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遛马旅店又热闹起来,伙计们呼喝穿梭,旅人们嬉笑怒骂。但在背靠迷惘森林的宽大后院中,喧嚣却显得很遥远。院中驻扎着两队界路军,盔甲鲜明,或持长矛,或握长剑,冷寂的绕着一尊森林女神木雕来回巡游。西南角的马棚里,一匹雪域银鬃马极为惹眼,它有一条美丽纤长的银色鬃毛,从头到脚都盖着灰银甲胃,高大神骏,威武非凡。一面做工精美的水滴状盾牌悬挂在马棚柱子上,镶嵌其中央的金色双剑揽月标记告诉人们,它的主人是一位高贵的揽月城界路军卫队长。双剑揽月下方还有个金光灿灿的“弯弓月牙”标记,说明这个卫队长同时还兼任银月城防卫军的卫队长。两大标记相互辉映,代表了令人动容的权势。
帕恩首先看到了雪域银鬃马,然后看到了盾牌,因为长久的与老约蒙和维尔克打交道,他总喜欢从“专家”的视角去审视这两样东西。雪域银鬃马的奔跑速度不及鹰嘴马,但耐力天下无双,尤其当它身披重甲的时候,更能凸现这个优势,它是战场上的不二选择。盾牌,从它的光亮度看,应该由亮银锻造而成,这是铜与真银的合金,比铜与秘银混锻的灰银稍重一些,却坚固得多,因为锻造困难,价格也比灰银昂贵许多。帕恩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亮银,但他很清楚,即便在一个大型城市中,亮银也是非常少见的。这么一面盾牌,其价值恐怕不下三十金币。
三十金币就是三千银币,就是五六万斤粮食,如此稍加计算,帕恩便忍不住大为感慨。他指了指盾牌,低声对死白脸说道:“说实话,能出趟远门真是美妙。如果有一天我回到故乡,我就能吹牛说,几万斤粮食挂在马棚里,他们肯定不相信。”
“按照我的观点,这不能用粮食来衡量,相差太悬殊了。”死白脸微笑着说,“我喜欢把钢材当作基础,这么比较起来,实际上也不是那么难以置信。比如用一把芒银长剑,就完全能换到这面盾牌,甚至还不止,两面,甚或三面,这得看地域,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定价。”
“芒银,这是什么玩意儿?”帕恩疑惑的挠挠头,“我是不是太落伍了?”
“或许。”死白脸拍拍帕恩的肩膀,“亲爱的金山,你的知识恐怕还停留在十几年前,而芒银恰好在那时产生。它是钢与秘银的合金,不但坚硬,而且充满韧性,能够打造出锋利无比且不易折断的武器。但很遗憾,只有铁匠大师才有能力造出芒银,而铁匠大师又是那么稀少,整个丽境大陆只怕还不满一百个,所以我也只是听说过这类神兵。”
“哦,这可真是太……神奇了。”帕恩叹了口气。
“知识是无止境的,亲爱的金山。事实上,我还听人说过,芒银之上还有星银,据说是钢与真银的合金。不过我不大相信,钢与真银混合,简直难以想象,这得多高的温度,多么超卓的锻造水平啊!嗯,我是不是也有些孤陋寡闻?”
帕恩深感震撼,但未及答话,两名界路军已走出队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口令。”一名界路军沉喝一声。
“冰莹风飞。”死白脸一脸无奈的回了句。
界路军微微躬身,齐声道:“尊敬的剑士先生,您可以通过了。”
“我还以为自己的封号被剥夺了呢。”死白脸耸耸肩。
“对不起,尊敬的剑士先生,这是菲伊丝卫队长的命令,无论是谁,都必须说出口令才能通行。”
“好吧,我并没有为难你们,也请你们不要为难我们。”死白脸伸出手,在帕恩后背上轻轻一推,“走吧,金山。”他又对界路军说道:“我的伙伴,他已经听到口令了。”
“是的,两位请过去吧。”
死白脸微笑着说:“看来你们还不算完全的铁面无私。”
两名界路军小声笑了笑,冲死白脸友善的点点头,然后撤回到队伍中继续巡逻。
死白脸带着帕恩绕过木雕。在这短短的一瞬,帕恩抬头看了看雕像。走过后他低声咕哝道:“现在我真的非常害怕面对森林女神。她会不会突然活过来,对着我脑袋上来一下?”
