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我又似乎站到了我家大门前。平时最喜欢我、最爱跟我玩捉迷藏的阿福抓住我的手使劲往门外扔。旁边哥哥妹妹在一起笑,肆无忌惮地笑。那些平时总逗弄我的丫头下人一起叫着“扔出去,扔出去。”我使劲哭着喊着,喊爸爸,喊妈妈,叫他们救我,喊爷爷,喊奶奶,喊叔叔,喊伯伯……可是没有人理我,阿福的手劲好大,我的手被他捏得好疼,又青又肿,哥哥还在我背上推,我的衣服被他们都撕烂了,我大哭,使劲地哭,可是没有理会我……
忽然爸爸来到我面前,冷笑着看着我,我像见到了救星。向他大哭,请他让阿福放开我,他挥手,阿福放开了我的手,我飞快地扑向他,还是爸爸疼我,怜我。
忽然我的胸口一疼,爸爸一脚揣在我胸口上,我的身子腾云驾雾般地飞往门外。外面风好大啊,地上的雪好厚。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好疼,我爬起身向要跑回我家大门里面,可是门已经紧紧地关上了,我在那里使劲地拍门,可是没人理我,街上的人都围着我笑,拍着手笑,我使劲地哭,放声大哭,我好冷……
我看见了师傅,师傅一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师傅给我买东西吃,师傅给我买衣服穿,师傅还教我练武功,师傅还让我去杀人……
我见到了彭不平,见到他和我喝酒,见到他铜铃似的眼睛,见到他迎着我哈哈大笑,见到他挥舞着大锤说要我还他的命,见到他说要我照顾他女儿……
我见到了彭不服,见到了彭无心,见到了那些一个帮众,他们都说要吃我的肉,要喝我的血。
我使劲地跑,却怎么也跑不掉,他们的刀剑一次又一次地砍在我的肩上、我的头上,好疼、火烧一样地疼,和我很小时候不小心被火烫伤一样的疼。
我使劲跑,到处躲藏。可是我怎么也跑不开,怎么也躲不掉,他们总是能找到我、追上我。我使劲地喊,喊他们停来来,好痛啊,可是我越喊也痛,这痛牵连着我的神经。
我用手抱着我的头,抱着我的肩,可是他们一次一次把我的手拉开,用刀用剑使劲地刺我的头和肩。
我好生气,好生气,我终于一声大吼,我受不了了,我叫道:“我杀了你你们,我就杀了你们,我就杀了你们……”可是他们还是不住手,他们把我绑了起来,绑在柱子上使劲地砍我刺我。最后他们一刀刺进我的心口,把它用刀尖挑了出来,我的心还一下一下地跳着,我的胸口的血飞快地流着。我一声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地嘶吼,我翻身而起:我再也不能忍受!我要……
一睁眼,眼前的一切飞快消失,母亲,父亲,师傅,彭不平,碰不服,帮众……什么都不复存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
日出江花的红,深秋枫叶的红,红得灿烂,红得跳动。
我颓然倒下:是苏芮!
她的手正轻轻地梳理着我紊乱的头发——我的头发和血肉纠集在一起,她应该是在给我治伤吧?——肩头那刻骨铭心的疼痛以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清凉与舒坦,我的头也不再发麻。
这无边的苦痛原来都是梦一场。
我慢慢闭上我的眼睛,一股细细的幽香透入我的心间。这不是苏芮的身上的香味,我杀手般灵敏的嗅觉不会记错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的体香。刚才匆匆的一瞥,这难道是回燕楼的客房?可是,客房里不会有这种淡雅的幽香,客房只会有俗气的味道。
这莫非是谁的闺房?
我睁开眼睛,把询问的目光看向正在为我梳理着头上发丝的苏芮。
“这是我的房间。”苏芮淡淡地说道:“现在很多人在找你,我不想浪费,才救了你,又让你被别人杀掉。”
“哦!”我重新闭上我的眼睛。
“你怎么不说‘谢谢’呢?我救了你的命。”苏芮奇怪的语声在耳边回荡:“你不会说话吗?我记得你曾经说你姓李呢。”苏芮的调侃并没有引起我的不快,奇怪,为什么上次她说的话就那么让人讨厌呢?
我还是没说话,“谢”不是拿来用嘴说的,我现在还“谢不起”她,说,岂非是白话?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救你呢?”苏芮似乎很想说话:“你装深沉吗?不想和我说话?哼!”
“我并没有叫你救我!”我很想把这句话压到脖子里,可是我还是说了出来,“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把回复到你救我前时摸样,再把我从这里扔出去。”我奇怪我为什么会一次性说出这么多字,末了还要补充道:“我不会怪你的,你没必要救我,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哼!”苏芮似乎很想生气,可是哼了一下之后,又嘻嘻笑了起来:“你是病人,我不和生病的人计较,嘻嘻!”
我不是生病,我是受伤。我没有和她争论,我开始奇怪为什么她早先时候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自己偏偏就那么讨厌她呢?莫非是因为她救了我?她救了我,我就对她心生好感,还是觉得欠了她情?
我暗暗叹息,也许我的心也并非真的那么冷吧?
我内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却又始终想不起来,思索了良久才豁然明白。忙睁开眼睛,再次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她。
“你想要问什么?难道你真的不会说话了吗?”苏芮嗔怪地看着我,“我真的那么让你讨厌吗?”我不知道苏芮怎么会知道我“讨厌”她,事实是我的确讨厌,或者是曾经讨厌过她。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谎言并不是我的专长。
“啊,那是真的讨厌我了?”苏芮惊诧的声音中竟然夹杂着很多“愤怒”,我的头是直接的受害者。我轻轻地皱眉,她才一连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说到后来,似乎意识到她也许才是受害者,又嘻嘻地笑起来,“哼,我怎么要对你说对不起啊,明明是你咎由自取。说吧,你想问什么?哦,你是问你睡了多久吧?时间也不长,一天一夜!不对,一天两夜才对,你从前天晚上睡到现在,不多不长刚好两个晚上零一个白天。”
我神经一松,时间没有错过,三天之约还没有到。
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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