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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1 / 1)

2003应该是所有中国人都不会忘记的一年,因为我们在这一年认识了一个可怕可恨的新词——非典。

当第一次接触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单薄的医学知识让我以为这不过是如感冒之类的小病。但是越来越多地我看到全国各地相继有人因为它而死去,我看到医生们脸上的无奈,我看到人们神情中的恐惧,我看到铺天盖地的白色弥漫了全国。

我听到宿舍楼里的电话此起彼伏地响起。父母的问候中透着担心和牵挂,朋友们彼此安慰着,而情人们由于无法见面而焦灼万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对方身边。

当死亡离我们很近时,我们感到生命的可贵。

课堂上,老师告诉我们:非典型性肺炎是肺炎的一种,由病毒引起,通过近距离飞沫和密切接触传播。

电视上,广告告诉我们:养成良好卫生习惯,从我做起。

学校广播里,领导告诉我们:在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下,全国人民众志成城,非典一定会成为历史。

我看到大街上人们戴着面罩,遮住半个脸匆匆而过。

我看到超市里人们争相抢购消毒剂。

我看到药店门口的巨幅招牌上写着“吃XXX药,增强抵抗力”。

终于有一天我看不到这些了,因为我们被隔在了围墙之内,虽然维洋市是全国唯一几个没有疫情的城市。

封校以后,体育部的活动就多了起来,因为领导说怕学生整天呆在巴掌大的学校里会憋闷,需要搞些户外活动让大家放松娱乐,同时达到强身健体、增强免疫力的目的。重担自然落到我和杨莹身上,我们变着花样组织篮球赛、羽毛球赛、四国大战。两个星期下来,我筋疲力尽,我担心在别人的免疫力增强的同时,我却垮了。

5月20日。这是平凡的一天——对大多数人来说,对我来说,本来也是。晚上,由于劳累,我一早就爬上chuang准备睡觉。但是到了23点36分15秒的时候,开始变得不平凡起来。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手机响,我摸索着抓过手机,吃力地睁开眼睛,是一条短信!

我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上面写着:我的手机里有你的号码,可是我不知道你是谁,能告诉我吗?

我以为是哪个小子耍我,正想关机不理他,但是转念又觉得不妥,于是报上我的大名。

对方笑了,因为我看到屏幕上写着“呵呵”两个字。我于是判断这是个女孩,因为如果男生与男生之间发这两个字应该是很肉麻的。她说,是你啊!我的手机走火了,有些号码不知道是谁的,所以问你。你六级看得怎么样了?微生物考得好吗?

她认识我,这并不奇怪,医学院认识我的人很多。但是我知道她应该是本系本年级的学生,因为只有我们刚刚考过微生物学。

我说,还好吧,你呢?我都已经把名字告诉你了,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现在还不行,或许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去查我是谁,好吗?她写字的速度应该不快,因为我等了好几分钟。

我说,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今晚我怕要失眠了。

你不要这样嘛,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以前不也是这样?发信息给我而我却不知道你是谁!今天我也惩罚惩罚你,不过不是故意的,别怪我。

我对这条短信充满了极大的疑惑。我在心里琢磨着自己曾经对谁做过这样的事。我不怎么和女生交往的,在我的手机里也没有几个女生的号码。那么是男生吗?更不可能!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方月霞!我第一次发信息给她问她是否喜欢那幅画时,她确实不知道我是谁。但是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我不敢确认,因为我已经换了号码,而且她没有理由给我发短信——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月若扁舟行九天,是你吗?我试探着问,如果真是她,她会明白这句话的。

不是说好不要问吗?不然就是小狗,我也不会再和小狗发短信了,她调皮地说。

好,我不问了。晚安,好梦!

我真的睡不着了,我在心里做着一个一个的推断,然后一个一个地否定掉,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她就是方月霞。凌晨两三点钟,我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我便四处打听这个号码。我不怕违背诺言,因为我心急如焚,我急切地想要知道结果,而不管结果以后的结果是什么。我本来想问颜小菁的,但又怕“打草惊蛇”。颜小菁曾经有一次问我,好像好长时间没见你对方月霞有什么动向了嘛?我说,我不想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几经周折,我终于在她的一个同乡手机里面找到了她的号码,原来她也已经换了号码。当我在她的名字下面发现那中奖似的一个不差的11位数字时,我自己也无法想象当时的欣喜若狂和语无伦次。我像一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我用颤抖的手把手机还给那位同学,连声说着“谢谢,谢谢……”我听到他们说,你们看,林枫疯了!

