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崖矗立在青月古湖的一座无名石岛上,它以孤崖冲霄,直欲击天劈日而得名。
那崖势异常耸峭突兀,还有一方巨长形磐石临崖危峙,自崖颠横亘而出,扶风荡云,似动似静,别有一番奇异姿态。
云烟起伏间,竟有一位褐衣钓客斜身卧在那磐石之上,悬腕抡竿,静心垂钓。
落日崖虽不甚高,却也离那湖波足有千尺,银白的天蚕钓丝悠悠垂下,直至隐没在碧波荡漾中。临危崖而钓长空,如此钓客可谓古今罕见。
只见那褐衣钓客身姿随意舒展,似从骨子里透出一份闲适与懒散,更将自身微妙地契合于清雅恬静的氛围之中。
一顶青黄箬笠轻轻地矮斜着,也看不清那箬笠下面目如何,但只看琼鼻下微露的三分已可谓是惊心动魄。
玉弧勾勒出的下巴圆润粉嫩,其间轻抿小嘴若樱红一点,清灵之姿宛若天成,那褐衣钓客居然是位妙龄女子,实在令人意外。
忽见那褐衣钓客身形微动,悬腕漫提之间,那绵长不知几许的钓丝,便自崖下飘忽而起。白丝似缓实疾,所过之处渲起幽影道道,旋即灵动地直挂高空。
但见钓丝尽处尚卷缠着一尾银鳞肥鱼,它翻腾间溅起碎星点点,竟舒然透过箬笠映入那双深眸之中。其感觉就仿佛是从那秋水长夜剪来一抹星空似的,焕发的生机令人心动。
银鳞肥鱼分毫不差地落入钓客手中,那是双xiu长洁白的纤手,几若柔媚无骨,与赭褐袍袖形形成鲜明对比。
肥鱼儿犹在挣扎蹦跳,鱼嘴更是张合不已,那钓客便微笑着轻轻滑过鱼儿鳞脊,玉指过处似隐现一道柔美曲痕,实在是赏心悦目。
只见她屈指扣弹了下摆动的鱼尾,然后凑近鱼头轻笑道:“你这馋嘴的肥鱼儿,如果再不安分,我就将你……将你饿成瘦鱼儿,呵呵。”那声音柔婉娇嫩,若冰泉鸣涧一般动听至极。
但见她素手轻送间银鳞烁烁,那肥鱼便倏然飞入湖波不见踪影。钓客随手将紫竹竿长摆,又自甩线入水,回复原先卧姿悠然不动了。
她的心随着钓丝隐隐轻颤泛衍,一时间神斋坐忘,湖心与人心悠然归一。谁知心湖方平静片刻,她就发觉那万倾碧水又变得汹涌异常,其间暗流翻涌,似鼓荡不止。
心神荡漾间,钓客只觉手中猛地一沉,紫竹长竿便陡然间弯如满月,而天蚕线崩直若弓弦,她手中好似瞬间增了千均重力一般。
那褐衣女子眉头暗骤,手捏道诀运劲定势,淡青色的雾气瞬间就弥漫周身。
道气栖生之后,似经意又似不经意间,她身上竟倏然多了些清淡明净的仙逸之气。盏茶时辰,褐衣女子那纤弱身形竟隐隐陷入那磐石之中,可见看似平静的角斗是如何巨力。
只见她思忖一番后,自顾笑叹道:“呵……不知道哪里来的孽畜,若不长些气力,还真是比它不过呢!”说着她自腰间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紫金壶来,壶塞轻启间便有酒香逸出,令人神醉心怡。
她长饮几口后大笑数声,随即仰首长吟道:“五神山根无连著,天帝恐流于西极,乃命愚疆使巨鳌十五,举首而载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
钓客此时双颊酡红,媚态之中更见神气清朗,仿佛全身的慵懒之气都为之震散。
只见她长吟后黛眉轻舒,喃喃道:“应该是不错了,虽说神道无凭,但据古书所载巨鳌还是有迹可寻,只是远没有那么神奇罢了。曾听闻‘青月古湖’中有异古神鳌出没于紫色雷气之间,莫非就是这沉钩之物?”
褐衣女子娓娓道来平静异常,竟浑然不顾手中钓线崩紧若断、咯咯作响。那钓线上的力道十分狂放凶猛,其间劲气横溢而出,竟将那巨大磐石也拉得倾斜起来。
刹那间,碎石黄泥纷纷落下,尘土飞扬,景况实在危如覆巢之卵。
此时,垂钓女子倏然坐起,抡竿之间依然淡然自若。但闻娇叱声中那顶青黄箬笠猛然飞起,青影迤逦而过,翻旋着击在磐石上,倾摇磐石顿时不动如山。
忽然,她望着箬笠边上延伸出来的数道石痕,轻咦道:“上卦居中,阳爻又在奇数正位,乃是乾卦啊,乾乾九五是为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大大吉兆!”
