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圣战咒文（1 / 1）

二圣战咒文

离天明还有漫长的时刻，笼罩在黑暗中的迪利波第平原，混战显出愈演愈烈的态势。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阵营可言了。四支互相不明身份的部队犹如调酒器里不同性质的饮品，一旦混合成一杯酒精饮料，便再也不可能一一分开。要重新编制显然已经不可能的，对帕蒙来说，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如何让自己和部下尽可能的在这场莫名其妙的混战中活下去。

“……至高神的愤怒，法利斯的决心，正义之剑刃，秩序的回声；以至高神法利斯之名，迷途的稚子等候神祗的加护；让法利斯的信徒们获得力量和勇气，以火与剑救赎黑暗的灵魂，给大地带来正义与秩序。一手执剑，一手是法利斯的福音。全能的至高神发出圣战的谕旨，法利斯与勇士同在。”

帕蒙敏捷的闪开身后战斧的一记旋斩，将盾牌撞在对手的面部。当那个倒霉的对手双手捂着鼻子仰起头时，帕蒙的长剑准确地刺入他甲胄与头盔的结合处，带出一股喷射的血泉。尽管因伤与毒使战斗力减半，白银骑士要应付这种水准的对手仍然是绰绰有余的。在解决掉对手的同时，冗长而繁复的“圣战”咒文从帕蒙的口中吐出，盘旋在黑暗的夜空。帕蒙的声音并不大，但依靠法利斯的神力，略带嘶哑的男中音准确的传入了正处于混战状态的每个人耳中。

“圣战”咒文是侍奉法利斯的神官们所能使用的神官魔法中威力最可怕的。每个信仰至高神法利斯的信徒，一旦听到“圣战”咒文，都会迸发出无穷的力量和勇气。无论多么孱弱怯懦的信徒，转眼间就会成为英勇的战士，就算受了再重的伤，只要一息尚存，都会战斗不止，仿佛体力永远不会衰竭一般。

这个咒文的本质，实际上是依靠法利斯的神力，将信徒本身固有的力量和勇气提前透支。受到咒文影响的信徒，虽然可以不受限制的透支自身未来的体力、力量和勇气，但并不会因此而获得敏捷、灵巧、柔韧等战斗技巧方面的改善。因此，在战斗中受伤乃至死亡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即使侥幸生还，由于体力的透支，也将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成为脱力状态。可以说，“圣战”咒文事实上是一把双刃剑。

然而对帕蒙麾下的神圣骑士而言，目前的不利完全是由于极度疲乏造成的。由于体力的衰竭，他们无法发挥本身在战斗技巧上的优势，从而被武艺和经验远远不如自己的敌方骑士逼入苦战。一旦通过“圣战”咒文，使神圣骑士们获得充沛的体力，他们足以对抗三到五倍数量的敌人。至于战斗后的脱力，帕蒙没有时间去考虑了。

战况在一瞬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神圣骑士们如同获得新生一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用充满力量的双手握紧了惯用的武器，轻易的用圆盾架飞敌人的战斧，然后用长剑补上致命的一击。敌方骑士厚重的铠甲像脆弱的纸片一样，被怒啸的双手大剑撕裂。鲜血喷涌的奇异声响，即使在嘈杂的兵器撞击声中，仍然隐约可闻。刚开始的窘境使神圣骑士们的心中充满了压抑和屈辱感。而现在，是释放这种负面情绪的时机了。

在生死一线的混战中，即使帕蒙再怎么武艺出众，也清楚自己不可能保证能挡开或躲开敌人的每一次攻击。过多的挡架和闪躲动作，不但会增加体力的消耗，更会破坏身体的平衡性，为自己招致更大的危险。帕蒙的战法十分聪明，对于大多数的攻击，他只用剑与盾作很小幅度的防御，化解对方的大部分力量后，便置之不理。大多数攻击虽然成功的突破了帕蒙的防御，却被帕蒙身上的白银甲胄所吸收。即使少数力量较大的攻击能突破厚重的甲胄，也不能对帕蒙造成致命的重伤。而当对手的动作因命中帕蒙的身体而在一瞬间停滞时，帕蒙的长剑总能把握机会刺中对手的要害。这是毫不花哨的战法，然而这样的战法，却能让帕蒙活下去。

帕蒙用胸甲承受了一名骑士的斩削，随即还以颜色，让那把对自己造成轻伤的大剑以及握住大剑的臂膀永远的离开了原本所属的身体，随即绕过了对手的身体。——这种程度的重伤，足以让对手因大量失血而丧失战斗力。与其继续在不构成威胁的对手身上浪费时间和体力，倒不如转而对付其他的对手。

