

“大哥……”这是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他“噗”地跪倒在地号啕大哭。他身后的一众人跟着跪倒，口中或呜咽或狂呼。我冷冷地看着，我的心经过这一柱香的路已经慢慢平静下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做了什么和我以后该做什么，更知道我来这里要做什么。

“是你杀了我大哥？说，你施了什么诡计，我大哥怎么会死？”良久，最早醒悟过来的彭不服两眼灼灼地瞪着我，我相信，那眼光可以杀人的话，我现在至少已经死过一千次。我没有答话，只用我的眼睛一斜“挂”在我左边肩头上的已经僵硬了的彭不平。

彭不服一愣，一使眼色，他身后的两个人奔了过来，一左一右把彭不平从我肩上解脱出去。我轻轻地嘘了一口气，我流血的伤口已经凝固，鲜红的血液在暗色的火光中现出一种黑，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黑”、想某些人的心一样的“黑”。

我的半边脸颊和半边身子上面都是血，这让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索命的厉鬼。彭不服没有上来接他的兄长，我理解——要是在他伸手接的时候，我给他一剑，那结果会怎么样呢？连彭不平我都能杀，我又会在乎他？

他轻轻地嘘了一口气，就在我嘘气的同时。

“把他围起来，别放他跑了。”他我嘘了那一口气之后，就听见这一句来得很是时候的命令。

“镪镪”我耳边无数的刀剑出鞘的声音，我轻轻地闭上眼睛，过了良久才睁开，环顾了四周面目狞狰的群豪，吐出几个字：“彭无心呢？叫她出来。”

“操你妈……”这是我说话后听到的最多的回答，“大伙上，把这狗娘养的剁了给我们彭寨主祭奠。”这是彭不服的声音，最后一个说，声音很清晰，还带有一点煽动性。

彭不服！这个人我记住了。

去慢慢把目光从众人脸上滑过，最后来到他身上：“彭无心呢？叫她出来。”我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力气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妈娘妈爹的。

“二寨主，咱们上，彭家寨还乱不到他来放肆。”哦，放肆，我把目光定格在彭不服脸上，我的嘴角扯起一丝微笑，这微笑和彭不平刚才那两次的笑都很相似，这是我内心的感觉，杀人与被杀的感觉。

“慢！”彭不服一挥手：“去，把无心请来，我倒要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儿。”四周的人慢慢把扬起的刀剑垂下，他们也想看看我能耍出什么花样儿来吗？

彭无心同样也来得很快，彭家寨外面喧闹的声音应该让她知道是发生某些事了。她来得很快，一袭白衣，素面朝天，还带着淡淡忧虑，她应该是已经安歇了吧？也许我应该明天来找她的，我心一动，彭不平叫我照顾她，什么叫做“照顾”呢？半夜里把他叫起来应该不是吧？

“爹。”这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听见彭无心讲话，语带哭音，这也是今天晚上我听到的她唯一的一句话。

她远远地喊出这一声之后慢慢委顿下去，彭不平现在躺在一块木板上，这木板是他的曾经的手下从我手里把他接过去后给他准备的。他纵横一生，现在也终于躺下了，只不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也躺下呢？我会不会等一下就像他一样躺在这里，甚至化为千百碎片被扔到眼前的太湖中去喂那里驰名天下的银鱼？

彭不服在彭无心倒下的前一刻掠到她身面，“侄女乖，等叔叔为你报仇。”同样语带哭音，这声音让我莫名地悲凉，彭无心倒下的一瞬，我忽然就想起了父亲一脚把我踢出门外，也想起了妈妈倒在我的怀中，倒到我幼小无力的怀中。

我把眼睛投放到远处黑沉的夜空，那里群星闪耀，这天地间发生的一切，它们都看在眼里了吗？

“我侄女来了，你有屁快放。”彭不服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有屁快放，放完了，爷爷送你去给彭寨主磕头。”周围尾附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