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更加深沉的笼罩下来,随着烧烤晚宴的结束,身体也开始渴求着水分的滋补。一口气喝光了身边携带的剩余,希尔带着自己和同伴的水囊向几个盛水的木桶走去,那是佣兵们在夜晚降临之前从树林中的河流打来的。补充完毕之后,希尔想要举起自己的水囊再喝上一口,但手只升到与胸口平行的高度就突然停止了动作,然后又好像很自然的用软木塞将囊口塞好,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
随着希尔的进入,已经身处车中的圣骑士觉得外面的嘈杂立刻安静了许多,经过这几天他也知道,这是某种隔绝窥探的魔法阵启动了。虽然他对这种行为感到不满,但在听了希尔“商队的人在监视我们”这个理由之后,也不再说什么。不过圣骑士依旧很困惑,于是现在很自然的把它们转化成问题,抛给希尔等待回答。
“当初在红河城里会选择这支商队,纯粹是随便挑的,但是这几天我感觉他们似乎负有非同寻常的使命,而且商队中的人比起那些佣兵们要强很多。”尼米西斯点了点头,补充着自己的看法:“我其实也有所发现,这支商队至少是由下位骑士组成的,领队的老头和那个女孩我不清楚,只知道他们不是战士,但那个叫做布里亚的家伙,很显然是个上位骑士,而且修炼过气。”希尔露出了一丝意外,随即恢复正常,很显然圣骑士有他自己一套判断武者实力的方法,至少自己还没有办法确认布里亚有修炼气。希尔接着说:“虽然我们现在没有敌意,但难以预料今后的事态发展,所以在搞清楚他们的身份和目的之前,我可不想一天到晚被人偷听,更何况我现在要教你如何提高自己的移动速度……”
说到这里希尔的话被圣骑士打断了:“对不起,我现在还有些口渴,先喝点水再继续好不好?”听了对方的要求,希尔露出一个怪怪的表情,还抓了抓脸颊:“呃……我刚才很不幸的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那个盛水的桶收集了一些森林里的昆虫……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不慎吞下一只苍蝇,这根本不可怕,可怕的是接下来有人好心的告诉你这个事实……想必此时大多数人都会露出和尼米西斯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想到前些天一直在喝这种“纯天然高蛋白饮料”,圣骑士不由得从胃袋中产生出一股翻江倒海的感觉。看着眼前同伴的样子,希尔将两个水囊的塞子拔开,顺着脚下木板的缝隙缓缓倾倒下去,一边宽慰着对方:“放心吧,身为魔法师的我即使实力再差劲,制备足够饮用的干净水也不是什么问题……”
一条小河静静的流淌着,只是相对于夜晚的宁谧和某些人潜行的技巧,它潺潺的声音也略嫌响亮。一个人影在距离地面一定高度的空中漂浮着前进,同时小心避开所有挡在他路上的枝叶,最后降落在岸边。看着眼前的水流,他举起右手中紧握的一根木棍般的东西,将它小心的探入水中,水面上立刻出现了荡漾的波纹。
虽然河的上方没有过多的枝叶可以阻挡月光照射下来,但想要凭借那些暗淡的光线,将所有波纹看得一清二楚是跟本不可能的。与“木棍”尾端接触的河水,正在散发出绿色的光芒。
他点了点头,收起“木棍”俯下身,用一只手捧起少量的水凑到眼前,再一次的,这些清澈的河水发出了和刚才完全相同的幽光。随意抛去手上的水,他蹲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时还自言自语几句:“果然没有看错……至少五天以前……中途使用魔法阵加强……一个中位魔法师……应该还有牧师……”
在这夜深人静时刻跑到河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本应在车中睡得好好的希尔。虽然之前在向尼米西斯解释某些事情时撒了谎,其实在那一刻他也不十分确定自己的感觉。只是觉得,水里真的有某些不好的东西,于是趁着深夜监视者警惕性降低的时刻,悄悄走出了营地。但不幸的,调查的结果验证了他的猜想。而且似乎敌人的兵力配置非同一般,甚至出动了中位魔法师。
要知道物以稀为贵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人,鉴于魔法相对于宗教在普及方面的困难程度,即使要凑齐一支有十个中位牧师的队伍,也比出动一个中位魔法师要容易的多。不过由于神术多为治疗、防御和辅助的效果,所以在破坏力方面比起魔法要差很多。再加上想要防御高级魔法的攻击,除非同为级别相近的魔法师,或者幸运的有主教等级的神职人员出现,否则胜负一早便已经决定了。
面对眼前的考验,希尔开始认真的考虑起和商队合作的可能性,虽然他对商队究竟负有什么样的使命十分好奇,但也不愿敌人还未欺上门时,自己却已和商队的人抢先展开死斗。当然还有一个选择,就是脱离商队自行前进,如果能够躲开前方的敌人,就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作为一个成功的赏金猎人,希尔通常都比较倾向选择轻松的解决方案,除非遇到某些特殊情况——例如上次在红河城,所以“还是要抢先逃跑比较划算吧……”甩着手上残留的水滴,希尔做出了决定。
不过身后突然响起了沙沙的声响,在耳朵捕捉到状况的瞬间,身体也做出适当的反应,闪到一颗大树后面,他紧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随着树丛向两边分开,出乎他意料的,珊绮缓缓走了出来。“难道我被发现了?”希尔心中暗想,然后他就看到了对方手上的东西——那只风狐冰冷的小小身体。
并不知道身边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珊绮走到河岸附近停下了脚步,将尸体轻轻放在地面,然后从身上的包包里拿出一把小铲子。那看上去应该只是小孩的玩具,但珊绮却蹲下身体,用它很努力的挖着地上的土。即便是因为靠近水流,土质明显松软许多,但人小力弱再加上工具完全不适合,所以进行的并不顺利,可她还是坚定的挖着,挖着……很快的,就要不时伸出手,抹去额头的汗水。