然而断臂的骑士表现出惊人的勇悍，他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断臂的手腕，连同那柄被攥得死死的大剑一起挥向了帕蒙的后脑。帕蒙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惊险万分的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左手拔出护身匕首，刺入了断臂骑士的小腹。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断臂骑士仍然没有放弃，仍然企图再次反击。他身后的一名神圣骑士及时的用钉头槌砸碎了他的头颅。

帕蒙开始觉得不对劲。尽管对手的战斗技巧同神圣骑士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水准上，但攻击时的力度明显得到了加强，近乎狂热的勇气和战意更让人觉得心悸。帕蒙忽然张大了嘴，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无可饶恕的错误。——敌方，或者说那些身份不明的骑士同样是至高神法利斯的信徒。“圣战”咒文的效力，同样让每个敌人都成为了最可怕的对手。

“圣战”咒文，本来是法利斯神给予信徒的保护。正义与秩序之神的初衷，是让自己的每个虔诚信徒在受到威胁时都能拥有自卫的能力，从而免受异教徒的欺凌。然而在这个大陆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居民都是法利斯神的信徒。

由于“圣战”咒文属于神官魔法中的高阶魔法，在这个魔法衰微的时代，很少有人能够掌握，即使连现任教皇雷纳多二世也不能。白银骑士帕蒙成功的掌握了这一至高神的至高魔法后，也从未考虑过使用时的情况。因为，神圣骑士团自从成立以来，就没有经历过一次真正的战争。从来没有人敢于和神圣骑士团作战。

结果就变成了被施加“圣战”咒文的法利斯信徒们在自相残杀。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是一场混战的话，那么现在就只能用屠杀来形容了。被“圣战”咒文所诱发的勇气，一旦过剩，就将完全压倒理性，把人变成狂热的绞肉机。在战斗开始的阶段，无论是哪一方的骑士，都仅仅是为了自卫而战。但到了这个时候，不将阵营以外的战士全部消灭，任何人都不会停止。尤其是，他们可以无限制的透支自己的体力。

帕蒙沉溺在深切的自我谴责中。以高尚和圣洁闻名的“骑士之楷模”，如今让无数至高神法利斯神的信徒陷入了不死不休的大屠杀。法利斯是正义和秩序之神，教皇给帕蒙和神圣骑士团的命令是恢复卡尔拉王国的秩序。然而帕蒙却制造了一场更大的混乱，以数以千计的法利斯信徒的生命为代价。

帕蒙觉得心中有某种东西正在崩溃。他下意识的用圆盾挡开了斜前方的一记劈斩，右手的长剑却没有还击。帕蒙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一场误会，还是一个设定好的阴谋，他也不想知道。如果现在至高神法利斯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只想问清楚一件事：为什么神圣的“圣战”咒文，竟然可以用来让法利斯的信徒自相残杀。

神官魔法不同于魔法师的古代语魔法，是依靠言灵操纵自然界天然存在的玛那，来完成种种法术；也不同于精灵使的精灵魔法，通过与自然界精灵的契约，而役使各种各样的精灵完成使命。神官魔法，乃是依靠信仰之力，与所信奉的神祗沟通，以借用以精神状态存在的诸神的法力。换句话说，当帕蒙使用神官魔法的时候，其实是法利斯神本身在发挥能力。

然而正义和秩序之神法利斯，却用他的神力把互相敌对的信徒们变成了最勇猛的战士，为了全然莫名其妙的理由自相残杀。如果说吟诵“圣战”咒文的帕蒙罪无可恕的话，那么至高神法利斯本身呢？

至高神法利斯完全可以让帕蒙的“圣战”咒文失败的。

“法利斯抛弃了我！至高神法利斯把我推向了罪人的位置！”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充满了愤懑和怨毒。帕蒙的脸孔陡然间变得扭曲，完全丧失了白银骑士招牌式的雍容和优雅。帕蒙的理性正在消失，而“圣战”咒文的效力仍在持续。帕蒙不由自主地成为狂热屠杀者的一员，开始漫无目的的挥舞圆盾和长剑。他甚至丧失了分辨对手的能力，仅仅只是凭着本能与每个人作战，即使对方是己方的神圣骑士，也毫不留情。

突如其来的重击，让帕蒙的白银头盔完全变了型，发出沉闷的声响。帕蒙似乎呆了一下，努力想转过头来，却终于未能成功。“以至高神法利斯的名义……”喃喃的吐出这么一句后，帕蒙便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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