“塔里曼老兄显然没找到好木匠。”死白脸回过头瞥了雕像一眼,“我觉得这尊雕像太丑陋了,森林女神肯定不会喜欢复活后拥有这么一副尊容。所以,金山先生,请安心吧,诅咒不会这么快降临的。”
帕恩点点头,却依然满腹愁绪。在他心目中,断恨的诅咒就像一头饱受人类欺凌的九趾烂眼熊,随时都可能爆发。
两人缓步穿过一条幽暗的木架长廊。头顶藤萝密布,像胡须般垂下,随风飘荡。两旁是花圃,可惜缺乏打理,花卉都淹没在半人高的杂草中,只偶尔能惊鸿一瞥它们的身姿。长廊尽头,竖立着两根木杆,顶上各挂着一个鹅黄色的光球,那光芒看上去很柔和,却能照亮很远的角落。再走过一片空地,两人便面对着一幢漂亮典雅的两层木屋了。
整个后院,给帕恩的感觉就是别有洞天。他忍不住赞道:“塔里曼先生真是太有情趣了。”
“这可不是他的杰作,是迷雾先行者大人留下的宝贵遗产。”死白脸回身指向花圃,“你瞧,迷雾先行者大人本打算给予贵客们美的享受,可惜一番心血全被塔里曼这粗汉子糟蹋了。我记得,原先那里有珍贵的鸿远花,惜云花,还有玉光紫藤,可现在只有它们的灵魂了。”
“这些花花草草的名字,我一个都没听说过。”帕恩苦笑道。
死白脸哈哈笑道:“因为这不是你的专长,你也不需要这样的专长。你学过铁匠手艺,为什么不把它发扬光大?”
“如果可能的话,我确实想领略一下星银的风采。”
“亲爱的金山,别忘了从小处做起。或许你该首先学会如何生产灰银,事实上,这也并不简单。有机会,我介绍一个著名铁匠师给你认识。”
帕恩愣了愣,随即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死白脸急忙按住他,小声说道:“现在可别太兴奋了,你马上就要面对菲伊丝那个女人。做好准备了吗?”
帕恩压下欣喜,冷静的说道:“暂时还没有,但我会有准备的。”
“挺起胸!”死白脸严肃的喝道。
两人抬着气势拾阶而上。到门口时,死白脸停下脚步,整了整衣服,然后干咳一声,轻轻推开门。
一股热浪熊熊涌出,夹杂着诱人的酒菜香味。随后,帕恩看到一张黄崖石长桌,尽头坐着一位身披猩红色披风的年轻女子,一身稍显纤细却飒然威武的轻型亮银铠甲,左胸同样有双剑揽月和弯弓月牙两个金色标记。她的头盔放在右手边,一头微微卷曲的金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秀丽绝伦的脸庞微微低垂,湛蓝的双眼充满了寒意,仿佛冰水即将涌出。她的目光先落到死白脸身上,停留几秒后转到了帕恩这边。帕恩顿时感到一团烈火扑面而来——寒冷的目光中竟有火焰般的威仪,实在令他惊奇。这女子肯定就是菲伊丝·奥茨,她拥有极度美丽却足以致命的吸引力,让帕恩一时无法顾及其他人。
“拉内特剑士,你来晚了。”菲伊丝微微仰起下颌,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这个小小的动作猛然间让貌似温柔的话语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帕恩似乎听到了长剑出鞘的清脆响声。事实上,在他感觉中,菲伊丝本身就是一柄长剑,一句话道出,长剑随之出鞘几分,寒光闪烁不定。
死白脸抬起右手按上左胸,躬身道:“请见谅,菲伊丝卫队长。或许真是我来晚了,或许是您来早了。我走之前,您不是还在与塔里曼先生商谈一些要事吗?”
帕恩赶忙学着死白脸的样子鞠了一躬,因为暂时看不到菲伊丝,他这才摆脱了那吸引力。直起身子后,他开始打量长桌两旁的十几名贵客,都是身穿轻型灰银铠甲脱去头盔的界路军,但与外面巡逻的界路军有所不同,他们胸前除了银色的双剑揽月标记外,还都有银色弯弓月牙标记,他们应该都是菲伊丝的亲随,出自于银月城防卫军。但他没有看到狗熊和小辣椒,他心想,也许是高傲的菲伊丝认为,两人“没有资格”参加这个宴会。
“只是一些琐事,拉内特剑士,用不了多少时间。而你,”菲伊丝又望向帕恩,“你就为了这个乡巴佬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死白脸寻思着该怎么反击,但出乎他意料,帕恩竟立即踏前一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朗声道:“菲伊丝小姐,据我所知,野生的雪域银鬃马已经灭绝很长时间了。”
菲伊丝故意转开眼睛,语带轻蔑的说:“我从不关注这类屑小的事情,你可以与我的马夫谈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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