疯就疯吧,只有疯才能表达我的狂喜和激动。

虽然昨天晚上我猜测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当它终于呈现在我面前时,我还是没能把持住自己,因为她主动给我发信息了,我心爱的女孩主动找我了!但是,旋即一连串的问题很快覆盖了我内心的激动:她为什么要发信息给我?她怎么会有我的新号码?难道她和男朋友分手了吗?难道奇迹真的发生了吗?

也许是我激动的语气让她发现了破绽,下午她就问我是不是违背了诺言。而我一紧张,竟向她摊了牌:对不起,我查了,我忍不住,我违约了。

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你忘了违约的后果吗?她似乎生气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太心急了,一时冲动就情不自禁……

那你说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我是小狗,还不行吗?

不行!再加点别的,你说是什么?

就加个“小”字吧,我是小小狗,好不好?

哎呀,你好笨!不是这样加的,是加别的惩罚,我还说过要不理你的,这个怎么样?

不要啊!其他什么惩罚都可以,就是别不理我,这样难保我不会崩溃!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我很害怕她会不理我,这样会像一盏刚在黑暗中点燃的灯又突然熄灭一样让人绝望。

她当然没有不理我,我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好女孩,我们终于做了朋友。在封校的这段日子里,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非典而惶恐,并没有因为禁锢而压抑。因为有短信,我们海阔天空地聊天,聊现在的学习,聊过去的趣事。我甚至得了“短信综合症”:总是神经质地感到口袋里手机在震动,几乎每隔五分钟就会掏出来看一次,如果是她的信息则会兴奋不已,如果不是,又惆怅无比。

我约月霞打羽毛球。老天似乎有意成全我们,原本的风也停止了吹动。这是一个月朗星稀的美丽夏夜,四周一片寂静,我们在图书馆门前的空地上挥舞着球拍的身影被路灯投射到墙上,像一出皮影戏。在这之前我们好久没见过面了,因此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像两个害羞的孩子,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地不知所云。我看到她白皙的脸庞上泛起红晕在橘黄色的路灯下被镀上一层金边,煞是可爱。也许是激动,也许是紧张,我握拍的手也变得不稳,心扑腾扑腾地乱跳。虽然在手机里,在短信的交流中,我们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但是见了面,心中还是存在那层羞涩的薄膜。但是慢慢地,慢慢地,我们放松下来,开始融入那个美好的夜晚。我发现月霞其实很调皮,比我更像一个孩子,虽然她告诉我她比我大两岁。她经常故意把球打到附近的垃圾桶里让我手忙脚乱地去捡,然后手舞足蹈地笑我球技好烂!看着她的发辫随着她的跳跃上下翻飞的样子,一瞬间我觉得好感动,这是我在梦里假想了多少次的晚上!现在它竟真实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我们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是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打累了球,我们坐在草地上休息。我说,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她说是啊,虽然你的球打得差了点。等我站起来,想要追她的时候,她已经窜至数米开外了。地球人都知道,在体育项目中,我就靠着羽毛球给我撑着门户了,怎么说我也曾经是医学院的季军!我发现她跑起来很快,毕竟是跳舞的,脚步轻盈有力。但我还是追上她了,我把冰淇淋递到她手里。我们吃着冰淇淋在校园内随意地散着步,轻松地说着话,绕着教学楼走了一圈又一圈,让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重叠又分开。

我想我的生命、我的爱情从此转入了春天,因为我们已经在交往了,虽然不是爱情上的交往。但是我有预感,我会在这个夏天得到爱情,得到月霞的爱。我约她一起上自习,图书馆三搂的一间小教室里,多次留下了我们的身影。我们在一起看书、背单词、温习功课。她告诉我她晚上经常失眠,一听到声音就睡不着,于是我偷偷溜到校外跑了好几家音像店给她买来催眠曲。她看到我病理书上大段的空白,责问我为什么上课不好好听,我说我对这门功课没兴趣,她就帮我在书上划重点。不知为什么,她划出来的东西我就非常愿意去看。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快,一个下午感觉只有一个小时。有时候,我呼吸着她身上的香味就会大脑酥酥地陶醉半天,我不知道这是她常用的洗发水、沐浴露的味道,还是她身上特有的少女气息。她真是个很单纯的女孩,有时候我的一个笑话她会笑上半天,她笑的时候,微微露出来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可爱极了!我们在教室的小黑板上乱写乱画,我画她的脸,画一朵玫瑰,说送给她,她的脸就像喝醉了一样红扑扑的。她写道,祝林枫小朋友节日快乐!因为那天是6月1日。

这个夏天很清凉、很清香,一点都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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