终于,她停止了挖掘,将铁铲放在一旁,然后双手捧起那原本要被制成披肩妆点自己的柔弱生命,轻柔的放在那个略显狭小的空间里。然后再度拿起身边的“玩具”,开始将泥土一点一点的撒在它身上。她的动作十分小心,就好像一个母亲在抚mo自己熟睡的孩子一般……夜风似乎也受到了她的感染,它悄悄的经过,只掀起了细微的“沙沙”声。
一个小小的突起渐渐出现在原本平整的地面上,当她终于将土堆的外壁修整得尽量光滑之后,再度将铲子放在一旁,跪在地上轻轻的祷告着。慢慢的,一丝微弱的白光在土堆上绽放,又一如流星划过天际般迅速消逝。虽然紧闭双眼的她可能没有看到,但她却十分清楚:那柔弱的灵魂,已经消却了一切对世间的怨愤与留恋,平静的前往另一个世界了。
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珊绮捡起小铲,想要去水边稍稍清洗一下,毕竟手上和脸上的尘土,让爱干净的她感觉很有些不舒服,就在这时,在她身后,突然传来了清脆的响声,令她迅速转身面向那里……
本来希尔一直在那里静静的旁观着,随着珊绮的动作,他好像也回到了从前,回想起那时无忧无虑,天真的生活,那时的自己,想必和这个小姑娘十分相似,甚至也曾经悲伤的为小动物修着坟墓,但很快的,一些回忆涌上心头,冲淡了所有平和宁静的感觉。
那是自己第一次要为熟悉的同伴选择安息之地的景象……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想要静静的等待这一切过去,毕竟自己已经做出了远离这些人的决定,也不愿再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但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某些冲动,令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做出了一个细小的动作——他向前踏出了一小步,踩断了地上一根细小干枯的树枝。
“啪”
于是,这两个人在彼此都不愿意见到对方的时刻,戏剧性的碰面了。
“也许……要选择另一种方案了……”
希尔想要开口,却意外的被对方抢先了,转眼间珊绮所有忧伤的表情都无影无踪,一脸严肃的质问着:“卡姆拉先生,这么晚了你跑到这里干什么?”听出弦外之音的银猎当即一愣,这显然就是在说“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意思,如果是之前,想必自己一定是用“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睡不着,想不到珊绮小姐你也睡不着呀”敷衍一番,但眼下,很意外的,希尔却不想这么说。
“珊绮小姐,因为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太正常,所以出来调查一下。我想和你们的领队谈一谈,请你代为转告。”礼貌的言辞却未能发挥预期的效果,因为讲话的对象露出了明显不信任的表情:“哼,以为自己是个魔法师就了不起了?还敢用这样的借口?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用演戏了,要不是看出有人注意你们,你是不会这么装模作样的吧?听好了,从始至终,本小姐绝对!不会相信你!老实交待,你的同伙都在哪里?”
希尔没有发怒,反而似乎明白了布里亚应变能力的来源——想必一直是他为这火爆的小姑娘收拾残局吧。想到这里希尔不禁微笑了一下:“珊绮小姐,我想你应该对教典十分熟悉,那么我为你背诵其中一个故事吧。”
“在从前,有一个喜爱绘画的年轻人,住在乡村里的他每天尽力描绘着田园风景,出于想要和他人分享艺术成果的心情,他拜访了附近的一位贵族,想要免费把画送给对方。因为在年轻人心中,那个贵族应该会很欣赏他的作品。不过,他失败了。贵族毫不留情的嘲讽了他,然后将他赶走。”
“不过很快的,国王在微服出巡时偶然遇见了画画的年轻人,他觉得年轻人的作品十分吸引自己,于是将年轻人聘为皇家画师。于是,很多人都来要求购买他的画。终于,当初赶走年轻人的贵族出现了,小心翼翼的想要向年轻人讨要一幅作品。”
“最后,贵族得到了年轻人的作品,但是相应的,他付出了自己领地上将近两个月的收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轻易拒绝他人心怀好意的馈赠,因为不知何时当你需要它的时候,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作为牧师,珊绮当然对教典十分熟悉,也曾经读到过这个故事,但她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又忍不住生气了:“你是什么意思?”对方却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一边转身开始向营地方向走去,一边举起手中的“木棍”——顶端镶有一块晶莹剔透的多面水晶的“木棍”——大声的说:“已经是秋天了,小心受凉病倒。”
想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却又觉得还是先清洁一下自己好,就这么犹豫了一下,希尔已经和黑暗的树林融为一体,再也无法看见了。“算了,反正还有时间,我一定要逮到你的狐狸尾巴。”说到狐狸,珊绮又突然想起刚刚被自己掩埋的可怜小动物,眼神不由自主的向坟墓的方向看去,却惊讶的发现:原本土造的简陋坟头,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层碎石严密的覆盖了。不可否认,这样肯定要比原来坚固多了。
“看来,他也不是那么讨厌吧……”静静的望向营地的方向,珊绮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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