“嗯……若用神鳌之甲来占卜必定灵验无比,想起师尊那眼馋的模样,应该十分好笑才是。”说到此处,她便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呀!不妙啊,这样下去不等我拖它上来,它就将我拖下去了耶。那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得好好想个轻巧的办法……”
她眼中倏然闪过一丝狡黠,遂捂掌笑道:“哈,古人曰:若欲求之必先予之,神鳌兄,你可要接好嘞!”说罢她手中紫竹竿便舒然滑落,轻若飘羽一般拔空而起。眼看着紫竹竿便要落下磐石,直坠碧涛青波。
此时,那女子轻笑一声,飞身翻跃而起,俯仰之姿宛若云鹤海鸥。
长风呼啸间,她飞旋数尺赶上钓竿,云袖漫卷,转眼将那竿身缠紧。随后闻她口中一声轻叱,青气蒙蒙旋绕,道门真气“清罡浩力”绵延不绝的灌入紫竹竿中。
刹那间,磅礴气劲沿着天蚕钓丝直射水中,所经之处顿时青莲叠绽,白浪纵横鼓荡。
“神鳌兄,升天喽,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那天籁之音尚环绕不息,褐衣女子便以肉眼难辩的疾速轻点磐石边沿纵身再起,仿佛散仙跨鹤一般,神韵飘逸美不胜收。
崖巅顿时飞沙走石,磐石猛然滚落悬崖,传来轰然巨响,水花飞溅无数,银浪涌若莲瓣万段,声势雄浑无比。由此可见,她方才那轻轻一点的力道实重若泰山,隐具气拔山河之势。
只见褐衣女子旋卷之间姿势奇宕潇洒,遽见钓丝高高抛起,如同飞舞银蛇一般。而线后果然钓着只硕大的黑甲鳌龟,但鳌龟背上竟还附着条奇形怪鱼。
她再细看,便发觉那是个肤色黑白相杂的怪人。只见他光头浑圆无发,青藤缠织为衣,虽怒眼圆睁却依然可笑至极。
原来,宗唯自脱身湖底雷阵之后就留在了青月古湖,照顾那八只难缠的小鳌龟。这些天,为龟父母的日子算是熬到头了,鳌龟们也熟悉了湖中水域,而宗唯那身难看的焦黑肤色已渐渐转白,他便思忖该悄然离去了。
今日,他同鱼群儿嬉戏作别后,就躺在湖底打盹。谁知那群鳌龟硬是纠缠不休,还被它们心急火燎地拖来落日崖下。
宗唯到了后才发现,他最疼爱的小八被那可恶的钓线缠住了,正吼叫着竭力挣扎呢。他看在眼里,顿时怒从心起,就存心给那钓鱼之人捣乱。
宗唯将那钓线紧绕在手,然后就同小八荡起湖中秋千。其他鳌龟看着有趣,就咬着钓线撕扯翻滚嬉闹起来。
原先两方还战成势均力敌,谁知那天蚕钓线中传来的劲道源源不绝,力可穿云裂石。而宗唯也是倔心一起,御着那帮龟徒狠命斗起力来。
他们正咬牙切齿斗得不亦乐乎,忽觉手中一轻,人龟顿时翻作一团。没等宗唯回过神来,又有一股力拔山岳的劲道传来,鳌龟们登时被震得连翻几个筋斗。
只见汹涌湖水翻卷四溢,宗唯和鳌龟小八则被拽得悬空而起,破开水面直越山崖。
那钓线中的劲气阴阳交错、刚柔相济,竟自然衍生出缠劲。宗唯难以挣脱,只觉腾云驾雾般滚落在崖巅,与鳌龟小八抱作一堆。他被小八压得龇牙咧嘴,立马将它掀个底朝天,翻起身来。
忽然,他耳边传来银铃般笑声,“呵呵,钓只四脚朝天龟,送尾阴阳花斑鱼,也不枉我钓得酸背痛了!”
宗唯登时记起还有那可恶的钓者,旋即怒目望去,找遍山崖却只看到一位容华绝代的妙龄少女。
只见她手持箬笠钓竿,亭亭鹤立于岩石上,那一身宽大的褐袍随风飘舞,更凸现其长挑娇美的身姿。绵长青丝托出一张鹅蛋脸面,晰白柔嫩,净若梨花,细长凤眼透着清灵秀气,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两道浓眉斜飞入鬓,陡添不少犷逸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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